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寒

花開的聲音

杜亦寒

1

我們學(xué)校的后山坡上栽種了很多的花花草草，每當(dāng)春意盎然的時候都會爭相競開，以彰顯超凡脫俗的繁盛景象。然而這些并不能引起我的注意，能讓我鐘情的只有離她們不遠(yuǎn)處而且為數(shù)不多的幾株開滿白色花朵的梔子。起初我并不知道這些就是梔子花，還是后來翻閱了很多資料才知道她們的名字。我并不是好奇心很強的人，只是在她們身上寄托了那么長時間的感情，如果連名字都不知道會覺得很遺憾，也是對她們的不夠重視。況且這是在這個校園的最后一年，以后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互訴情感了，所以我有必要知道她們的名字，而且必須要知道。

每次開花盛季我都會坐在旁邊的石墩上欣賞這些梔子花。潔白的花朵干凈圣潔，濃郁的芳香四處飄溢，不斷滿足著人的嗅覺神經(jīng)，讓人頓時神清氣爽，心情怡然，所有的煩惱都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這是花開最繁茂的一年，我坐在石墩上注視著這些對生的白色花瓣，她們在陽光的照耀下極富色澤，嬌嫩的花朵凸顯出冰清玉潔的神圣。

激情澎湃之余我不禁想起梔子花的花語——等待的愛情。是她在等待著愛情，還是我在等待著愛情？或者我是誰在等待的愛情？我一直認(rèn)為愛情這個東西集幻想、沖動、誘惑、美好、破碎、撕裂等多種情感于一身。它首先讓人對它充滿無限幻想，讓人產(chǎn)生追求它的沖動，然后再以一種極度誘惑的姿態(tài)勾引你，無形中讓你深信它是多么的美好，當(dāng)你義無反顧、力破一切阻撓擁有到它時，它又會很無辜很霸道地讓你的美夢破碎，最后帶給你的是無盡的撕裂般的疼痛和無法修補的創(chuàng)傷。然而就是這么讓人捉摸不定的愛情依然會有無窮的魅力讓人魚貫而入，甚至舍生忘死，直至在愛情的牢籠里體無完膚，灰飛煙滅。

和所有人一樣，我也只是個凡人，我也需要自己的愛情，哪怕在我眼中它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沒有體恤之心，我也并不懼怕，要知道在我們的心中愛情的誘惑程度往往凌駕于它所給我們帶來的災(zāi)難之上，每個人都會這么想，我也不例外。

我在想每次來看梔子花并不僅僅是單純地寄托自己的情感，也許還為了等待一段像梔子花一樣純白圣潔的愛情吧。只可惜每次都不能如愿以償，然而在這個校園的最后一年時光里，我就在這樣繁花盛開的時節(jié)里偶然認(rèn)識了一個名叫楊木易的少年。

我們的開場白是這樣子的。

“嗨。 ”

一個聲音清亮的招呼飄到了耳畔，我微微抬起頭，視線從梔子花朵上移開，一個少年站在我面前，笑容可掬地看著我。

“我可以坐在旁邊嗎?！彼Y貌地說。

陽光從他身后照射過來，把他的身影在地面上勾勒出一片黑暗區(qū)域。我抬起頭看他時強烈的光線霎時晃暈了我的眼睛，只見他的頭部一片模糊的光暈，除了一個大概的輪廓，我沒能看清楚他的臉。但出于中華五千年的文明禮節(jié)，我還是往旁邊挪了挪，并且很友好地說：“可以，坐吧?！?/p>

他向我表示了感謝之后便很認(rèn)真地欣賞起了梔子花。我也不再說話，繼續(xù)陶醉在花朵所散發(fā)出來的馥郁香氣之中。過了一會兒，那個少年再一次開口說話：“你能聽得出花開的聲音嗎？”

我微怔了一下，在確定他是和我說話之后便飛速地在腦子里尋找著他問題的答案。

“花開的時候有聲音嗎？”我反問他。

“有，而且我可以聽得到?！彼麍远ǖ卣f道，目光并沒有從花瓣上移開。

“那是什么樣的聲音？”我詫異地追問著答案。

“給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彼跞宋缚诘卣f，“如果你真想知道我以后再告訴你?！?/p>

我撇了撇嘴，依然把目光流連在飽滿的花朵之間。

那次我們并沒有說很多話，他只告訴我他叫楊木易，然后也問了我的名字，臨分別的時候他轉(zhuǎn)身對我說：“丁曉菡這個名字很好聽。 ”

