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德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 岡居木
我走過初戀時的小橋,橋下的流水已不再溫柔。
我看見那口齒鋒利的冰凌,正磨礪著一個婦人淘米的手。
我走過從前的一棵樹,青春的葉子一一落盡, 鳥巢裸露而出。
那枯瘦而彎曲的枝干,多像一條回家的小路。
我走過一堵矮矮的土墻,他一面抵擋著風(fēng)寒,一面蓄積著溫暖的陽光。
一只羔羊正在咀嚼著什么,仿佛墻上長滿了過冬的糧草。
我走過冬日干涸的田野,麥苗在寒氣中微微泛黃。
我看見天空用只言片語輕易地打濕了他們的睫毛……
漫天的羽毛,長出無數(shù)快樂的翅膀。
堆雪人、滾雪球、打雪仗,清貧如水的日子,一場雪,讓童年把玩出了多少花樣。
從農(nóng)事中閑下來的大人們,多像那些雪地上的麻雀,最懂得糧食的珍貴。
他們乘坐一句農(nóng)諺出行。掃雪的姿勢,就像是正在領(lǐng)取來年的收成。
一場大雪,給人們送來了滿足的白金。
在這個越來越溫暖的季節(jié),誰能留住那一場雪,
誰又能拒絕另一場更大的雪?
誰能告訴我:
人食什么不老?雪玩什么不化?
父親,你坐在冬日的屋檐下,把心事高掛成墻上的一把瘦瘦的鐮刀,青青的麥苗正從你的心里涌向村外的田野,去迎接一場遠(yuǎn)道而來的大雪。
父親,冬日的溫馨彌漫著金蘋果的芳香,煙草是你生命中金黃的肺葉。你大口大口地吸著午后的陽光,手中托著的煙袋如明明滅滅的太陽,看上去如星星般遙遠(yuǎn)。煙霧繚繞的沉默里,你如坐禪房,又在熟念如珠的腳步。
父親,冬日的屋檐下,你冰凌一般通體透明,幸福正從你額頭的深處,滲出滴滴汗珠。遠(yuǎn)處,有大紅的花轎如火飄來,刺耳的嗩吶聲還原了你青春的榮光。你滿臉紅暈地站在河邊。你知道,母親就在河的對岸。父親,那是一條幸福的河流,你信手就把它束成了腰間的一條紅腰帶。從此,段落分明的四季,在你強(qiáng)悍的肩頭上格格拔節(jié)。
父親,那是一段多么紅火的日子啊,你讓黃牛拉著犁鏵唱歌,歌聲落地就是一地的莊稼,一地的鮮花。你讓秋天懷揣你足跡的印章,在風(fēng)雨的走廊里,闖過一道道關(guān)卡,你讓床頭滿囤的糧食,點(diǎn)亮所有的日子,輝煌你的生日。
父親,日子過得真快啊,庭院的那幾棵小榆樹已經(jīng)長得很高大了。此刻,他們正靜靜地在你的沉默里鍍金,風(fēng)鈴一樣的榆錢,空曠了冬季的山梁。父親,犁鏵正依墻而立,散發(fā)著迷人的香氣。你的一聲咳嗽如沉重的石頭,掉進(jìn)了沉默的井里,濺濕了大片大片的陽光。
父親,起風(fēng)了,風(fēng)送來了田野里麥苗手舞足蹈的消息。大雪即將來臨,莊稼正慢慢從你的心田,爬上你頭頂?shù)哪瞧_闊地,在你銀白的火光里,他們正漸漸高大而明亮起來。
父親,是風(fēng)接走了那顆太陽嗎,你低下頭,在母親為你縫制的布鞋上,重重地磕著滾燙的煙鍋,那聲音的刀刃,割斷了冬日最后一縷陽光。父親,你的臉色很蒼白,是那隨風(fēng)而逝的煙灰讓你想起了什么?你起身進(jìn)屋的那一瞬間,冬日的庭院,顯得是那樣蒼涼而冷落。
請先讓我寫寫骨感的枯枝,落葉一樣流浪的鳥,撥開凌亂的雪被向草地覓食,草木筑起過冬的巢。
然后我再寫寫牛羊,那些食草的動物。
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店里,它們卸下身體的各個部分,成為人們手心里的寶。
之后我要寫到毒藥,心生的罪惡,遠(yuǎn)比摧枯拉朽的風(fēng)令人膽寒。
唯利是圖的滲透,殺草取綠,蒙混過關(guān)。
最后,我要寫寫鋼筋水泥。
它們把草地團(tuán)團(tuán)圍剿,以百米沖刺陷入無土栽培,陽光誤入溫室,忽略了四季更替。
另外,我不能不寫下我,木本動物,似人非人。
冬眠在飽暖的碉堡,沿著溫暖的管道,是否還能找回最初的那根稻草。
很久沒有雪的消息,南方的冰凍滯留了雪的影子。
雁字一去杳無音信,家鄉(xiāng)的河流干裂了嘴唇,雪聽不到嬰兒的啼哭。
很久沒有雪的消息,北國的姐妹仿佛異域風(fēng)景。
湛藍(lán)的夢境下,都是與雪相擁的日子,金黃的憧憬深陷滿足的快樂。
很久沒有雪的消息,雪是否藏在我們常嬉戲的游戲里。
我想在冰凌的玻璃窗上,畫出雪可愛的模樣,卻流下了兩行長長的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