“1960年8月19日的壯舉,證明了蘇聯(lián)人民在“奔向太空”的競賽中從一開始就占據(jù)了領(lǐng)先優(yōu)勢”
1960年,《解放報》(法國)
1960年8月19日11點44分07秒,拜科努爾發(fā)射場發(fā)射了“東方”號運載火箭,將重量為4,600千克的“第二艘衛(wèi)星式飛船”送入軌道,在艙內(nèi)的彈射容器內(nèi)有兩只狗狗,它們的名字分別叫做“小白 ”和“小箭 ”。
這兩個“四條腿”航天員的特征如下:“小白”——雌性、淺色、短毛、體重4.5千克、身高30厘米、身長47厘米、年齡約2歲?!靶〖薄菩?、淺色、帶深色斑點、體重5.5千克、身高32厘米、身長50厘米、年齡不滿一歲。
在飛行中,人們對它們的血壓、收縮壓、心電圖、心音、呼吸頻率、身體溫度和活躍性進行了記錄。
此外,在彈射容器中還有兩只大白鼠、12只小白鼠和小黑鼠,以及一些昆蟲、植物和真菌。在容器外部還有另外28只小白鼠和兩只大白鼠。此外,在返回艙中放有各種不同的玉米、小麥、豌豆,用于測試太空飛行對這些植物的生長所產(chǎn)生的影響。
艙內(nèi)安裝有無線電發(fā)射機和無線電遙測設(shè)備,用于向地球傳輸動物的狀態(tài)和衛(wèi)星各個系統(tǒng)的工作信息。為了便于觀察動物,艙內(nèi)安裝有無線電電視系統(tǒng),并帶有兩個攝像頭,用于從正面和側(cè)面拍攝狗狗們。圖像都記錄在電影膠片中。通過拍攝以及對醫(yī)學參數(shù)進行解析發(fā)現(xiàn),在第4、5、6圈時“小白”表現(xiàn)得極為不安、抽搐、一個勁兒想掙脫拴著它的安全帶,不停地吠叫。記錄顯示它還出現(xiàn)了嘔吐。正是這個情況,使得后來人類第一次飛行的時間,選擇了環(huán)繞地球一圈。
在“第二艘衛(wèi)星式飛船”上進行的生物醫(yī)學實驗,弄清了失重狀態(tài)下生物體的生命活動特征,過載和輻射對生物體的作用,以及絕緣條件、自動送食、衛(wèi)生設(shè)備等……
為了研究宇宙空間的各種狀況,在返回艙中放置了涂有感光乳膠的重板塊,以便記錄可能出現(xiàn)在艙內(nèi)的宇宙射線。此外,還裝有可在X射線和紫外線下對太陽進行研究的設(shè)備。
8月20日10點32分 (第18圈時),根據(jù)地面指令,在艙內(nèi)啟動了下降程序。10點38分,制動發(fā)動機裝置啟動,飛船脫離軌道,返回艙降落到指定的奧爾斯克-庫斯坦納-阿曼格里德三角地帶,與計算點相差10千米。在人類歷史上,生命體第一次完成了全程超過700,000千米的太空飛行,最終順利返回地球。
小白(左)與小箭
這就是載入航天史冊的傳奇飛行的相關(guān)信息。而有關(guān)如何甄選動植物樣本,為什么選擇它們,以及在凱旋后它們接下來的命運如何等等問題,我們請生物科學博士、教授、俄羅斯科學院化學物理藥理學理論問題中心科學副所長柳德米拉·亞歷山大洛夫娜·拉德科維奇來給大家做詳細解答。當時,她是航空航天醫(yī)學研究所的研究員,并在加澤恩科 (隨后成為院士) 的領(lǐng)導下工作,直接參與了小白和小箭的發(fā)射準備工作以及飛行后的工作。
記者:柳德米拉·亞歷山大洛夫娜,請問您是怎么開始這樣一項看似困難,卻又很有意思的工作的?