2

我對上晚自習(xí)一直沒有什么好感，所以每次老師在上面講課的時候我總會覺得百無聊賴。可漫長的時間總是要做些什么事情才能夠得以打發(fā)，每當(dāng)這個時候小說里面的幻想世界便無可替代地成了我思緒馳騁的最佳依托。遨游在由文字堆砌起來的一個個精彩奇妙的故事里，讓我無不心向往之。我認(rèn)為文字是非常奇幻而且具有巨大魔力的東西，它能夠巧妙地拼湊起來,無限量的演繹著別人的悲歡離合，拳拳情深，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融入到故事中男女主角的愛恨恩仇，或感人肺腑，或凄切悲愴，或勾心斗角，或赤誠袒露，總之可以讓你仿佛身臨其境，就如同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樣，煞是酣暢淋漓，在落淚感傷、捧腹大笑的同時盡情地釋放內(nèi)心的情愫。

同桌孟真用胳膊肘杵我的時候我正浸身在一個三角戀的情節(jié)中，我囑咐她不要打擾我的雅興，隨即又埋頭書中。還沒看一句她再一次杵我，惹得我張口想要罵人，嘴剛張開她便捷足先登：外面有人找你。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見窗戶外面有一個人正笑瞇瞇地看著我。這不是昨天和我一起看梔子花的那個叫楊木易的同學(xué)嗎？他是找我的嗎？我還在疑惑的時候他向我點了點頭，我只好割舍精彩的故事情節(jié)偷偷地溜出了教室。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我在這個教室吧?！蔽殷@訝的望著他。

“只要有心想要找到一個人并不難，況且這個學(xué)校也不是很大?！彼恼Z調(diào)溫和舒緩。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我問他。

“只是想和你一起去看梔子花?！彼纱嗟卣f道。

看著眼前這個言談淡雅的少年，我不禁懷疑我的聽覺出了問題，但我還是很快有所反應(yīng)：“現(xiàn)在嗎？我正在上課呢?！?/p>

“對，就是現(xiàn)在，我很討厭晚上學(xué)習(xí)，所以才悄悄溜了出來，如果我說的不錯的話你也很討厭晚上聽老師沒完沒了的嘮叨吧?！?/p>

他的話著實嚇了我一跳，讓我不禁一凜，他竟然這么了解我的脾性，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我只好不失風(fēng)度地說：“那就走吧?！?/p>

我們很快就來到了梔子花綻放的山坡上。來的路上他問我：“你剛才在看什么書呢，那么入迷，差一點還和同桌發(fā)了火?！?/p>

我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還好那團火氣沒有發(fā)出來，不然的話就要丟人現(xiàn)眼了，在異性面前我還是比較注重淑女的矜持的，這是我一貫的原則。

我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不緊不慢地表述著我剛才看的小說的大致梗概：兩個男人同時喜歡上了一個有著漂亮臉蛋的女人，為了博得那個女人的青睞，兩個男人不惜大打出手，以武力來解決他們之間的矛盾，女人站在一邊以一種傲慢的姿態(tài)冷眼旁觀，既不上前勸阻也不有所動容，最后兩個男人都精疲力盡、紛紛掛彩地躺倒在路的中央，以致來往的車輛都被迫繞道而行，那個女人這才不徐不疾地走上前來，指著不遠(yuǎn)處一幢高檔的別墅說誰能把別墅買下來送給她她就跟誰走。

“后來怎么樣了，那兩個男人有錢嗎？”楊木易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的發(fā)展。

“我也不知道，還沒來得及看你就出現(xiàn)了。”我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也許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尾，我想那兩個人應(yīng)該沒有購買的能力吧，就算有能力也許他們并不愿意買來送給她呢?！睏钅疽鬃灶欁缘卣f。

“故事如何發(fā)展的你怎么知道，說不定那兩個男人都給她買了呢?！蔽医舆^話茬往下說。

“也許吧?！睏钅疽咨钌畹貒@了一口氣。

坐在透著涼氣的石墩上我們還是沒有太多話題可以說。夜間的梔子花在微弱路燈的襯托下散發(fā)出更加朦朧的光澤，皚皚雪白的花朵上仿佛氤氳著一層粼粼的淺黃色光暈，在瞳孔里反射出亦真亦幻的神韻，能夠瞬間讓人目眩神迷，無疑平添了它的神秘與詭譎。

