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不見不散

蘭州牛肉面價的前世今生

文 _ 不見不散

全國各地都散落著蘭州拉面館，但在身處異鄉(xiāng)的蘭州人眼中，這些可以充饑，卻無法驅散胃中的鄉(xiāng)愁。正宗牛肉面的味道，只有回到蘭州才能嘗到。尤其在寒冷的早晨，吃過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頓覺渾身通泰，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然而，剛剛歸來的旅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短短幾天，日思夜想的牛肉面已經(jīng)從離開之前的3塊5漲到了4塊，這不免讓游子回鄉(xiāng)后的欣喜多少打了些折扣。

“蘿卜、香菜多些，辣椒少些”，在蘭州的牛肉面館里，顧客會根據(jù)口味提出不同的要求。只要顧客吃得高興，撈面師傅不會計較多添一勺辣子，再狠抓一把蒜苗。然而，自從今年農(nóng)產(chǎn)品突飛猛漲后，面館老板們又坐不住了，十幾種原材料，包括調料，樣樣在漲，加上日漸增加的工資，積少成多，一碗面的成本越來越高。每逢漲價的時候，店主們都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外界傳言100%的利潤率，更讓漲價遭到廣泛的質疑。在蘭州，一條街上有四五家面館毫不稀奇，這讓老板們斟酌再三：如果味道一般，提價會讓顧客止步。在價格統(tǒng)一的前提下，顧客們都是用腳投票的，生意很好的面館，味道也有口皆碑。沒有背景、競爭激烈，一碗面的收益，無論如何也高不過房地產(chǎn)。

幾乎從創(chuàng)始之初，牛肉面就在推行自助式服務，自己買票、排隊、端面。一共就幾個服務員，身量還沒長足，只負責擦桌子收碗。從面團開始，加工一碗面不到一分鐘，拉面、撈面的師傅一個多余的動作都沒有，比肯德基還快。食客吃得也快，這簡直是一種美德：巴掌大的面館，桌子沒有幾張，如果不快點吃，騰不出位置，就會有好多人端著碗四顧心茫然。性急的家伙，會直接端著碗蹲在道牙子上，呼啦呼啦，幾口吃完，甩下碗就走。多少年來，除了增加了消毒碗和衛(wèi)生筷，面館的配置變化不大，衛(wèi)生狀況也飽受詬病，但這些都大大降低了成本，因而更加實惠。在蘭州，即便已經(jīng)漲價，和其他面食相比，牛肉面的價格還是略低一些。而在北京、深圳，最便宜的牛肉面也要7元錢一碗。在蘭州，中心地段的房價已經(jīng)過萬，關心的人似乎不多，反正也買不起，而牛肉面漲了5毛錢，大家的反應卻很強烈?？梢?，越是生活必需品，漲價就越會觸動民眾的神經(jīng)。

自光緒年間回族廚師馬保子首創(chuàng)之后，牛肉面在蘭州迅速發(fā)揚光大。它的雕塑矗立在最繁華的街頭，全中國還有哪個城市會為一碗面塑像？牛肉面在蘭州的地位，已經(jīng)不是一種小吃那么簡單。除了心理崇拜，蘭州人還習慣于把各種開銷折算成牛肉面的碗數(shù)。出租車剛在這座西部城市興起的時候，好奇的乘客會扒著車窗問司機去某處多少錢，等司機估出一個價碼，他會大為不滿地表示，這都能折成好幾碗牛肉面了，因為已經(jīng)遠遠超出他的預算。在蘭州，牛肉面是可以充當一般等價物的。大家用它來衡量物價水平?？上攵?，牛肉面漲價，全城百姓的反的時候，大家只能是無可78年，改革開放伊始，一碗牛肉面2毛8分錢，還要用到糧票—大碗3兩，小碗2兩。剛參加工的青年，每月的收入在32左右。歷經(jīng)1985年、1987兩度物價上漲風潮，到了年的時候，牛肉面已經(jīng)是6。更嚴重的通貨膨脹出現(xiàn)節(jié)期間，蘭州地區(qū)一斤辣風而動。而到了1998年，大批國營、集體企業(yè)關停并轉，牛肉面價格穩(wěn)定在1塊7，一連8年漲勢平緩。此時，在這個西北工業(yè)重鎮(zhèn)，一些下崗職工要考慮良久，才下定決心進一次牛肉面館。鄰居敲門，也許只為借一碗面粉。請落魄的朋友吃一碗牛肉面，是一件很貼心的事情。有一篇著名的課文，叫做《一碗陽春面》，對于部分蘭州人來說，類似的故事就發(fā)生在身邊。此后，經(jīng)濟平穩(wěn)快速發(fā)展，到了2007年，股市狂漲到6000點，與此同時，牛肉面價格也突飛猛進到3元一碗。

在普通的牛肉面館里，最奢侈的套餐也就是加肉、加雞蛋。眼下，一份牛肉（1兩）漲到4塊錢，一個茶葉蛋1塊錢，和著一碗面，一共9塊錢，還是比一個雞腿漢堡便宜，卻讓人吃得心滿意足。也有很上檔次的牛肉面館，提供更為豪華的牛肉面套餐，100多塊錢一套，往往用來招待外地游客和官員。其實，真正好吃的牛肉面，價格反而不高。本地人都愛去那些實惠的小館子，并不一定是為了省錢。從白天到夜晚，不同收入的人去不同的地方，而牛肉面館可算各個階層的交集，門口既有簇新的寶馬，也有破破爛爛的鳳凰“二八”，儼然蘭州一景。但是，以后呢？

對于很多追求完美的人來說，漲價不是問題，但對于低收入者來說，即便5毛錢，也有它的用場，哪怕幾個蔥頭、半斤散醋。在蘭州，沒有編制的清潔工一個月的收入是800多元，市區(qū)最低工資規(guī)定為760元，算算能買多少碗牛肉面？和東南沿海城市相比，蘭州的經(jīng)濟尤其是民營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外企也很少，好工作特指公務員和大型國企。還有不少人，只能做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拿1000元左右的工資，很不穩(wěn)定，隨時可能遭遇辭退、欠薪。一些青年畢業(yè)以后，為謀一份更好的差事遠走他鄉(xiāng)，在那里，他們吃不到正宗的牛肉面，但留在蘭州，如果物價繼續(xù)漲下去，他們也許會吃不起牛肉面。

從1997年到2006年，蘭州牛肉面從1.7元漲到2.5元，用了9年時間。而從2007年到2009年，牛肉面價格從3元挺進到4元，只用了兩年。漲到5元錢，又會用多長時間？最近一次漲價，牛肉面取消了大小碗的區(qū)分，算是暗漲了一次。以前1斤面粉可以拉出來4碗面，現(xiàn)在能拉多少？5碗或者更多？長遠來看，物價上漲是趨勢，然而漲幅和頻率確實過高過快了，快到讓人負擔不起一碗面。漲價不是問題，但蘭州人都希望漲價能慢下來，或者，能與收入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