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歷歷/文

中國全力從利比亞大撤僑分析

■ 張歷歷/文

進入2011年，北非地區(qū)國家政局突變引起世界輿論關注。突尼斯、埃及的政局變動波及整個中東，受到最直接沖擊的是地處這兩個國家之間的利比亞。埃及反政府力量用基本和平的方式，迫使執(zhí)政長達30年的穆巴拉克總統(tǒng)下臺，使利比亞境內外的反政府力量深受鼓舞。他們采用各種手段以圖推翻執(zhí)政長達四十余年的總統(tǒng)卡扎菲。

從2月15日開始，利比亞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等地出現(xiàn)武裝沖突，利比亞軍警開槍鎮(zhèn)壓。在國外干涉勢力滲透幫助下，利比亞國內局勢大亂，出現(xiàn)了嚴重騷亂和內戰(zhàn)。利比亞發(fā)生的內戰(zhàn)嚴重威脅到中國在該國幾萬僑民的人身財產安全。

中國在利比亞僑民狀況分析

利比亞是非洲領土面積較大的國家，約176萬平方公里，人口近700萬?，F(xiàn)任總統(tǒng)卡扎菲自1969年9月1日上任至今，執(zhí)政40余年。利比亞是個中央集權制的國家，原經濟基礎是游牧經濟，從20世紀70年代起在卡扎菲總統(tǒng)領導下，經濟以石油輸出為主要支柱發(fā)展起來，石油天然氣出口額約占世界份額的2%。其國內有幾十萬外國僑民和勞動工人。

中國和利比亞于1978年8月9日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中利建交后，兩國關系迅速發(fā)展。進入21世紀以后，兩國在經濟貿易、大型工程上的合作不斷加深擴大。中國公司在基礎設施建設、能源、通訊等大型項目上屢獲合同，在利工作人員也不斷增加。到2010年底為止，中國在利比亞約有3.5萬僑民，其中多集中在能源、交通和通訊三大領域工作。且大都屬于合同僑民，即從事某項工作完成后就離開。這種僑民一般都屬于短期僑民，僑居時間比較短，從幾個月到幾年不等，但他們工作居住集中，一般都有組織。合同僑民與駐在國的聯(lián)系多有組織負責聯(lián)系，其中包括和政府及社會方面的。合同僑民和中國駐外使領館的聯(lián)系也由組織負責聯(lián)系，而且比較緊密，雙邊性較強（即他們和中國駐外使領館可以互動聯(lián)系）。

在利比亞也有少量的中國留學生以及投資性和生意性僑民。他們居住分散，和駐在國政府及社會的聯(lián)系都是由自己負責，相互之間的聯(lián)系也較松散。他們和中國駐外使領館的聯(lián)系也多由自己負責，相對松散，單邊性較強（即他們須主動和中國使領館聯(lián)系）。受2011年2月初埃及局勢的影響，中國政府緊急撤回滯留在埃及的上千名中國游客。此后中國旅行社基本停止往北非方向發(fā)團，所以到2月下旬在利比亞幾乎沒有中國游客。

以上這些特點在這次中國從利比亞大撤僑中都有體現(xiàn)。

中國全力從利比亞緊急大撤僑

以2月22日卡扎菲總統(tǒng)發(fā)表全國電視講話為標志，表明利比亞內戰(zhàn)不可避免。此前持續(xù)一周的動亂嚴重地破壞了社會秩序。中國在利的企業(yè)和公司負責的工廠、項目、設備財產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哄搶破壞。中國在利僑民的人身安全可能受到傷害和威脅。而在這之前，中國在利比亞投資的油田、鐵路和電信工程工作的中國人已經遭到持槍歹徒的襲擊。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政府決定盡全力緊急撤出在利比亞的全部僑民。

2月22日前后，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要求有關部門“全力保障中國駐利人員生命財產安全”。胡錦濤主席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立即要求成立應急指揮部。國務院迅速成立由副總理張德江擔任總指揮的應急指揮部，負責處理從利比亞的撤離僑民行動。