我很少認(rèn)真地看清楚一個人的臉，因為我覺得清晰地記住一個人的模樣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所以我?guī)缀鯖]有什么朋友。既然身邊的人在時光的流轉(zhuǎn)中始終都會漸行漸遠(yuǎn)，還不如索性不把他們看清楚，那樣離開的時候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的難舍難分，如果多年以后突然想起一個人的名字，卻怎么也想不起這個人長什么樣子，還要在記憶里努力的追溯，那將是一件非常痛苦難當(dāng)?shù)氖虑?，所以懂得保護自己的我從來都沒有試圖讓某一個人的臉龐明晰地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里。

即便是在我欣賞梔子花的時候主動上前搭訕我，在我沉浸小說中的時候拽我出來再次看梔子花的楊木易，我都沒有看清楚他的臉，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我不允許任何一個人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因為我沒有能力接納轉(zhuǎn)身離別時所帶來的撕裂般陣痛。

3

楊木易說要請我喝咖啡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木在了那里。

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悠然地說道：“怎么了，你不想喝咖啡嗎？”

我神色慌張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不是，只是……”

“沒什么只是了，走吧?！彼苯哟驍辔业脑?。

我就這樣唯唯諾諾地跟著他走進(jìn)了位于學(xué)校對面的一間咖啡廳。我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坐在酥軟的棉質(zhì)椅墊上我心里此起彼伏，總覺得不踏實。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室內(nèi)的布景：四個角略有弧度的玻璃桌幾，輪圓斑斕的燈飾吊頂，還有幾排秩序井然的小彩燈，以及回歸自然的綠葉裝飾斜掛在墻上作陪襯。

咖啡很快就沖好了，訓(xùn)練有素的服務(wù)員小心地把杯子端放在我們面前，并且很有禮貌地說：“請慢用。 ”

楊木易拿起勺子在杯子里緩慢地攪動著，最上面一層深褐色的油脂頓時就凹陷了下去，形成一個深邃的漩渦，停止攪拌之后漩渦又慢慢地恢復(fù)，直至最后一圈漣漪消失，水面才歸于平靜。

我倉皇地學(xué)著他的樣子做，動作極為笨拙，并且顯現(xiàn)出極為明顯的不協(xié)調(diào)。

“你不必學(xué)習(xí)我，我只是養(yǎng)成了喝之前攪一攪的習(xí)慣?！睏钅疽滋嵝盐艺f。

“哦?！蔽覐难揽p里擠出這個字，窘迫的只想快點離開此地，真后悔當(dāng)初要跟著他來。

接下來他給我說了很多關(guān)于他的事情，由于當(dāng)時非常的窘迫，注意力都集中在該怎么想出逃離這個地方的計策上了，我對他說的話幾乎是充耳不聞，只隱隱約約地聽到他說他家很有錢，但父母總逼迫他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有很多的無奈，和我在一起雖然沒有說過多少話，但是很開心。

4

有一天我媽來學(xué)校看我，給我?guī)Я撕枚嗪贸缘?，其中不乏大腦滋補品什么的，她一看到我就說：“你們現(xiàn)在正處于緊要關(guān)頭，這一年是決定你們命運的關(guān)鍵時期，一定要努力學(xué)習(xí)，千萬不可怠慢了，還有……”

“哎呀，我知道了，你別再說了，每次來看我都說這些話，我都能背下來了?！蔽翌H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

“你別嫌我煩，做父母的都是為自己的孩子著想啊，讓你好好學(xué)習(xí)還能害了你不成?！眿寢尷^續(xù)嘮叨著。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不辜負(fù)你們對我的期望，你就安心地回家吧。”我不得不向媽媽的苦口婆心服軟。

媽媽走后我?guī)е蟀“臇|西往教室方向走去。到了教室剛把東西放好，還沒來得及坐下孟真就從外面走進(jìn)來遞給我一張紙條，她說：“還是那晚那個人給你的?！闭f完便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又出去了。

我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道：“想知道梔子花開是什么樣的聲音嗎？明日中午老地方見，不見不散。 ”

我放下紙條，思索著要不要去。上次喝咖啡已經(jīng)在他面前丟盡了顏面，如果去了怎么好意思面對他，又該對他說些什么，不去的話會不會很可惜，我真的很想知道關(guān)于花開的聲音他會給出我怎樣的答案，好幾次都想問他，他又沒有提出來，所以就沒有好意思問，而現(xiàn)在他卻主動要告訴我，這真是令人汗顏的抉擇。

