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儒
死不瞑目
◎陳彥儒
如果被發(fā)現(xiàn),從這里能逃脫嗎?
攀水管前,阿丁又一次回頭望了望,別墅后是一片荒山,跑進樹叢就安全了。
這是阿丁第一次行竊,為了今天,他準(zhǔn)備了好幾天時間踩點,又買了半斤牛肉和幾包耗子藥。
那條狼狗可真是威猛,足足有一米多高。原先阿丁還擔(dān)心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狗大爺,會不會吃抹了藥的生牛肉?,F(xiàn)在好了,這條貪吃的東西又竄又跳咆哮了幾聲,就口吐白沫一命嗚呼了。
遠(yuǎn)遠(yuǎn)傳來轎車的聲音,阿丁忙蹲下,鉆進月季花叢。
媽的,方閻王養(yǎng)的狗,也比我們這些民工吃得好。
方閻王是包工頭,阿丁原在他手下干了半年多。方閻王對民工異??量蹋蝗杖?,煮的全是又老又黃的青菜葉子,和漚得葉子都軟塌塌的包菜,如果不是方閻王一直拖欠工錢,阿丁和其他民工早就打包溜了。
上月3日,方閻王宴請市建設(shè)局等一行督察領(lǐng)導(dǎo),到晚上,餓荒了的民工一揭開鍋:“噢嗬,加餐了!”鍋里沙蝦、雞肉、紅燒排骨等葷菜攪著包菜炒在一塊,民工爭先恐后往鍋臺擠,廚子拼命喊:“排隊,排隊,人人都有份?!卑⒍⌒南脒@就奇了,擠上去從廚子手里搶過菜勺,在鍋里翻了翻,果然,不出所料,鍋里橫著一塊啃了一半的乳鴿,鴿腿上還留著咬過的牙?。?/p>
“我操,這王八羔子把吃剩的潲水,拿給我們吃!”阿丁舉起啃過的鴿腿,有吃著飯的民工見狀翻了翻碗里的菜,菜里居然還有啃得光光的雞翅骨頭,甚至還在菜里發(fā)現(xiàn)了牙簽。
“呸!找方閻王算賬去!”民工群情激奮,跟著阿丁找到工地辦公室。
方閻王正摟著心肝寶貝斜躺在沙發(fā)椅上,阿丁一腳踢開門,把他懷里的小姐嚇得瑟瑟發(fā)抖。方閻王瞇著眼瞅了一批怒氣沖沖的民工,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根煙:猛吸了一口“怎么,想造反嗎?”
阿丁把啃過的鴿子腿摔到他臉上:“你把狗吃剩的食物加到我們鍋里,是什么意思?今天,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待!”
方閻王冷笑了兩聲:“什么意思?老子考慮你們加班加點工作太辛苦了,今天給你們加加餐。你不愛吃可以不吃,有些民工就愛吃這些菜喲!”
阿丁氣得直打顫,方閻王非常傲慢地望著他,阿丁的眼圈紅了,一絲冷笑漾上方閻王的嘴角,阿丁拳頭捏得格格響,方閻王抬頭掠了掠頭發(fā),激動的阿丁揚起拳頭:“你……你污辱我們的人格,我要到法院去告你!”
方閻王哈哈大笑起來:“小老弟,你認(rèn)識去法院的路嗎?要不要我指路給你!”
阿丁一把揪住方閻王的脖頸,三四個窗前看熱鬧的保安持著電棒闖進來,一把就把阿丁掀倒在地,幾個人圍上去一陣猛踢……跟著來講理的民工見狀,吭都不敢吭聲,一個個灰溜溜鉆了出去。
阿丁找到勞動局,勞動仲裁庭稱三十個工作日后受理。阿丁低下了頭語帶哽咽:“我現(xiàn)在手頭只有十幾塊錢了,求求你們,看能不能早點幫我追回血汗錢……”仲裁員聳了聳肩:“如果調(diào)解就好辦了,但是目前他不承認(rèn)你是他的員工,你只有通過仲裁,但仲裁的程序是這樣,誰也沒辦法!”