柳德米拉:我來到航空航天醫(yī)學研究所完全是一個幸運的巧合。從莫斯科獸醫(yī)學院畢業(yè)后,我開始尋找與研究相關(guān)的工作。剛巧在1959年10月,我就碰到了這樣一個機會……在面試時有三個軍人問了我一些五花八門的問題。比如像“您能否與小狗相處?”,我非常堅定地回答:“當然能”,雖然我只是在家里和在街上看到過小狗。他們帶來了兩條小狗,并讓我分辨它們的年齡。我想從它們的牙齒來判斷它們的年齡,但是我沒有經(jīng)驗,后來才知道,我猜錯了3年……
我填寫了調(diào)查表。他們調(diào)查了我兩個月,然后我就被錄用了。前面幾個月我的職位是高級實驗員,后來調(diào)到了初級研究員職位,這是科學研究院的慣例。非常幸運的是,我從一開始就得以和一個杰出的人物一起工作,他就是奧列克·格奧爾吉耶維奇·加澤恩科。當時他是醫(yī)療部的少將,負責航天醫(yī)療部。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當上科學副博士,也才只有40歲……
記者: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知道,這一切都是在為航天做準備?
柳德米拉:其實,就在面試當天……我清楚地記得這一天。當時周圍都是軍人,他們告訴我說,我要做與小狗相關(guān)的工作,我當時就問他們:“小狗是什么意思”,在談話中,好像有個人一不小心就說出了“航天”這個詞語。我回到家,跟我公公講了我面試的感受。我公公曾經(jīng)是藥理學教授?;丶业穆飞衔乙恢毕胫@件事,無意中把“航天”這個詞當成了“美容”。他很驚奇地問:“怎么是美容呢?也許,他們是在做某些藥物實驗?但為什么軍人要做這樣的工作?。空媸呛芷婀帧碑敃r的報紙,對“航天”這方面沒有任何報道。
后來當我開始工作以后,加澤恩科親自對我說:“您將和我一起工作。”他給我指出了我需要做的所有事情。那個時候我徹底明白我要做的是什么工作了,比如:挑選航天飛行用的小狗隊,訓練它們習慣不同尋常的試驗條件,對它們在不同實驗下的運動進行協(xié)調(diào) (調(diào)度功能) 等等。
記者:那么“選拔”是如何進行的呢?
柳德米拉:在研究所的試驗動物飼養(yǎng)處,有很多動物。事實上,在地球物理火箭上參與飛行試驗的是更大型的狗。然而,在“第一艘衛(wèi)星式飛船”上,由于自由空間小,所以不得不選擇體型較小的狗。他們向我明確提出了小狗的重量和大小等類別要求:重3千克~3.5千克、肩寬35厘米、鼻子到尾尖長40厘米~41厘米……于是,我們帶上軟尺,跟著軍人,坐上軍用吉普車跑到莫斯科郊外去尋找。我們用莫斯科熏腸引誘狗……就是靠這樣的方式,我們找到了幾條狗。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是個冬天,很冷,下了很大的雪,我穿著高跟靴子,在雪堆里追那些狗……后來的小白和小箭也就在1959年~1960年的冬天找到的。
總之,那幾年,人們在莫斯科幾乎每天都在捕狗。晚上,有專門的隊伍開車去捕狗,一大早就送到各個研究所。那個時期,各個研究所的工作都很緊張——要對狗進行實驗。但基本上,他們用的都是大狗。我找過莫斯科的收容所、中央獸醫(yī)診所和馬戲團,告訴他們,如果有小狗,就給我打電話。
記者:請問您是在研究所內(nèi)做與狗相關(guān)的工作嗎?是不是很不容易?
柳德米拉:一切都以驚人的速度在發(fā)展。我們在同一時間準備了很多狗。雖然我現(xiàn)在不記得具體的數(shù)量,但大概有12只~15只,在試驗動物飼養(yǎng)處有40只~50只。為了不搞混這些狗,大家把它們的綽號寫在卡片里,掛在籠子上。經(jīng)過培訓的小狗,它們的綽號還掛在給它們穿的衣服上。它們的衣服可不是用來裝飾的——在衣服下面藏著通過外科手術(shù)植入小狗體內(nèi)的感應(yīng)器,感應(yīng)器的導線伸出體外。
氣壓艙、絕音室、振動試驗臺、航天試驗離心機,五花八門,一個接一個,所有這一切都同時進行著。要教會它們習慣用裝料槽、自動食槽,這是必須的,因為要讓小狗們習慣這一切,不會被嚇到,還要讓它們能夠安靜地站著,或者躺在固定在艙內(nèi)的小隔間里。那個時候還沒有下水道設(shè)備,開始時我們使用的是橡膠手套,也就是將橡膠手套綁在狗身上,這一切都是手工操作……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要讓它們適應(yīng)這一切。
記者:您是否知道,美國人與你們同時在做類似的實驗,只不過他們是訓練猴子來適應(yīng)飛行?
