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鐘煒

(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福建福州 350007)

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初探

賴鐘煒

(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福建福州 350007)

在對傳統(tǒng)民法宣告死亡制度進行研究的基礎上,引入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并對這一制度的概念、特征、適用條件、法律效果進行比較、說明和解釋,以此力求在遵循現(xiàn)有民法理論之前提下,充分實現(xiàn)植物人財產之經濟價值。

植物人;宣告死亡;法律效果

持續(xù)性植物狀態(tài)病人在醫(yī)學臨床上表現(xiàn)為完全喪失了自我意識和對周圍環(huán)境的認知,完全或部分保持了下丘腦和腦干自主性功能[1]。其從生理的角度來說,并沒有死亡,所以不能適用我國繼承法中有關繼承的規(guī)定來對其財產進行處分。同時,植物人在家中或者醫(yī)療機構中接受治療,沒有下落不明或者遭遇意外事件,也不能適用我國民法的宣告死亡制度來啟動財產的繼承程序。植物人的親屬或者其他監(jiān)護人,只能對他的財產進行監(jiān)管,而無實體上的處分權。即使我國現(xiàn)有的民事法律制度允許親屬或者其他監(jiān)護人可以從一定程度上享有植物人的財產處分權,其處分的也僅僅局限于植物人財產中用于支付植物人醫(yī)療護理費用的范圍,其他部分均無權處分。尤其是在植物人擁有大量證券、地產,而又被醫(yī)療機構鑒定為無意識恢復可能的情況下,如果對其財產長期擱置,不投入流通和使用,必將導致植物人財產長期閑置的結果,使其財產因為沒有投入流通和使用而漸漸失去其經濟價值。唯有引入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方既能秉承傳統(tǒng)民法宣告死亡制度之精髓,又能實現(xiàn)植物人財產充分利用之目的。

一、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的概念及特征

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系指植物人經過權威醫(yī)療部門或者醫(yī)療機構鑒定,已經完全喪失意識恢復的可能,其利害關系人可以向法院申請,從法律上宣告植物人死亡,使植物人的民事主體資格徹底消滅,從而植物人的人身關系、財產關系發(fā)生變化的法律制度。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和傳統(tǒng)民法上的宣告死亡制度相比,具有以下幾個特征。

1.被宣告的對象是生命跡象確定的自然人

傳統(tǒng)民法上的宣告死亡制度,適用的情形之一是被宣告人在意外事件中下落不明,經過有關部門和機構認定,無生還可能的人,如飛機墜毀、火山噴發(fā)等造成的失蹤。因為這一類意外事件發(fā)生后,自然人的存活可能性極小,因此,從醫(yī)學角度認定,自然人在事件之后不可能具備生命能力,從而推定其已經死亡。而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卻正好相反,它是在確定植物人仍然具備了生命能力的前提下,作出的法律推定。被宣告死亡的植物人,從醫(yī)學的角度來說,依然是一個存活的個體,是具備呼吸、心跳、新陳代謝等一系列生命跡象的自然人,其仍然具備了維持生命體所必須的一系列生理機能。這與傳統(tǒng)民法宣告死亡制度中“被宣告主體已經死亡”的推定是截然不同的。

2.被宣告的對象是行蹤確定的自然人

傳統(tǒng)民法的宣告死亡制度適用的另一情形是被宣告人下落不明滿4年,因其杳無音信、行蹤不明達到法定期限而從法律上推定其已經死亡。而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適用的對象,是行蹤確定的自然人。被宣告死亡的植物人,往往是在醫(yī)院、患者家庭或者特殊的醫(yī)療護理機構中接受觀察和治療的植物人,他們的行蹤是確定的,也是他們的親屬、家人和醫(yī)療結構知悉和了解的。這與傳統(tǒng)民法宣告死亡的適用情形“下落不明”有所不同。

3.被宣告的對象是經醫(yī)學確定無意識恢復可能的自然人

傳統(tǒng)民法宣告死亡制度,不問被宣告人是否具有意識、是否具備思維能力,只要下落不明滿4年,或者遭遇意外事件無生還可能,就可以被宣告死亡。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強調的是植物人的意識狀態(tài)經過有關醫(yī)療機構和部門認定,無意識恢復可能,并將長期、永遠地處于大腦植物狀態(tài)的自然人。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在適用前主要考察被宣告人的意識恢復的可能性,在這種可能性完全喪失的情況下,方能適用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