一步一步,就像走在刀刃上,阿丁拖著打瘸的腿走在繁花盛放的陽春三月,這本是一個美好的季節(jié),但是美好不屬于他們——一無所有的農(nóng)民工……阿丁的眼睛又青又腫,幾乎睜不開,他的心在滴血,白白干了大半年,一分工錢都沒拿到,討公道還被打成了瘸子。今天的晚飯到哪里吃?他的手頭只有十幾元錢,今天還能騙騙肚子,但明天呢?老天啊,你究竟還讓不讓農(nóng)民工活了?!
阿丁一屁股坐在馬路邊,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好!他捂著腫痛的眼角苦苦思索,明天究竟怎么辦?難道去乞討嗎?不!我就是活活餓死,都不會做這種有損尊嚴(yán)的事情!阿丁慢慢抬起頭,他的雙手挪到胸前緊緊握在一起,與其餓死,我還不如拿把菜刀去砍死狗日的方閻王,一命換一命,為民除害,即使是死都值了。
阿丁瞇著眼,仿佛又看到工地二樓那間簡單裝修的房間,方閻王常常會帶著婊子到那里做愛,那層樓面跟樓下辦公室不同,保安狗一般都不上哪里,下手最容易……阿丁看到自己掐著方閻王的脖頸,一刀捅進他的胸膛,方閻王的血是黑的,心也是黑的……阿丁的眼睛通紅通紅,閃爍在一種復(fù)仇的快感中。
仿佛手里正提著一把鮮血淋漓的刀,阿丁轉(zhuǎn)身面朝家鄉(xiāng)方向張望。媽,兒不孝,走投無路先行一步,您保重!
不,為了這區(qū)區(qū)幾千元,就輕易地送了性命,值得嗎?弟弟下半年讀高三了,成績?nèi)h考第一,媽的身體又不好,我就這樣離去,對得起他們嗎?
一輛車疾馳而過,車上的司機隨手就將喝完的飲料瓶往路邊一丟,瓶子順著地勢,滾到了阿丁腳下。阿丁一拍大腿:有了,韓信能受胯下奇辱,我為什么就不能先拾破爛呢?解決了生存問題,就有時間和金錢去處理維權(quán)大事了!
躲在月季花叢,阿丁有些后悔。
今天自己是做賊嗎?從小母親就嚴(yán)格管教兄弟倆,還記得弟弟剛上小學(xué)時,因眼饞同學(xué)的新文具,偷了別人的新圓珠筆回家,被母親發(fā)現(xiàn)后吊起來打了半小時,晚上母親又拽著弟弟,爬了半小時山路,趕到鎮(zhèn)上同學(xué)家去還圓珠筆……
“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母親的教誨聲猶在耳,阿丁感到心臟怦怦跳著,熱血上沖,冷汗?jié)裢敢陆蟆?/p>
為什么自己就做賊了呢?該不該爬進方閻王的家里,偷回自己被克扣的半年工資?方閻王的別墅,每一塊磁磚,都沾著外來民工的勞動血汗,對于這種喪盡天良惡事干盡的吸血鬼,難道還能用道德的方式去斗爭去對待嗎?他想起了電影《王子復(fù)仇記》里的一句名言:“生存或者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第一次偷竊,有了第一次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阿丁捏緊拳頭!
