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袁枚的詩好,日子過得更好
袁枚,字子才,是一個才子,成名很早。
趙翼曾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彼谠兜脑娂项}道:“子才果是真才子,我要分他一斗來。”
當(dāng)日詩壇,袁枚、趙翼、蔣士銓三分天下,而以袁枚的“性靈詩”最是風(fēng)靡。但即便如此,袁枚還只是一個有名氣的文人而已。
這樣的文人,代不乏人,沒啥稀奇。可是,有一點你可能料想不到,他的詩好,可是日子卻過得更好——比你我都好!
中國的文人,大抵是窮而后工,沒幾個活得滋潤的。像屈原,那是詩祖,可是跳江自殺了;杜甫,一輩子恓恓惶惶,才換來“詩圣”的美名。獨有這個袁子才,沒吃什么苦,活著時占了當(dāng)時詩壇的頭把交椅;死了,詩集、詩話、筆記,乃至食單,都還是暢銷書。
想當(dāng)日,他三妻四妾,坐擁隨園,文官下轎,武官下馬,日日高朋滿座,夜夜笙簫管笛,要文才有文才,要關(guān)系有關(guān)系,要生活有生活,真正是活色生香,不亞于“山中宰相”。這樣神仙般的日子,換成誰都不想做官了。他自己也說——
不作公卿,非無福命都緣懶;
難成仙佛,為讀詩書又戀花。
二、袁枚喜歡沒有多大壓力的文化工作,沒有順利晉級,就有了歸隱之心
在他身上,脫盡了文人的窮酸相,有的是高級白領(lǐng)的優(yōu)裕和退休干部的從容,卻一點都沒影響他成為流傳后世的文化巨人。不能不說,袁子才的腦瓜是聰明的。
按我們現(xiàn)在的說法,文化也是生產(chǎn)力,袁枚文化產(chǎn)業(yè)搞得好,把自己作了全方位立體性的開發(fā)。
那么,袁枚是祖上積德,留下萬貫家財了?非也。袁枚是貧戶出身,一個窮人家的讀書郎而已。只因“家徒增四壁,日用艱難”,不得不投奔在廣西巡撫金鉷處謀事的叔父。這是他人生之路的開始。
人與人之間是有氣場的,有的人一見就讓人倒胃口,有的人卻讓人一見傾心。袁枚人長得帥氣,叔父把他引薦給了金鉷,金鉷覺得“不俗”,就有了好感,讓他當(dāng)場寫一篇文章。
這就是機(jī)會,袁枚怎會放過?寫文章不是一件難事,只要看看今日之博客,倚馬萬言,大有人在;可是,如果讓你立馬來一篇駢四儷六音韻和諧的賦文來,怕是寫好也難。
正是這一篇賦體文,讓袁枚嶄露頭角。金鉷對他刮目相看,又是寫介紹信,又是送白銀,推薦他去京城參加博學(xué)鴻儒科試。
這不是鄉(xiāng)試,卻勝似鄉(xiāng)試,相當(dāng)于如今之奧林匹克競賽得獎?wù)叩目间浺话?。可惜,第一次?yīng)試,袁枚名落孫山。好在他還年輕,三年后,袁枚一路過關(guān)斬將,鄉(xiāng)試、會試又殿試,一舉得中,取得了二甲第五名的好成績,于是入庶常館深造。
這是個青年干部進(jìn)修班,三年學(xué)滿,考試合格,可在中央工作;不合格,就到地方去擔(dān)任縣官。袁枚不是那種死讀書的人,他是個風(fēng)流才子,熱愛生活,哪會青燈黃卷去讀蝌蚪文(滿文),結(jié)果,“外語” (滿文)不及格,沒有取得學(xué)位,只得黯然外放。
那時候,他也有些想不開,同學(xué)們都留在了京城,自己卻要到窮鄉(xiāng)僻壤去任職——才子慚愧??!
一線城市大不易,三線城市受的是窩囊氣。溧水、江浦、沭陽、江寧,袁枚做縣令做得辛苦,迎來送往,誰都可以給你臉色看。
袁枚是個心氣頗高的人,心里不舒服。
袁枚工作出色,德勤能績考核都不錯,省里又有人,兩江總督尹繼善對他青眼有加。
袁枚本已厭倦了官場,33歲父親亡故,便辭官養(yǎng)母,用300兩銀子買下了隋園,改名“隨園”。
一字之改,音同而含義卻大不相同。
就這樣,他向上面打了報告,要求內(nèi)退。此后,他就過上了“隨”心所欲的生活——與僵硬的體制相比,真不知要舒服多少倍。
不久,尹繼善也調(diào)走了,官場就更不值得他留戀了。
袁枚喜歡沒有多大壓力的文化工作。官場里,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是在文化領(lǐng)域,他如魚得水,沒有誰可以對他吆五喝六,幾乎所有圈里人都高看他,而圈外人又對他是“久仰久仰”。那種感覺自然與做官不可同日而語。
三、活色生香袁子才,人到成精樣樣紅
可是,過好日子要有物質(zhì)基礎(chǔ),所以,老是有人要問,偌大一個隨園,袁枚他是怎樣維持日用,而且日漸發(fā)達(dá),把一破敗院落改造成當(dāng)日東南一處有名的私人園林的呢?
