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小 根兒

事情發(fā)生在一個偏僻的小巷。那是個正午時分，阿三走在小巷的便道上，灰色的方形便道磚，破損得不成樣子，上面的花紋已經(jīng)模糊。

阿三低著頭，仿佛邊走邊辨認地上的花紋，其實他是想在地上撿到一張鈔票。哪怕是一枚硬幣也行啊，可是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這就是可笑的阿三，做夢娶媳婦，凈想好事。

可是好事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來了，隨著尖利的汽車剎車聲，一個手機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身上，并打了兩個滾兒，骨碌到前面。阿三猛一抬頭，看到一輛白色的“豐田霸道”緊急發(fā)動，保險杠在路牙石上蹭了一下，就從他身邊一掠而過。阿三對著汽車的方向啐了口唾沫，罵了一聲：“真他娘夠霸道的！”

轉(zhuǎn)過頭來，他才發(fā)現(xiàn)路邊躺著一個人。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近去，那人的身子掛在馬路牙子上，一半在便道里，一半在馬路上。身子下面是一大灘血，手指還在抽搐。阿三嚇得三魂五魄都飛了，撒丫子就跑，跑出沒幾步又停下來，看四下無人，急忙返回來，哆嗦著從地上拿起那個手機，然后一路狂奔逃離小巷。

阿三一直跑到自己租住的小屋，進屋后反鎖上門，心還怦怦亂跳，好久才平靜下來。他翻來覆去看著那個手機，是最新款的智能機，自己夢寐以求啊。銀色的機殼，大顯示屏，還是觸摸式的，他玩弄好半天才把手機放在枕頭下面。

傍晚的時候，阿三裝作去散步，走到了那條小巷。巷口的煙攤前有幾個人在聊天，他走上去買了盒煙。那幾個人議論紛紛，在說這場車禍，死者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至今還沒有弄清身份。警察也來了，現(xiàn)場拍了照片。因為小巷偏僻，沒有攝像頭，也找不到目擊者，所以肇事逃逸的車輛也沒有任何線索。

阿三心里稍微輕松了一些，既然那人已經(jīng)死了，這手機就是自己的了。盡管心里有些愧疚，但是想到那個手機正是自己最想要的那款，他就說服了自己。反正別人不知道，反正死人也用不著了?；氐阶√幩贸鍪謾C打開后蓋，摳下電池，把自己的卡插進去，又重新裝好。

晚上阿三躺在床上看電視的時候，突然手機響了。他拿起來，按下接聽鍵，里面?zhèn)鱽硪粋€男子的聲音：“把我的手機還給我?！?/p>

那聲音悠悠的，聽起來有氣無力，好像很遙遠，還有些低啞。

肯定是有人打錯了，阿三想。他沒往心里去，隨手掛了。

沒過一分鐘，手機又響了。阿三再次接通，那個聲音又一次傳進他的耳朵：“把我的手機還給我。”

肯定是有人在開玩笑嚇唬自己，阿三掛斷了電話。會是誰呢？撿手機的事有誰知道呢？當(dāng)時小巷里沒有其他人?。α?，肯定是隔壁的小亮，當(dāng)時自己急匆匆地跑回來時，撞到了小亮的身上。

阿三又仔細一想，不對，小亮并沒有看到這個手機，更不知道自己是從車禍現(xiàn)場趕回來的??！難道……

不會的，阿三說服自己，怎么會呢！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更不是七老八十迷信鬼神的老太太，說破天也不信。再說，自己的手機號碼只有熟人知道，肯定是有人在搞惡作劇。

手機又固執(zhí)地響起來了，阿三不接，它就不斷地響。

阿三心一橫，按了接聽鍵。

“把我的手機還給我。”那個聲音比剛才急促了一些，而且變得嚴厲和憤怒。

阿三也假裝有些生氣，大聲說：“你誰啊？打錯了吧，你的手機怎么會在我這兒？”

“你趁沒人的時候偷走了我的手機，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快點還給我?！蹦锹曇舫錆M威脅。

阿三的臉有點僵硬，跟那個聲音說：“別開玩笑了，有意思嗎，你覺得！”

“誰跟你開玩笑，請你抓緊把我的手機還給我?！?/p>

“那你是誰呢？”