第二日我如約而至，好奇心第一次被挖掘了出來，并且勢不可擋地戰(zhàn)勝了顏面掃地的窘迫尷尬。楊木易早于我到了后山坡，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在全神貫注的凝視著梔子花。白色的花瓣在陽光的照耀下光彩奪目，甚是迷人。

“嗨，這么早啊。”我向他打著招呼。

他看了我一眼，表情莫測地說：“來了，坐吧。 ”

我徐徐地走過去，坐下之后說：“你今天好怪啊，怎么變得這么漠然，剛才你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梔子花一動不動，你在苦思冥想什么呢？ ”

“你認(rèn)為花開的時候有聲音嗎。”他突然問我。

“也許有吧，但我從沒有聽到過?！蔽蚁蛩`露出一個笑臉。

“其實我也不知道花開的時候有沒有聲音，但我想如果你認(rèn)為有聲音它便有，這完全取決于你的意識。”他不動聲色的解釋道。

“可你不是說你能夠聽得到嗎？”他說話的紋路脈絡(luò)讓我匪夷所思。

“在每個人心中花開的聲音是不同的，而我要告訴你的是花開在我心里的聲音。”他把目光轉(zhuǎn)向我，據(jù)實以告。

“沒關(guān)系，我洗耳恭聽。”我笑著說。

然后他就說了下面一段獨白。

其實我很早就在這看梔子花了，甚至比你還要早。那時候我沒有坐在石墩上，是站在梔子花的另一面，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看到對面的石墩還是空的，我之所以沒有坐上去是因為我相信某一天一定會有一個喜歡梔子花的女孩坐在上面，所以我寧愿一直站著。后來就真的有一個女孩坐在了上面，看到她時我驚喜萬分，冥冥之中我感覺到她將會和我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我始終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聯(lián)系。從此以后那個女孩每天會坐在那個石墩上，我也每天都站在她對面看梔子花，準(zhǔn)確地說從她來的那一天我的注意力就已經(jīng)從梔子花上轉(zhuǎn)移到她身上了。但她卻好像從沒有注意過我，眼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梔子花，也從來沒有看過我一眼，也許是她太喜歡梔子花了，周圍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如若無物。后來我終于知道了那是一種怎么樣的聯(lián)系：我會和她因梔子花結(jié)緣，并在梔子花盛放的季節(jié)里共同聆聽花開的聲音。

然后我就勇敢地走向了她，向她說“嗨”打招呼。

楊木易說完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我恍惚間看到他眼里閃爍著淚花。

“那個女孩是我嗎？”我有些羞怯地問他。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么梔子花在你心中盛開是怎樣的聲音？”我繼續(xù)追問他。

“梔子花盛開的時候說我喜歡你。”他字正腔圓地說。

這次輪到我不說話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嗵嗵跳個不停。

“丁曉菡，你能聽到花開的聲音嗎？”他第一次這么鄭重其事的叫我的名字。

他的話語讓我變得局促不安，我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答，依舊以沉默代之。

接下來我們都不再說話了，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卻有一個聲音清澈而分明，怎么也揮之不去，“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這句話不停地在耳邊盤旋，像是在進(jìn)行一個肅穆而莊嚴(yán)的宣告。

5

我一直都在期待一份愛情，而如今當(dāng)一份突如其來的愛情栩栩如生地擺放在面前時，我卻又不知所措，慌亂的心就像有很多頭帶有漂亮斑點的小鹿在曲徑通幽的林蔭小道上沒有方向地亂撞一通，甚是跌宕起伏。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心理爭斗，我還是決定牢牢地抓住這份感情，它已經(jīng)來得太遲了，我是絕不允許它再輕易地從指縫中悄悄溜走，我要好好地珍惜它，對它呵護備至。