如果勞動局能主持正義為民做主,如果法律不被所謂的“人民公仆”蹧蹋,不被一些道貌岸然的律師蹂躪……
任何假設(shè)都是虛幻的!多想又有何益。阿丁抬起爛糟糟的袖口,擦了把濕淋淋的額頭:“我是被逼上梁山的外來民工,今天做賊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仲裁開庭。
穿著破爛衣裳的阿丁,背著一個蛇皮袋上法庭。仲裁員捂著鼻子訓(xùn)斥道:“你把垃圾袋放到門外去?!卑⒍」怨缘亓嘀咂ご鲩T去,拉開門的一瞬,他回頭卻看到仲裁員正埋頭看材料,于是迅速地拎著蛇皮袋溜回座位,把蛇皮袋塞進桌子下。
幸虧仲裁員沒看到!阿丁長舒了口氣,露出一絲略帶狡黠的天真笑容。袋里裝著街頭上拾來的三斤爛鐵和二十幾個飲料罐,如果放在門外,被掃地阿姨丟出去,今天的晚餐就沒著落了!生活,太艱難了……
開庭時,方閻王才帶著律師、保鏢進來,他坐下后,不可一世抬起腿,擱在桌子上,擦得锃亮的皮鞋尖對著阿丁。仲裁員裝作沒有看見。
阿丁一五一十陳述了方閻王拖欠半年工資的事實,講到動情處,禁不住淚流滿面,仲裁員面無表情,書記員時而敲著鍵盤記錄,時而又轉(zhuǎn)頭望望窗外,還不時抬起手腕看時間,對方律師掩著手,跟方閻王交談著什么,方閻王哈哈哈笑了起來。仲裁員望了一眼方閻王,并沒有按程序制止肆無忌憚干擾仲裁庭秩序的包工頭。
答辯,律師瞄了一眼阿?。骸霸嬲f的不是事實。請問原告,你能否提交足以證明你在XX工地工作過的證據(jù)嗎?”
阿丁把當(dāng)初自己被保安打倒在地,扔出工地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并拉開爛成千瘡百孔的上衣,向仲裁員展示腹背等處的青黑淤傷,仲裁員依然面無表情,書記員好奇地抬起眼睛,瞟了一眼阿丁,又轉(zhuǎn)頭端詳方閻王。
律師那張油光滑面的胖臉上,抖動著一絲輕蔑的笑容:“你怎么來證明你的淤傷是被工地保安打的?有證人嗎?有現(xiàn)場證據(jù)嗎?”
……
庭審時間結(jié)束,阿丁簽完字后拎著蛇皮袋走出仲裁庭,他走到門口,回望仲裁庭,他相信法律,他相信勞動部門,他相信自己會贏得這場官司!
方閻王開著車離開了。
還好,他急著出去,并沒有發(fā)現(xiàn)花壇下被毒死的狼狗。
阿丁三下兩下爬上三樓,三樓的鋁合金窗沒拉緊,他鉆進去,這是一間裝潢得金碧輝煌的臥室,床前的梳妝臺抽屜沒鎖,阿丁輕輕拉著抽屜的把手,竟沒有拉開,他的手抖得著實厲害。
阿丁深呼吸三下,拳頭握緊又放松,稍稍平穩(wěn)恐慌的情緒。拉開抽屜后,里面放著一個珠寶箱,箱里擺著一堆鉆戒、金手鐲、金耳環(huán),還有一條價值不菲的鉆石項鏈。阿丁順手扯了一把,他想,自己只拿回屬于自己的工錢,做人必須有原則。
要推進抽屜的一瞬間,阿丁看到珠寶箱下還有一個箱子,打開一看,除了一疊銀行存折和信用卡外,還有六七張光盤,盤上分別寫著“建設(shè)局某領(lǐng)導(dǎo)嫖娼DVD母帶”、“勞動局某監(jiān)察大隊長嫖妓DVD母帶“,阿丁猶豫了一下,他把嫖娼母帶塞在身上。就要走時,這時門啪地推開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闖了進來。
一個月后,仲裁結(jié)果出來了,阿丁卻輸了官司。
裁決書后有兩段字,揮舞著黑色的拳腳,狠狠地沖進阿丁的眼簾:“本會認(rèn)為,原告要求被訴人支付半年工資及經(jīng)濟補償金的請求,無事實依據(jù),本會不予支持……現(xiàn)依據(jù)以上認(rèn)定,本會做如下裁決:駁回申訴人申訴請求?!?/p>
他抓著裁決書,沖進勞動執(zhí)法大隊辦公室,向大隊長申訴冤案,一句話還沒說完,大隊長怒目圓瞪,起身一拍桌子:“你給我出去!”幾個工作人員從隔壁辦公室趕過來,推搡著阿丁,阿丁氣得滿臉通紅:“勞動局是為勞動者服務(wù)還是為老板包工頭服務(wù)的?”一位稍微善意的工作人員拍拍阿丁的肩膀:“兄弟,到這里鬧事沒有任何作用!你若是不服裁決,可以在收到裁決書的十五個工作日內(nèi),向人民法院提出起訴,如果超過這個法定時效,本裁決書就具有法律效力!”