在中國國務院應急指揮部的全面部署下，首先啟動撤僑安全保障工作應急機制，制定了海、陸、空、多國多點立體協(xié)同撤離方案，并立即實施。2月23日深夜，中國派出的首架包機從北京首都機場起飛并于24日早上抵達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包機上載有中國外交部官員及食品、藥員等應急物資。此后，中國各航空公司派出大型飛機從北京、上海、廣州等多個機場前往利比亞、開羅等機場接回中國僑民。

由于中國在利僑民達3.5萬人之多，僅靠空中方式撤離短時間內困難很大。在中國應急指揮部的部署下，中國駐利比亞大使館指揮在利中國公民從陸路撤向的黎波里和班加西，在這兩個城市的港口等待中國政府組織租用的海輪。24日，從希臘開出的三艘船中兩艘已抵達班加西港，每艘可運送2000多僑民。這樣先撤出的中國僑民駛到希臘和馬耳他避險，再飛回中國。24日當晚，最早開出的兩艘船己返抵希臘克里特島。

但在利比亞其他地區(qū)的中國僑民距離的黎波里和班加西較遠，在利比亞局勢十分危險的情況下，盡快讓大部分僑民脫離險境是上策。因此，中國政府指示僑民可從陸路緊急向利比亞和埃及、突尼斯邊境靠攏。23日起，中國政府駐埃及和突尼斯的大使館緊急租用近百輛大客車提前在邊境待命接護。

為使中國在利比亞僑民大撤離安全無誤，中國政府首次調派中國軍艦前往地中海警戒護航。25日，中國國防部宣布，調派在亞丁灣護航的中國海軍軍艦“徐州號”導彈護衛(wèi)艦通過蘇伊士運河，進入地中海為運送中國僑民的船只護航。

到27日，約兩萬名中國在利僑民已撤離。到3月初，在利比亞的中國僑民3.5萬人已全部安全撤離。其中一萬五千人用船撤到希臘然后乘機回國；其余兩萬人或從利比亞乘機回國，或從陸路撤到突尼斯、埃及再乘機回國，或從海路撤到馬耳他再乘機回國。中國民航從25日起，在兩周內派出15架飛機穿梭飛行將中國僑民全部接運回國。2月28日，中國國防部宣布，已經派出四架軍用運輸機前往利比亞塞卜哈機場接運困在利比亞的中國僑民。至3月10日左右，中國從利比亞大撤僑行動基本結束。

關于利比亞大撤僑的分析

這次中國從利比亞大撤僑行動創(chuàng)造了中國（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今）撤僑史上的多項第一。

首先，撤僑規(guī)模最大、時間最短。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中國政府已多次實施撤僑行動，其中有的規(guī)模也較大，如20世紀60年代中期，中國因印度尼西亞國內排華活動，用船在幾個月至一年時間里將3萬余名華僑接回。1991年底，第一次海灣戰(zhàn)爭發(fā)生前，中國派大型飛機通過約旦、伊朗等國將中國在伊拉克的5000名勞工接運回國。這兩次所用時間遠遠超過這次撤僑，都沒有這次撤僑時間這么短，規(guī)模這么大。

其次，撤運距離最遠。利比亞地處北部非洲，距中國本土10195公里（5400英里），其中跨越了非洲北部，歐洲南部，亞洲西部、中部、南部，最后到達東亞的中國。以前的撤僑最遠的是地處西亞的伊拉克。在這之前半個月從埃及撤回中國游客行動，都沒有這次遠。這次最遠是從突尼斯、馬耳他機場起飛。

第三，撤運交通工具最多、最全面。這次中國從利比亞撤僑動用各種交通工具，共動用了飛機、大型旅行車、輪船、大型漁船和軍艦、軍用飛機。過去的撤僑，都沒有像這次動用這么多種類的交通工具。如1965年從印度尼西亞撤僑主要動用的輪船，1991年從伊拉克撤僑主要是汽車和飛機的組合。而這次利比亞大撤僑是海、陸、空立體結合，其中，動用的飛機、輪船數(shù)量也是最多的。