柳德米拉:是的,我們也知道這件事。我們每周六都會在俱樂部放映有關(guān)美國人工作的電影片。
其實,我們開始時也想用猴子做試驗。我記得,加澤恩科派我到莫斯科郊外的脊髓灰質(zhì)炎研究所(那個地方用疫苗對猴子做試驗),去看猴子籠子,記下所有的尺寸,以及他們是怎么在那里生活的……我還去了蘇呼米養(yǎng)殖場,不止一次去過馬戲團,因為從那里可以知道,如何訓練猴子。但是后來我們放棄了這個想法,原因有很多。加澤恩科說,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我們只能相信“跟我們親近的朋友”。
隨后,我被派到莫斯科育犬協(xié)會,嘗試著跟他們商量找一些我們做試驗用的小哈巴狗。我找到了四只小哈巴狗,并把它們帶回到研究所。我們在它們身上進行了第一批試驗。但是很可惜,它們都死掉了,有由于手術(shù)麻醉原因的,也有由于其它原因的……而我們也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些家養(yǎng)的動物不適合用來做試驗。它們太狂躁、太不能忍耐,就像其它所有人工馴養(yǎng)的良種動物一樣……在此之后奧列格·加澤恩科得出結(jié)論,非家養(yǎng)良種狗 (俗稱“流浪狗”) “更能勝任既定的任務(wù)”。
記者:您認識科羅廖夫嗎?
柳德米拉:不認識,不過有一回發(fā)生了這樣一件事不知什么原因研究所里突然來了許多將軍。這好像是在小白和小箭飛行之前,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科羅廖夫。之前我們被告知,會有高級領(lǐng)導到來,他們會來視察實驗室。同時我們還接到這樣的命令:所有人都各就各位,認真回答領(lǐng)導提出的問題,并說明自己做的具體事情。
返回地球后,小箭生育了兩只“航天狗”
當他們走進我們的實驗室時,我看到好幾個將軍,其中有一個個子不高的人,穿著針織短袖汗衫和褲子。在這些將軍 (我當時自以為他們就是主要領(lǐng)導) 當中,這個人十分突出。我當時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司機了。而當他開始詳細并尋根究底地向我詢問時,可想而知我有多么吃驚了:“你們這個東西是什么?”,“請按一下這個按鈕”,“請啟動這個設(shè)備”,“請問,你們在這里做什么?”等等。我當時想:“嘿,這么個人在這兒想要干嘛?可真夠好奇的!”后來,我的一個領(lǐng)導走到我身邊 (他當時正陪同著代表團),對我說:“你怎么了,你難道不知道剛才那個人是誰嗎?他就是科羅廖夫!”我就是這樣第一次見到謝爾蓋·帕夫洛維奇……
記者:咱們聊聊小白和小箭吧。這兩只進入世界航天史的充滿傳奇的小狗,它們是不是也可能不會是這樣的,對吧?
柳德米拉:是的,1960年7月28日,科羅廖夫計劃發(fā)射“第二艘衛(wèi)星式飛船”。飛船上已經(jīng)涂好了熱保護層,并配備了著陸系統(tǒng),因為這是搭載的生物第一次從航天飛行中返回地球。航天員座椅換成的彈射容器中,坐著兩位“乘客”——里希其卡 (科羅廖夫的最愛) 和查依卡。但是在升空過程中,火箭在19秒時發(fā)生了爆炸,小狗們死掉了……我們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難過。
他們的“后備隊員”是小白和小箭。不過,這兩個名字是在它們飛行之后才取的,我記得,是涅捷林元帥改的。而在飛前它們叫什么,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記得了。有人說是叫阿利賓娜和馬爾季札,但是我感覺不是。至少,我可以肯定從沒給他們?nèi)∵^這樣的名字。阿利賓娜和馬爾季札可能是在火箭上用的狗,它們是更大型的狗。提供給所有衛(wèi)星使用的狗的名字都是我取的:查伊卡、里希其卡、切爾奴史卡、琳達、佐羅特卡、如里卡、任姆楚日娜婭、普切爾卡、姆史卡、瑪雷史卡、馬爾希亞娜、烏達查 (意為“成功”)……尤里·加加林在發(fā)射前,給最后那個小狗取名叫茲維茲多奇卡,而這只小狗也以這個名字被載入史冊。加加林當時說:“需要成功的是我們?!?/p>