我和楊木易就這樣拉近了彼此的關(guān)系，幸福地在一起了。每天我們還會去看梔子花，再次看到梔子花時我覺得花開的更加繁盛、鮮艷了，像是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平添了幾分醉人的神韻，讓人有身臨其中、目眩神迷的恍惚感，總覺得腳底軟綿綿的，似乎感覺不到腳跟的存在。我把這種感覺告訴了楊木易，他說：“我看你是被幸福感沖昏了頭，掉進(jìn)蜜罐子了吧。”然后又伸出手很溫柔地?fù)崃藫嵛业念^發(fā)。血色的夕陽映在我們的背上，涂出一圈晃眼的光芒，我們手牽著手、肩并著肩，在夕陽的光輝中定格成一個讓所有人羨慕的畫面。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在你還來不及反應(yīng)的時候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寒假，這也預(yù)示著我們不得不經(jīng)歷一次暫時的分別。

放假的那一天楊木易對我說：“丁曉菡，我會想你的?！?/p>

我的內(nèi)心突然油然生出一種特別難以割舍的情結(jié)，眼淚就那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我緊緊的抱著他哽咽地說：“我舍不得和你分開，看不到你我會著急得發(fā)瘋的?！?/p>

“不要哭了，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很快很快。”他憐愛的為我擦拭著眼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并不新鮮的空氣，利落地提起地上的行李，然后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了。我怕一回頭就忍不住的想要掉眼淚，你知道我最怕這分別的場面，你知道離開后我又在心里流了好多眼淚，可是你不知道再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我的心都灰飛煙滅了。

6

除夕那晚楊木易打來了電話。

他一開口就說：“今年的煙花好漂亮啊，你看把整個天空都照亮了呢，繽紛多彩的多有浪漫氣息。”然后才問我在做什么呢。

我抬起頭隔著窗戶向天空望去，綻放的煙花確實很漂亮，把整個黑暗而深邃的天空瞬間照亮，觀看的人臉上都露出像煙花一樣璀璨的笑容，可是有誰知道煙花縱情燦放的一霎那也是它化為灰燼的開始，人們只知道欣賞它火樹銀花的奪目，卻體會不到化為灰燼的痛苦，也許什么東西都逃不過一種叫做“宿命”的結(jié)果吧。

我頓了頓才無限傷感地說：“楊木易，我好想你，好想好想?！?/p>

他說：“我也好想你，不過我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訴說思念了。”

我說：“你知道嗎，我還沒有看清楚你的臉呢，我們見面了我要好好看看你。”

他很配合地說：“到時候一定會讓你看個夠，讓你看得眼里都是我。”然后他就咯咯地笑了。

掛斷電話之后我就趴在窗戶上看起煙花來，煙花依然不遺余力地在天空中盡情燃燒著，熾熱而深情，在天空中形成一道彌久不息的記憶光環(huán)。

7

寒假過去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楊木易了。聽老師說在開學(xué)的前一天楊木易的媽媽就幫他辦了退學(xué)手續(xù)，好像是說去了國外讀書，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一個響雷轟然一聲石破天驚地炸在了我的腦子里，我突然感覺天旋地轉(zhuǎn)，頭重腳輕，魂魄早已飛出了身體，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軀殼孤零零地蹉跎在寒冷空曠的街衢，沒有人問津，像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隱形人。

正像楊木易以前說的一樣，很多事都由不得他自己，他完全生活在家長的安排之中，什么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就像他不能選擇自己的感情一樣，這和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我望著遼闊陰霾的天空臉上只剩下無奈的苦笑。

這只能當(dāng)做是上天和自己開了一次玩笑，怪不得楊木易。他是深愛著自己的，而且很深很深，只是他沒有選擇的自由，也許他比自己還要痛苦，可是又能怎么樣呢，沒有人會在乎他的感受，除了我。

在街上游蕩了一天之后我又神情恍惚的來到了學(xué)校的后山坡。坐在冰冷錐骨的石墩上，我覺得整個人就像被抽空了血液一樣，面容慘白，有氣無力的茍延殘喘著，行將就木的強烈感覺不斷盤踞在已經(jīng)失去意志的大腦，也許活不過明天了，我在神魂顛倒中產(chǎn)生了這樣一個可怕的念頭。

我目光游離的看著梔子，曾經(jīng)飽滿的純白花瓣早已不復(fù)存在，只剩下枯萎蔫軟的莖稈，就像我此時的心情，毫無生機可言，搖搖欲墜，隨時都有瀕臨滅絕的危險。我多想再聞一聞梔子花的撲鼻沁香，只可惜它只剩下極致盛開后的暗淡湮滅。

在我閉上眼睛之前我似乎影影綽綽地再一次聽到了花開的聲音，只聽見它爭先恐后的“吱吱”著：“我喜歡你。 ”

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