“我當(dāng)然是機主了。”

阿三再也不想聽了，他掛上電話，感到有些氣憤。這聲音不像是熟人的，那會不會是故意壓低嗓音來說呢！

沒過多久電話又響了。不等那個聲音開口，阿三就說：“喂，我已經(jīng)聽夠了，太無聊了，說點別的吧！”

“你必須把我的手機還給我?！蹦莻€聲音近乎發(fā)狂了。

“那好吧，有本事你過來拿吧。”阿三更加發(fā)狂。

“你拿手機的時候就知道，我不方便去。”那個聲音低了下來，說道：“你給我送過來，我會酬謝你的。”

阿三的心跳卻驟然加速了：“你不能來，就別想要了。我才不會去找你呢！”

“那好，你告訴我你的地址?！?/p>

阿三的心徹底亂了。手機、車禍、死者，一大堆字眼在腦海里打轉(zhuǎn)，他有些后悔撿回了這個手機，更加后悔經(jīng)不住那聲音的逼問，竟把地址說了出去。他已經(jīng)感覺有點害怕了。

在迷迷糊糊中阿三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了敲門聲。阿三驚起一身冷汗，聲音有些顫抖地問：“誰??？”

門外的聲音回答：“快開門，關(guān)于那個手機的?！?/p>

阿三一下子軟在床上。

敲門聲一陣緊似一陣，間或有竊竊私語。阿三鉆進了被子，蒙住了頭。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停止了，有腳步聲來去。

阿三把頭伸出被子，往門口看，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聽到鎖匙轉(zhuǎn)動的聲音，緊接著門一開，進來幾個黑影。

“吧嗒”一聲開關(guān)一響，燈亮了。

站在門口的是房東和一高一矮兩個警察。

“把手機交出來，跟我們?nèi)ヌ伺沙鏊?！”高個警察說。

阿三的上下牙直打架，從枕頭下拿出那個手機遞到他手里，跟在后邊到了派出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人正等在那里。

“這就是我的手機?！蹦侨舜_認。

“是他嗎？”高個警察指著阿三問。

那人看了看阿三，說：“不是他?！?/p>

“你再仔細看看。”矮個警察說。

那人又認真地打量了一會兒阿三，說：“真的不是?！?/p>

阿三跟做夢一樣，覺得精神恍惚。

“說吧，手機是從哪里弄來的？”高個警察盯著阿三的眼睛問。

阿三有些緊張，說話都磕巴了：“從……街上撿的……”

“老實點，說實話?！卑珎€把眼睛瞪了一下。

“是真的?！卑⑷钦娴挠悬c害怕了，他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

高個警察深思一會兒，從夾子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中年男人：“是這個人嗎？”

那人一看皺著眉說：“是，就是這人，怎么死了?！?/p>

高個又把照片遞阿三，問：“是他嗎？”

阿三一看，是車禍現(xiàn)場的照片?；卮鹫f：“是的，手機就是從這人身邊拿走的?！?/p>

矮個總結(jié)道：“明白了，這個遭遇車禍的小伙子是個小偷，偷完手機跑到小巷里時被撞倒了?！?/p>

中年男人接著說：“我以為手機在小偷手里面，就試著撥通電話想要回手機。我沒有太大希望，因為小偷一般會把原來的卡扔掉，沒想到還裝在手機里。”

阿三想起來了，這是個雙卡手機，他插進了自己的卡，卻忘了把舊卡拔出來。

矮個對阿三說：“你夠缺德的啊，死者旁邊的手機也敢拿走！”

高個卻很冷靜，他示意阿三坐下：“這樣說來，你就是車禍現(xiàn)場唯一的目擊者了！請你仔細回憶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能不能提供什么線索，配合我們做好這件肇事逃逸案的偵破工作?！蹦┝耍旨恿艘痪洹爸x謝。”

阿三有點受寵若驚了，他慚愧地說：“我真不該拿手機，我一定把看到的全說出來，是輛白色的豐田霸道，撞完人就跑了，他以為他爸是李剛啊。開得太快了，車牌號沒記住，不過，當(dāng)時車的前保險杠在路牙石上刮蹭了一下……”

高個警察拿筆認真記錄著，矮個在打電話：“局長，下午的肇事逃逸有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