4.無需經過特定期限,即可宣告其死亡

傳統(tǒng)民法上宣告死亡制度的適用條件為下落不明滿4年,或者意外事故自事故發(fā)生之日起滿2年。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下,利害關系人都必須經過特定的法定期限,方能向法院提出宣告死亡的申請。這是因為在該法定期限內,并沒有死亡的行為人往往是由于客觀障礙而無法和親屬聯(lián)系。4年和2年的規(guī)定,實質上是給行為人一個排除該障礙的期限,立法者認為行為人按照現(xiàn)有的通訊技術是能夠在4年或2年之內排除障礙并與親屬取得聯(lián)系的。而依照目前的植物人臨床實踐來看,一旦患者被確定為植物人,無論經過多長年限,在通常情況下都是不可能恢復意識的,并且往往是患者進入植物人狀態(tài)越久,意識恢復的可能性越小。一般情況下,2個月以上的植物人其昏迷是不可逆轉的,有的植物人能存活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2]。傳統(tǒng)民法宣告死亡的期限要求為2年和4年,都遠超出了醫(yī)學通常情況下植物人可能恢復的期限。如果嚴格地套用民法上2年和4年的期限,不僅讓其家屬處于對植物人無恢復希望的漫長等待中,而且與民法宣告死亡制度設立的宗旨也是背道而馳的。民法宣告死亡制度設立的目的,不僅旨在結束被宣告死亡者財產關系的不確定狀態(tài),而且旨在結束被宣告死者人身關系的不確定狀態(tài),保護被宣告死亡者的利害關系人的合法權益[3]。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并非獨立于傳統(tǒng)民法宣告死亡之外的一項制度,故其宗旨和目的仍為盡快結束被宣告人財產不確定狀態(tài)、充分實現(xiàn)被宣告人財產之利用價值。因此,筆者認為,在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中,植物人的親屬或其他權利人不需要經過特定的法定期限,即自獲得醫(yī)院等有權認定的機構出具的證明植物人無意識恢復可能的證明文件之日起,可以向法院提出宣告植物人死亡之申請。

二、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適用的對象

1.必須依據目前通行的醫(yī)學發(fā)達水平及醫(yī)學經驗認定植物人的植物狀態(tài)已經失去恢復可能

1994年,由美國神經科學學院、美國神經病學聯(lián)合會、美國兒童神經學會、美國兒科學會及美國神經外科聯(lián)合會5個具有權威性的學術團體組成的專項研究“持續(xù)性的植物狀態(tài)(PVS)”的多學科聯(lián)合會,將PVS定義為:“是一種臨床癥狀,患者失去對自身及環(huán)境的認識,保持睡眠-覺醒周期及下丘腦及腦干自主功能完全或部分保持?！贝藭h對于PVS的研究現(xiàn)狀作了極其詳細的闡述,其目的之一就是統(tǒng)一美國國內有關PVS的認定。此后,中華醫(yī)學會急診醫(yī)學會于1996年4月在南京召開了專門會議,會議將PVS的認定標準確定為:①認知功能喪失,無意識活動,不能執(zhí)行命令;②保持自主呼吸和血壓;③有睡眠—覺醒周期;④不能理解和表達語言;⑤能自主睜眼或者刺激下睜眼;⑥可能有無目的性的眼球跟蹤運動;⑦丘腦下部及腦干功能基本保存[4]。國外的專家、學者對PVS的研究都提供了大量的可靠的數(shù)據,在有關機構認定患者為植物人時,應當借鑒國內外醫(yī)學的權威資料并結合病人具體的情況作出論斷。

2.必須窮盡所有允許的醫(yī)療手段,仍然沒有治療效果

醫(yī)學治療的過程往往是一個反復的過程,在采取治療手段之后,病人可能并沒有出現(xiàn)預期的治療效果。此時,就需要醫(yī)療人員經過長期、反復的觀察,判定治療效果沒有出現(xiàn)是由于治療手段、使用藥物不到位等可以改進的原因,還是由于病人相應的組織器官已經完全損害而喪失治愈的可能。對于那些經過治療具有一定效果,或者植物人出現(xiàn)了一定意識反應后又重新進入植物狀態(tài)的,筆者認為不能對其適用宣告死亡制度;對于長期、反復治療后,其意識反應仍無變化的,可以對其宣告死亡。

事實上,即使在以上情況確定之下,不能絕對排除植物人復蘇的希望,基于對醫(yī)學的信任,應相信權威醫(yī)療機構的判斷。由于家屬對植物人的照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投入的精力之巨往往會使照顧者難以承受,這種義務和權利的嚴重不對等,會使這種關照形式難以為繼[5]。我們應該力求植物人財產價值的最大化,而不是過多地寄希望于奇跡的發(fā)生。