被這批張口閉口自詡“為人民服務(wù)”的“人民公仆”掃地出門后,阿丁氣全堵上來了,他走下臺階,對著街邊的垃圾桶狠狠踢了一腳!“咚”的一聲,原來就被無數(shù)人踢得凹下去的垃圾鐵桶,快癟成一團了。勞動局旁的士多店門口探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腦袋,阿丁聽到一個雄渾的聲音從哪里飄來:“可憐的小伙子,勞動局的那幫貪官實在是大黑了,每天都有吃了啞巴虧的外來工、建筑工走下樓就踢垃圾桶,可憐??!”
里面又陸續(xù)飄出一位阿姨的長嘆:“前天,一幫建筑工為討工錢,堵住了明珠北路,車都堵了幾里長,唉,聽說帶頭討公道的外來工還被拘留了!”“是啊,現(xiàn)在聽說爬吊塔,爬橋欄討要工錢的外來工都要被刑事拘留,關(guān)進去天天就是一頓好打,上回我聽來我家做鐘點工的茍阿姨說,她家表弟就是爬了吊塔,下來后被關(guān)了半個月,出來后,腳都被人打瘸了,據(jù)說是包工頭買通了獄警和獄頭!”“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淚水不由自主又滾下來了,阿丁拎著蛇皮袋,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他想不到近來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脆弱,動不動就抹眼淚了,他本來想站在士多店門前樹下,多聽聽叔叔阿姨從他身上引申而出的話題,自己書讀得不多,必要時候也許能向老年人討教討教,但是奪眶而出的淚水,讓他不好意思再呆在這里……
阿丁一把扯住驚叫的小女孩,晚了,樓下的保姆和保鏢沖了上來,阿丁一急,掏出隨身攜帶的刀子,抵在小女孩的脖子上。
保姆拔110,阿丁吼道:“放下手機,不準(zhǔn)報警,給我讓條路!”手機上傳來報警臺的急速詢問:“你好!請告訴我們你現(xiàn)在哪里!”
阿丁推著小女孩走下樓梯,他走一步,保鏢退一步,保鏢握緊拳頭,目光炯炯盯著他。
阿丁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保鏢的對手,但是,幸虧,自已手里有張牌,至于什么時候才放小女孩,阿丁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步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小女孩身體顫抖不停,阿丁右手持著刀尖抵著她的脖頸,又騰出左手橫曳在她胳臂旁,阿丁的手臂挨著小女孩隨著喘息起伏的胸乳,刷地一下臉就紅了,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接觸異性肉體,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保鏢看得真切,他朝保姆拋個眼神,保姆心領(lǐng)神會,悄悄躲入旁邊的房間。
阿丁終于走出大門,保鏢朝他大喝一聲:”我放你走,你把小姐留下!“
去不去法院上訴?阿丁拿不定主意。
去,會不會遭遇“天下烏鴉一般黑”的局面?不去,豈不是便宜了方閻王?去,又得掏出五十元上訴費用,這可是自己一個禮拜的生活費?。〔蝗?,方閻王就靠剝削勞動者,鯨吞勞動者血汗錢發(fā)家致富,我能眼睜睜看著這種惡霸逍遙法外嗎?去,能贏嗎?有把握贏嗎?憑什么贏?。俊?/p>
阿丁像一只無頭的蒼蠅,在法院門口轉(zhuǎn)悠著。
一輛銀色的大奔從法院開出,阿丁習(xí)慣性地瞟了一眼車牌,他發(fā)現(xiàn)這就是方閻王的車,方閻王來這里干嘛?是打官司還是找熟人?
阿丁盯著大奔,見大奔沒有往人民路口開去,而是拐上了旁邊的小山坡。
阿丁眼前一亮,那是一片別墅區(qū),難道?難道那里有方閻王的一個巢?老天有眼,不負(fù)苦心人!