飛行回來后,我們繼續(xù)對這兩個“航天員”進行觀察。赫魯曉夫答應(yīng)把它們生的“航天”幼崽作為禮物送給美國總統(tǒng)肯尼迪的妻子和女兒。小白沒有繁殖,但是小箭產(chǎn)了兩次小狗。第一次生產(chǎn)是我接生的,那真是一件非常令人難以忘懷的事情。那天,研究所的所有同事都關(guān)心著這次生產(chǎn),不時有人走近房間詢問:“又生了一個嗎?像誰?像“媽媽”還是像普索科?”(普索科是這些“航天”幼崽的“父親” )。小箭的幼崽中有一只叫“普新卡”,它被赫魯曉夫送給了肯尼迪總統(tǒng)。
記者:請給我們講講那次在塔斯社為小狗們凱旋而歸舉行的著名的新聞發(fā)布會吧。當時您和加澤恩科一起出席了那次發(fā)布會,這在世界各國媒體拍攝的許多照片中都可以看到……
柳德米拉:是的,那是在1960年8月20日,小白和小箭從太空飛行返回的當天。這一天發(fā)生了很多讓人記憶深刻的事情。我們坐著“勝利”牌汽車前往位于特維爾林蔭道10號的塔斯社樓。在馬雅科夫斯基廣場附近我們遇到了紅綠燈,車子停在人行道跟前。我和狗狗們坐在車的后座,它們穿著漂亮的背心從打開的窗戶探出頭去。人們這個時候看到了它們。因為在廣播里已經(jīng)播送過消息,所以大家都熱烈地鼓起掌來。
原來,在塔斯社樓門口,很早就有世界各地媒體的攝影記者在那里等候了。電視拍攝大巴已經(jīng)布置好電線,拉到大廳,而在我們到達之前,大廳里已經(jīng)是擠得水泄不通。從車里出來時,我手里抱著狗狗,拌了一下,整個身子栽倒在電視攝像機前,但是我的手并沒有放開狗狗們。這引起了一個小小的騷動。有個挺詼諧的人看到了,還祝賀這兩個 “駕駛員” 第二次 “軟著陸” ……
實際上,我當時的狀況很糟糕:奧列格·加澤恩科并沒有告訴我要去哪里,只是說去給大家展示一下小狗。當我看到那么多記者和一大堆閃光燈時,我當然有些手忙腳亂……畢竟我當時才只有23歲。
奧列格·加澤恩科做了報告。報告講得很有趣,而我一直抱著狗站在他的旁邊。要知道,加澤恩科一直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但是當他向我要狗狗的時候,我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我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抖!我當時覺得很吃驚:原來他也很緊張。這是很少發(fā)生的事情!后來大家問了我們很多問題,我也回答了幾個。他們問我們是怎樣訓練動物的,我說,我們不是馬戲團,我們不是訓練動物,而是培訓它們適應(yīng)不尋常的環(huán)境……
第二天早上,我跟婆婆一起坐地鐵去上班。她跟我說:“柳德米拉,我看到人們手上的報紙了,你看,我覺得上面是你的照片?!蔽铱吹剿械膱蠹埳隙加忻黠@的大標題,也看到了我。要知道,我當時很慌張。人們開始注意我,不管是在地鐵里,還是在大街上,他們問這問那,比如:“您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工作啊!”等等。而對我來說,我是不能談?wù)撐业墓ぷ鞯摹N覀兠總€人都在第一處接受過專門培訓,而且都曾以很隆重的方式“宣誓”。比如,不能說我們有多少動物,如何對它們進行培訓……也不能說下一次發(fā)射是什么時候,而且做這些工作是為了什么也不能說,只能說:“開發(fā)并征服宇宙。”
記者:小白和小箭隨后的命運怎樣?
柳德米拉:它們在研究所里待了很長時間,然后被送到莫斯科動物園。我跟我的小兒子去那兒看過它們。我得經(jīng)常關(guān)注這一切,因為加澤恩科時不時就會向我詢問它們的情況。后來,在把它們催眠以后,我親自把它們送到了位于新庫茲涅茨克大街的動物標本館……這是在飛行過后六、七年左右的事情。
1966年2月,最后兩只曾進入太空的小狗名叫維杰洛克和烏格廖克。那曾是一個持續(xù)時間很長的試驗。不過,它們跟我沒有什么關(guān)系。那個時候我一直在尋覓和研究適用于狗和貓的抗暈藥物。那是我做博士論文的開始。隨后我很快在科學院的生物醫(yī)學問題研究所開始了讓猴子參與航天飛行的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