三、植物人宣告死亡制度的法律效果

在傳統(tǒng)民法上,宣告死亡法律效果和自然死亡不同,宣告死亡畢竟只是一種法律上擬制的死亡,不能完全等同于自然死亡。因為在自然死亡的情況下,死者的民事權利能力和行為能力終止。但是植物人在被宣告死亡的情況下,只是部分喪失了權利能力,權利能力并沒有完全終止。失蹤人在被宣告死亡后仍然可能生存,并且也可能從事一些民事活動,產生一些新的民事法律關系。如果被宣告死亡的失蹤人被認定完全沒有權利能力,則他發(fā)生的任何行為都是無效的,這顯然不符合法理[6]。

植物人被宣告死亡后,不可能像失蹤人那樣在某地繼續(xù)從事民事法律行為,更不可能像失蹤人那樣主動到法院申請撤銷死亡宣告,故植物人在被宣告死亡以后,承認其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已經沒有現(xiàn)實意義,因此,此時植物人的民事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均歸于消滅,不同于傳統(tǒng)民法上的宣告死亡。此外在被宣告死亡人的財產權的性質上,還有著不同于一般宣告死亡的特點。

1.植物人的持續(xù)性受益權轉化為利害關系人的受益權

在植物人進入喪失意識能力之前,是一個正常的自然人,具有完全的民事行為能力。因此,如果植物人在具有完整意識能力時,所為的民事法律行為會使其受益,并且這種受益是持續(xù)的,比如收取借款利息、收繳房屋租金,等等。這種受益很可能持續(xù)到其因為某種原因進入植物狀態(tài)之后,即植物人在無意識狀態(tài)下仍然享有受益權。

但是一旦醫(yī)療機構認定其完全喪失意識恢復的可能性,那么植物人將永遠無法使用、支配這些收益,而這些收益又是持續(xù)性的,這就將導致植物人擱置的財產越來越多。此時,如果植物人的親屬向法院申請植物人死亡宣告程序,則植物人的民事主體資格歸于消滅,植物人的受益權就轉化為親屬或者其他利害關系人的受益權。權利主體在得到收益之后,可以自由對收益部分進行處分。

2.代理行為轉化為處分行為

植物人不具備意識能力,實踐中涉及植物人的民事法律關系一般是由其親屬代理的,其代理的法律效果,依然歸于植物人。直至植物人恢復意識狀態(tài),具備了民事行為能力,該代理關系才歸于終結。但是當醫(yī)院鑒定植物人永久地失去恢復意識可能時,這種代理關系的終結就顯得遙遙無期,往往需要持續(xù)到植物人生理死亡為止。

筆者認為,這種漫無期限的代理行為,不僅給代理人增加了巨大的負擔,也對交易安全性、穩(wěn)定性產生負面的作用。代理是為了方便本人而由代理人代為實施的行為,其制度設立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本人的權利。而此時的本人——植物人——已經不可能恢復意識,此時的代理行為就已經失去了方便本人的意義。在植物人的親屬或者有權人向法院申請植物人死亡宣告程序之后,植物人本人的民事主體資格就歸于消滅,代理行為也就隨之終結。此后,其親屬的行為,例如,替植物人償還到期債務、替植物人從事經營業(yè)務,其實質就已經是處分植物人的財產的行為。因為植物人已經不可能享受這些民事行為給他帶來的民事利益,這些民事利益的享受者只能是植物人的親屬或者其他有權人,這個過程就是代理行為向處分行為的轉化過程。

[1]喬德才,劉曉莉.植物人臨床與基礎研究[M].北京:人民軍醫(yī)出版社,2002:19.

[2]包玉穎.對植物人治療的倫理學分析[J].南京中醫(yī)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4):227-229.

[3]馬俊駒,余延滿.民法原論[M].4版.北京:法律出版社, 2010:80.

[4]喬德才,張琴珠,封茂滋,等.神經病病人持續(xù)性植物狀態(tài)臨床診斷標準的探討[J].中華醫(yī)學雜志,1998(3):78.

[5]蔣廣根.關于“植物人”的倫理再反思[J].中國醫(yī)學倫理學,2009(5):17,112.

[6]王利明.民法總則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3:360.

Research on Declaration of Death of Vegetative Patient

LA I Zhongwei
(Law School,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Based on the research of traditional system of declaration of death,the system of declaration of death of vegetative patient is introduced,and the concepts,characteristics,applicable conditions and legal effects of the system are compared,described and interpreted.Following the premise of the existing civil law,the full realization of the economic value of the vegetative state property would be ensured.

vegetative patient;declaration of death;legal effect

D 923

A

1008-9225(2011)06-0020-03

2011-03-09

賴鐘煒(1986-),男,福建三明人,福建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劉曉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