經(jīng)過八九天時間的踩點,阿丁摸清方閻王的作息習(xí)慣和外出時間,他選擇在周末中午作業(yè)。
為什么不選擇晚上作案,阿丁發(fā)現(xiàn),方閻王家專門請了個保鏢,白天睡覺晚上在院內(nèi)巡邏守夜,而對于別墅區(qū)來說,午后也是最佳的時間,別墅保安不巡邏,周邊居民不出門。
阿丁沒有這么傻,他聽到附近街口傳來110的警車聲,他望著保鏢一眼:”安全逃到山林里,我便會放了你家小姐?!?/p>
別墅后山有條登山小徑,阿丁前幾天就摸清楚路徑了,不過,山谷間還有座小水庫,庫區(qū)兩邊山嶺圍著兩米多高的鐵絲網(wǎng)。
阿丁扯著小女孩上了山,保鏢亦步亦趨,與他保持著幾米的距離。到了水庫堤壩邊,阿丁對保鏢喊道:“你退后三十米,我就放了小女孩。”阿丁那天已在庫旁草木密集處,剪斷一截鐵絲網(wǎng),自己能不能在放開小女孩的一瞬間,成功逃離,阿丁沒有把握。
小女孩脫離危險,即往堤壩另一頭跑去,阿丁剛剛爬過鐵絲網(wǎng),就聽見“撲嗵”一聲,不好,受了驚嚇的小女孩往堤壩哪一頭跑的時候,一腳踩空,從又高又陡的山道滑進了水庫里,阿丁看見小女孩子向上伸著的手:“救命!救命!”一沉一浮的腦袋在午后的艷陽下尤為醒目,保鏢從半山腰跑下堤壩,卻手足無措,原來他是個“旱鴨子”,拖來木棍,探下去不夠長,保鏢急得帶著哭聲大喊起來:“救人??!救人??!”
阿丁學(xué)過游泳,在學(xué)校時還曾代表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參加市里舉辦的運動會,見狀他一把脫下外衣,要下水救人,跳水的一瞬,他猶豫了:“這是吸血鬼方閻王的親生女兒,要不要去救她?”
小女孩再也沒力氣喊救命了,看見她在陽光下掙扎的場景,阿丁想,這畢竟是一條生命??!遂跳下庫區(qū)去救人了,庫區(qū)水很深,阿丁游到小女孩身邊,一把托起她,女孩出于求生本能,使勁摟緊他,阿丁一驚,他感到腳底發(fā)麻,抽筋了,阿丁忙一扯長發(fā),女孩啊的一聲松開手,這時,堤壩上的保鏢伸過一支長竹桿過來,阿丁感到麻木從腳裸到左臂,抽筋后的左腳、左臂動彈不得,像被水底的什么物體拖住似的,而被工地保安毆打致傷的胸膛、背部也痛入骨髓,阿丁咬緊牙門,用尚有知覺的右手扯著小女孩的臂膀,使勁往前推去,小女孩伸出的手終于捉住了竹桿,竭盡全力的阿丁卻沉了下去……
下午,當(dāng)阿丁終于被撈起的時候,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在向警察詢問什么似的,警察從阿丁褪在湖岸的衣服上,找到一份疊得四四方方的仲裁裁決書。
記者也來拍了照,時間是2001年,地點是某市某某別墅后山水庫,記者分別采訪了小女孩、保鏢,還通過線索和關(guān)系找到熟知情況的阿丁工友,資料收集得很齊全,他甚至連仲裁裁決書復(fù)印件也弄到了一份。
記者動筆前,反反復(fù)復(fù)考慮了很長時間。最后,他寫了一篇既離奇又搶眼球的熱點新聞:小偷綁架人質(zhì)又拯救人質(zhì)。而將小偷被逼上梁山的前因盡略去不提……
責(zé)任編輯⊙維平
陳彥儒,1975年生,廣東興寧人,現(xiàn)任駐珠海某媒體記者。發(fā)表各類文字作品100余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