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洲

此刻，天空正飄著雪花，一片一片潔白的細碎的雪花在春風(fēng)的吹拂下斜斜地往下落。這是異鄉(xiāng)春天的序幕。如果在江南，梅花準(zhǔn)備凋零，暗香殘留。我想象著故鄉(xiāng)的時光。這應(yīng)該是陽光普照的正午，太陽溫暖地籠罩著整個村落，屋頂?shù)难K快速地融化，化成水嘩嘩地從屋檐上流下來，大地上到處是融化的泥巴，向陽處，也有被人踩出的干凈的腳印。田野里，蔫黃干枯的麥苗上頂著的雪化成了晶亮的小雪渣，就連最后的小雪渣也即將消失在廣袤的麥田里。春風(fēng)有一絲兩絲，青河的水歡快地向北流淌，岸邊的柳樹正積攢力量，準(zhǔn)備萌芽。

這時候應(yīng)該有一兩聲鳥鳴，就在小學(xué)校屋后的蘆葦坡里，可是那剛發(fā)出嫩芽的短短的蘆葦怎么能藏住一兩聲鳥鳴呢？應(yīng)該在柳樹的梢頭吧，那干枯了整個冬天，好不容易有點生機的柳樹上的確需要這樣的鳥鳴。可是，這鳥鳴在這微寒的初春有什么理由早早地醒來呢？

也許真是我的臆想吧，可是不管是否臆想，此刻雪花飄落的異鄉(xiāng)，我的耳邊竟真切地響起了故鄉(xiāng)的鳥鳴。

再過幾天，杏花一片熱鬧，幾近白色的杏花在人家的院子里探出頭角，惹幾只蜜蜂忙忙碌碌。等到杏花意興闌珊，收香斂色的時候，路邊的一株桃樹，就羞羞答答地鼓漲了花苞了。

當(dāng)然，即使在故鄉(xiāng)，春天也沒有這么順當(dāng)?shù)鼐蛠砹?，倒春寒或多或少都會以一場雪的形式來表現(xiàn)，就好像春天里一場與冬天告別的夢。

你看太陽暖融融的，在這樣的午后，在你以為再也不會下雪的時候，在你的心突然暗自 生出的一種沒有與雪好好告別一場的失望情愫 時，你看那窗戶緊閉，窗外的雪好像電影快進 鏡頭一般快速融化的雪：冬天就過去了么？再 也不會下雪了嗎？一剎那，心里涌起一股莫名 的憂傷。在人毫無準(zhǔn)備的時候雪沒有一聲招 呼，也沒有任何跡象，就不來了嗎？不知為 何，那種情緒就好像電影《立春》里王彩玲在 春天的風(fēng)剛剛有吹起來跡象時的心情：每年的 春天一來，內(nèi)心里就蠢蠢欲動，仿佛生活會發(fā) 生什么，但是春天過去了，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就會有一陣失望，仿佛錯過了什么?？墒?，究 竟錯過了什么呢？

就是在這樣恍然若失的時刻，雪晃晃悠悠 地又來了。

三月半，桃始笑，就是桃花一朵一朵地綻 在枝頭的時候，就在你忽然想起來沒有與雪告 別的時候，它來了。

那一片桃花，粉紅，艷紅，而雪厚厚薄薄 地點綴其間，間或花下還有早來的綠葉，真是 美得沒有話說。此時，那個人站在桃花樹下， 怎么不叫人歡喜愛憐？

這是一場春天來告別的雪，被人們叫做桃 花雪，桃花雪后，春天就一日千里，汪洋恣肆 地來了。青河兩岸，油菜花是艷黃的地毯鋪展 了整個河岸，遙遠的麥田綠浪翻滾，一直綠到 天盡頭。旺盛的春天，在這場雪后英姿勃發(fā)， 生氣勃勃，可這樣的光景也是它即將告別的信 號，清明的雨落下來，村上的炊煙裊裊升起， 洋槐樹的花兒早結(jié)成了果實，再等谷雨一到， 故鄉(xiāng)的春就要等到第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