第四，撤離行動涉及的國家和地區(qū)最多。這次中國從利比亞撤僑并不是單國直線撤離，而是多國多地區(qū)多點直線、曲線撤離。涉及的地區(qū)主要是北非、南歐。國家主要涉及利比亞、突尼斯、埃及、蘇丹、阿聯(lián)酋、希臘、馬耳他等七國。機場涉及八九個。其中有從的黎波里、班加西、塞卜哈三個機場起飛直線點對點撤離，其余都是曲線分站連結式撤離。

第五，中國海軍首派軍艦護航、軍機接僑。中國海軍軍艦“徐州號”導彈護衛(wèi)艦前往地中海為中國撤僑船只護航是一次歷史性事件。這是中國海軍第一次派軍艦參與僑民撤離活動，中國海軍第一次派軍艦到達地中海，中國空軍大型運輸機第一次去國外參與接運僑民。這都引起國際輿論的廣泛關注。美國《華爾街日報》認為“徐州號”導彈護衛(wèi)艦的部署還表明，中國海軍在本國海域以外的地區(qū)采取行動以保護本國的既得利益——包括本國企業(yè)和公民的安全——的能力日益增強。

第六，外交業(yè)務量最多、組織安全有序。這次撤僑從決策部署到行動執(zhí)行的過程，時間很短甚至在幾小時之內。其中外交部起到重要的協(xié)調組織作用。整個過程組織協(xié)調得井然有序。而這是在利比亞內戰(zhàn)已爆發(fā)的情況下，是在萬里之遙的北非、南歐實現(xiàn)的。由于利比亞境內秩序混亂，中國僑民財產損失較大，很多人的護照證件丟失。外交部各使領館工作人員創(chuàng)造了短時間（1—2星期）內補辦護照簽證等法律證書最多（6000余份）的紀錄。而且這次大撤離不論是直線點對點撤離，還是曲線分站連結式撤離未發(fā)生一起傷亡事件，安全紀錄最好，實現(xiàn)“零死亡”撤離。

從整個決策執(zhí)行過程分析，這次中國從利比亞撤僑行動可謂相當成功，在撤離行動安全結束之后，利比亞國內局勢不斷變化之際，還可得出如下的認識：

首先，外交調研預判精準。在北非多國政局突變的情況下，外交部及駐利比亞使館的外交調研工作做得十分出色，對利比亞國內局勢把握準確，充分估計到利比亞內戰(zhàn)擴大及國際力量介入的可能性，充分估計到局勢發(fā)展對中國在利僑民生命財產造成重大威脅的可能性。外交調研的精準正確為中國最高領導的最終決策打下堅實的基礎。

其次，政府決策果斷正確。這次中國從利比亞撤僑屬于外交決策中的重大緊急突發(fā)事件決策。在2月23日前后，利比亞內戰(zhàn)剛發(fā)生一周，在利比亞有利益的美國、法國、英國及土耳其等國對利局勢還難以判斷，對是否撤僑舉棋不定。關于中國在利的3.5萬僑民是否撤離，是撤回國還是撤往第三地，何時撤，怎么撤？這些都需要果斷下決心。中國政府在外交行政機構調研的基礎上，從“以人為本”，“外交為民”出發(fā)，果斷決策從利比亞迅速安全撤出全部僑民。這首先保障了中國僑民的生命安全，同時也為中國對利比亞形勢發(fā)展做出決策減少阻礙。后來利比亞國內外形勢發(fā)展證明了中國政府決策的果斷正確。

