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劍 熔
柿子熟了
陜西/劍 熔
秋天來了。在我的記憶里,霜降一過,家鄉(xiāng)那些遍布在山坡、臺地,以及房前屋后的柿子樹,打著一樹又一樹紅紅的燈籠向人們走來,使這個秋天充滿了喜慶的氣氛,詩意的畫卷。
柿子熟在秋天,我的牽掛熟在秋天。
十年前,我曾專程去甘肅天水的麥積山,車子從國道拐向麥積山的專線時,我就被路邊薄霧里一樹又一樹掛著彩云般的柿子樹所折服。樹上的葉子經(jīng)霜那么一打,風(fēng)輕輕一吹,一片一片的飄落下來,腳步很輕、很輕,整個樹上幾乎看不見幾片葉子。唯一能看見的是,那些掛在樹上、擠在一起的柿子,在經(jīng)受霜的洗禮之后,越發(fā)紅了起來。饞嘴的鳥雀在樹間飛來飛去,專啄那些紅透了的柿子,似乎遇到一頓絕味的美餐。從麥積山返回的路上,霧還沒有散去,我們把用餐的地點特意選擇在一棵巨大的柿子樹旁的飯館里,一邊品著這里的風(fēng)味小吃,一邊欣賞天水美麗的自然景觀。
還有一次,我們?nèi)リ兾鏖L武,車子穿過亭口大橋,剛爬上一條長長的大坡,沒行多久就到了冉店,這里也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還在車上的時候,妻子就喊了一聲,我們隨她的手勢望去,一塊臺地上百余棵柿子樹映入眼簾。它們有序的列陣,氣勢宏大,如秦兵馬俑一般,堅守著這片土地。掛在樹上的柿子像辮子一樣編在枝杈上,金子般的黃。天空飄著茫茫的細(xì)雨,我們的車子停在了路旁,下得車,清新的空氣和涼涼的雨絲一起涌來。為了一睹她們的芳容,我們踩著泥濘的小路來到柿林前,用手機攝下一張張照片。站在樹前我想:如果再有幾場霜降下來,她們會穿上紅紅的嫁衣,含羞地出門了。
上小學(xué)那陣子,家鄉(xiāng)人缺吃少穿,生活特別艱苦。住在山邊的人家為了多賣幾個錢,把秋天摘下的柿子放到冬天,一個也舍不得吃。集會時,男人們把柿子擺在篩子上,步行十多里趕到集市上。那時的柿子便宜,一毛錢可以買兩三個。賣貨的人把貨賣完了,買幾個柿子往筐里一放,提起來回了家;還有更省事的人,說好了價錢,往那里一蹲,專揀大的好的挑,左手指捏住柿子的根部,右手指輕輕撕開柿子皮,一圈圈露出柿肉,然后遞到嘴邊“吸溜”一聲,一口就吞了下去。
我家后院的柿子也快熟了,放學(xué)后我天天站在樹下守望。母親看出我的心事,早早用藏起來的細(xì)面做成炒面。柿子熟透時,母親把炒好的面盛在碗里,揭去柿子皮,將柿肉與炒面一拌:給,你個小饞貓!接過母親遞過的碗和筷子,什么也不說,只管低著頭享受。母親站在一邊看著,笑著,有時伸出手指戳一下我的頭,我“噗——”的一下,噴出一口炒面。母親做的柿子炒面,味特別香。如今想起來,還時不時的犯饞。
去年秋天,我回了趟富平老家。當(dāng)聽說第二天遇集市時,我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紅紅的柿子,像一只只扯了線的氣球,拴在我的腦海。第二天一早我就奔集市而去。按照父親說的地形,我很快摸到了果品市場,一邊欣賞著,一邊慢慢地移動腳步,不知不覺中把個瓜果市場轉(zhuǎn)悠了兩遍,最后,我走向一位賣柿子的老人。
我買了4個柿子,一邊吃一邊和老人拉著閑話。吃完說了聲:甜!一個字,惹得老人咧著嘴高興起來:咱這柿子,你看,肉紅透明,清甜芳香,營養(yǎng)嘛,更不用說。如果做成柿餅,還有潤肺、補血、健胃、止咳的作用,那是過去給皇帝的貢品。
家鄉(xiāng)的柿子在十月下旬開始成熟,有火鏡、竹柿、木柿、盤柿、尖柿等十多個品種。而柿餅更以莊里的出名。柿子成熟之后,人們用長長的竹竿將柿子一個個小心地從樹上夾下來,挑出軟的去賣,留下硬的做柿餅用。家鄉(xiāng)人用一種叫“柿子挖挖”的特殊工具剝?nèi)テ?,以繩子拴了根部一串串的掛在搭建在院內(nèi)、房頂?shù)哪炯苌?,如一片片彩云,耀出渭北鄉(xiāng)村的迷人風(fēng)景。
柿子經(jīng)過風(fēng)吹日曬,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有經(jīng)驗的人還會在柿子變軟時一個一個的捏,說是要把柿子的筋捏開,那樣做出來的柿餅口感特別的好。
老人講到興處,會扭頭朝街面的行人喊一聲:柿子,不甜不要錢!先嘗后買?。『巴暧种v:還有一道工序,叫柿子出水。聽老人這么一講,我不由自主地用疑慮的目光望著老人。這時,有人買柿子,老人收了錢說:挑吧!
打發(fā)走買客,老人接過我遞上的煙又說:我們那里有個講究,就是出了水的柿餅才能吃。其實很簡單,用竹席一類的農(nóng)具把柿子包起來。聽老人這么一講,我倒吸了口氣,心想:老人講的簡單,可在我的手里不知要復(fù)雜幾十遍,或者是幾百遍。
老人講:最后的工序就是掛霜。要把出了水的柿子擺放在陶制的缸里,用泥封好口。等降下幾場霜后,柿餅也生了厚霜。這個霜是柿子里面的葡萄糖,可不是天上降下的霜。小伙子,等過上一個多月,你來這里品品我加工的柿餅。
我們家鄉(xiāng)的柿子是從漢代開始栽植的,算起來也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如今,柿子的栽植面積在擴大,產(chǎn)量在增加,可生產(chǎn)的柿餅不愁賣,除了全國各地,還銷售到歐、美和東南亞一帶。
我和老人的話扯得投機,臨走時,老人從篩子里拿出十多個柿子裝了袋讓我?guī)Щ丶?。我?zhí)意不要,老人倒生了氣:放在四十年前,你想吃我還不給呢!
無奈,我要付錢,老人氣得跺了跺腳:你把叔看扁了,現(xiàn)在不說給你十幾個柿子,你就是到我家去,吃個一年半載的我都不怕!柿子熟了,多像老人臉上露出的笑容一樣,生活的甜一下子從心里透出來。
柿子熟在秋天,牽出我縷縷思緒。
(責(zé)任編輯:沙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