他用300金買下隨園后,第一步,便是盤活資產(chǎn)。
隨園所在是一塊很大的山地,袁枚把園林東西兩側(cè)租出去,讓13戶人家種植。這樣,不僅他家的果蔬日用有了保證,每年還可以收租金。
他又到滁州購了田產(chǎn),細(xì)水長流,做起了地主。
其次,他成立了隨園文化工作室。以他在文壇的地位,不知有多少高官富佬想借他的光,為自己寫一部傳記,為老娘寫一篇悼詞,以圖永垂不朽,有時一篇悼詞就有人送千金——要知道,買隨園也就300金。
而那些附庸風(fēng)雅的大官或有錢人來拜訪,或者邀請他走一遭,做個講座,那出場費也是不菲。
他還大量翻刻自己的暢銷書,甚至連自己做學(xué)生時的作文都不放過。不過,他寫的應(yīng)試作文——八股文還真成了許多學(xué)生的范文,印數(shù)連連翻番,可見學(xué)生的錢是最好賺的。
另外,他還有一筆不菲的收入,說得小一點是搞家教,說得大一點是隨園培訓(xùn)學(xué)校。
其實,他在做縣令時,就已經(jīng)開始帶家教了。依他二甲第五名的殿試成績,來取經(jīng)的人不要太多喲。本來,男女授受不親,男老師是不好帶女學(xué)生的;為了掙錢,袁枚也不管了,廣招女弟子,可謂女校先驅(qū)。
末了,他還有一筆兜底的錢,就是他的退休工資。他33歲打上去的內(nèi)退報告,總算在他39歲那年批了下來。在此期間,他曾短暫復(fù)職過??墒窍磉^清福的人,再也沒有出去工作的熱情了,不久又打了退堂鼓。有了退休金,袁枚甭提有多高興。
有了錢,就財大氣粗了。何況,袁枚不是土老冒,他是退休干部,省里有人,誰敢惹他?不要說惹他了,好些人還要走他的門路呢。他當(dāng)年在“青干班”時,某大員就特別欣賞他,只是因為封條加密,不知是他,把他滿文判為不及格,及至開封,懊悔不已,跌足長嘆,還特意請他吃飯,表示惋惜,下放前讓他去找自己的下屬,下屬果然另眼相看,對他說:“君聰明,任君行去,但要大處錯不得。”
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處,何況現(xiàn)在無官一身輕。
所以,袁枚雖然是一介平民,山頭可不小。有一次,他從鄰縣回來,半路上看見一個年青的剃頭匠因為賭博被捕快抓去,他有了憐愛之意,就借口要理發(fā),讓人家縣官直接批條送來。來拜訪他的人,須得一里外步行上山。有個不識趣的五品官,把自己當(dāng)人物,坐著轎子直達(dá)山頂,就惹得袁枚老大不高興。有人寫報道,說是“先生退居小倉山,久已將官場習(xí)氣,一概掃除,是以達(dá)官過訪,亦必以十里外屏去騶從”。這報道的角度,還真夠意思!
男人有錢就變壞,這大概是不錯的。何況,袁枚的正室無后,袁枚就更有了納妾的理由,28歲納陶姬,33歲納方聰娘,可惜都只生了女兒。于是,再接再厲,42歲納陸姬,45歲納金姬,62歲納鍾姬,好在次年生了兒子,才算暫時告一段落。
因為他是才子,大家覺著風(fēng)流;倘是西門慶,那就跟耍流氓差不多。不過,袁枚有一點倒老實,他很少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幌子,明白承認(rèn)自己“好色”。
他還不服老,游山玩水做驢友。67歲那年,他約弟子劉霞裳同游浙江天臺山。有些人旅游是“上車睡覺,下車拍照”,詩人就是不一樣,袁枚興致很高,還登上了海拔1098米的天臺最高峰,暢言:“倘乘紙鳶竟飛去,何由知我非仙才!”
袁枚還覺得不盡興,第二年春暖花開,劉霞裳結(jié)婚才五天,袁枚就奪人蜜月,拉著他游黃山,還登上了海拔1841米的光明頂。
第三年,袁枚69歲,又有一次南國之行,過彭澤,上廬山,又從丹霞山到羅浮山,最后到了桂林。當(dāng)年,他就是在此發(fā)跡的,結(jié)識了他人生的第一位伯樂——廣西巡撫金鉷。如今故地重游,他很自豪——
自覺山人膽足夸,
年赴七十走天涯。
公然一萬三千里,
聽水聽風(fēng)笑到家。
活色生香袁子才,人到成精樣樣紅。此后,71歲游武夷山,77歲二游天臺,79歲三游天臺,80歲游蘇杭,81歲又出游吳江。生命不止,運動不息。誰說文人文弱?袁枚就是明證!
袁枚命有多長,詩歌創(chuàng)作就有多長。82歲時,眼看自己不行了,還寫了《病劇作絕命詞留別諸故人》、《再作詩留別隨園》。
詩人與詩人是多么不一樣?。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