再次，指揮得當，協(xié)作有力。中國政府果斷決策后，迅即成立由國務院副總理張德江擔任總指揮的應急指揮部統(tǒng)一指揮各方面的撤僑行動。這次撤僑行動涉及外交部、商務部、國防部、交通部、民航總局、電信氣候等眾多部門。應急指揮部根據撤僑形勢發(fā)展隨時應變指揮，各相關部門服從指揮、落實協(xié)作有力，很好地完成了撤出僑民活動。這次撤僑使中國的國際形象大為提高，得到了世界輿論的高度評價。

綜觀中華人民共和國撤僑史，特別是冷戰(zhàn)結束后發(fā)生的多次撤僑行動（第一次海灣戰(zhàn)爭、東帝汶騷亂、黎以沖突、湯加騷亂、乍得內戰(zhàn)、海地地震、吉爾吉斯騷亂、埃及動亂），都可以感受到中國政府關心國外公民安危，盡最大可能給予救援的負責任態(tài)度。具體從這次利比亞撤僑行動的成功可以看到中國的國家形象在以下方面更加顯明：

其一，中國的綜合國力穩(wěn)步提高。進入21世紀之后，中國的綜合國力穩(wěn)步提高。2010年GDP總量超過日本，居世界第二位。在這次利比亞撤僑行動的各國中，中國需撤出僑民最多、最復雜，但中國的撤僑行動最快、最安全。在這次撤僑中，很多國家給予大力支持和中國綜合國力的穩(wěn)步提高有很大的關系。如希臘這次派出七艘客輪（每艘可運2000人）接運了40%（1.5萬人）的中國僑民去希臘，然后再轉機回中國。希臘給予中國大力幫助，直接原因是中國在2010年希臘財務危機時給予其巨大財政支持。

其二，中國的國際地位和形象進一步提升。通過這次撤僑，中國的國際地位和影響進一步提升。撤僑行動直接和七個國家發(fā)生運轉聯(lián)系，途經十幾個國家。撤僑行動途經的一二十個國家都給予中國十分的便利幫助。中國“徐州號”導彈護衛(wèi)艦從亞丁灣前往地中海途經埃及蘇伊士運河，從提出申請到通過是四天時間。而在這之前，兩艘伊朗軍艦前往敘利亞訪問，通過蘇伊士運河用了十幾天。在幾萬中國僑民撤離的兩個星期時間中，他們受到利比亞民眾的保護和幫助，即使遇到暴徒也只劫財而未害命，這也是這次突發(fā)事件中，中國僑民無一人遇害的原因之一。如果沒有中國享有的崇高國際地位和良好的國際形象，這些都是不可想象的。

其三，中國外交動員能力增強。中國外交在面對如此重大復雜的緊急突發(fā)事件時，整個機制運轉順暢，外交官堅守一線，溝通協(xié)調。在爭取諸多國家的眾多部門支持合作時都取得成功，顯示了中國外交動員能力比過去又有增強。

其四，中國大型重裝設備增加。這次大規(guī)模撤僑所用的運輸工具都是中國的大型飛機。另外中國還動用了軍艦護航、客輪轉運等。沒有相當數(shù)量的大型重裝設備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撤僑任務的。這說明中國擁有的大型重裝設備繼續(xù)增加，國家的物質力量增強。

其五，中國僑民素質進一步改善。在面對利比亞國內局勢突變，個人面臨生命財產安全威脅時，在輾轉等待及回國途中，中國在利僑民表現(xiàn)了較好的素質。首先是聽從指揮，中央下令撤出就服從命令撤出。其次是有組織。在利中國公司有國有企業(yè)也有民營企業(yè)，所有企業(yè)在動亂中都有組織有管理有人負責。這次撤僑都是成建制撤出。僑民由中國外交人員統(tǒng)一編組，每組50人，從開始至完成撤僑都很有序。再次是吃苦耐勞。中國僑民中有相當一部分經歷了苦難的撤離過程，有幾千人甚至跋涉十幾個小時徒步走過沙漠到達撤運地點，其中無一人掉隊。僑民素質的改善反映了國家的進步及真實具體形象。

（作者系外交學院當代中國外交研究中心教授、主任）

（責任編輯：李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