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一輪明月并不在家鄉(xiāng)的上空。
但是,當它升起來時,萬里澄徹,玉宇莊嚴,人世間有多少紅塵喧囂,都于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一輪召喚人傾心相訴卻又無法言說的月亮,它在凝碧的夜空,照著人的心靈。
仿佛宇宙萬物,此時只剩下了原初最簡潔的形態(tài),也仿佛多少地上的生靈和天上的事物只凝聚為一個情景: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一條大江,滾滾東去。耳畔又仿佛響起了濤聲。我的心中一絲迷離:為什么于這天地人寰合而為一的時刻,恰恰是月在中天?
可是,她站住了,再也不動。又突然如一個林中仙子折轉身:閃閃的明眸望著你!
世界就這樣在她的光輝中融化了。
一片光明澄澈。一朵溫馨柔靜、光華四溢的荷花開放了。
這真是夜空呈給世界的最美的花朵,獨一無二,帶著生命的感覺和溫度寧靜地開放在人世的上方,照耀著九州方圓,萬里江天。
我覺得月亮的下面就是家園——在這一輪明月之下,到處都是家園。
家園是這么貼近,就在揚眉一望的時刻,天上宮闕悄然降臨人間:降在水面,是船舶和燈塔;降在地上是城郭和鄉(xiāng)村;降在人的心里,是愛和溫情。
月亮上的土壤已經(jīng)被人拿下來了,可是它還是那么亮,它亮得讓人看清了黑暗、黑夜和黑影,它亮得讓人永遠不想去用黑色遮蓋光明,不想背離光明去尋求另外的事情。
在沒有月亮的晚上,地上的燈很亮。但月亮升起的一刻,所有的燈都變成了礫石或者星星。
月亮圓滿的夜空,就是童謠、故事、神話、傳說和史詩誕生的搖籃,是村莊眨著眼睛的表情,是人與大地、天空的對望,更是人與自己的重逢。當月亮高高升起于燈光之上,當我們能夠重新用仰望的姿態(tài)看著她時,大地就有河流流過,樹林就有鳥兒起落,房屋就有心臟跳動,稻穗就有歌聲長出,行囊就有親人的祝福。
月亮在天空中行走,大地正孕育著明天。
這個晚上,我在異地的夜空下,久久地仰望著月亮,猶如身在家園。
懷著溫情思念
突然之間,有一個人出現(xiàn)在遺忘的深海里,清晰真切地站在你的面前——突然之間,有關他的一切全部復活,不可思議地如在昨日——
所有時間全部褪去,一切那么真實,伸手可握,整個經(jīng)歷完好無缺,沒有任何凋敝和阻隔。
我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巧合,天地之大,時間之深,怎么偏偏就為這種重現(xiàn)準備了如此豐盛的禮物,超越時空,不受任何干擾?
心靈雖然脆弱,然而它在不懈的上升中,卻是如此強大,超過了現(xiàn)實。沒有任何預兆,卻早就給人預備下了驀然回首。
千里萬里,千載萬載,不就是在此路途上畢生奔走嗎?曾經(jīng)擦肩而過,曾經(jīng)毫不察覺;曾經(jīng)掉頭而去,曾經(jīng)失之交臂……上天入地,追云逐霓,原來就是在尋找這長夢頓覺般的一瞬。
我隨即知道:如果沒有昨夜西風凋碧樹,望盡天涯路;如果沒有眾里尋他千百度,踏遍青山人未老;如果沒有衣帶漸寬終不悔,淡看浮名薄利,人不會夢醒,心不會清晰。
上帝給人的財富是均等的。有的被人弄丟了,有的被人偷去了,有的被人花光了:損失得很慘,還不值得。而有的人把財富積攢起來,越積越多;有的人把財富使用起來,卻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收獲得充實而富足。有的人把財富還原為物質;有的人把財富變化為精神;還有的人在物質與精神之間游刃有余:用之自由,積之神奇。我喜歡后一種情形,它已經(jīng)達于至境。
當然,沒有財富更灑脫。有若無,實若虛;同時也能無若有,虛若實。心自如天地,心就真坦然。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我想,真正的人生就在于有所求而不凝滯于有所求。
我相信,同樣的情景還會重現(xiàn)。以一顆干凈的心,感受著溫情的純凈,我從來不在萬事喧嘩,萬物追逐中攪渾了水給自己飲,雖然有人酌貪泉而覺清,但我不喝污濁的水,哪怕它化作了甘泉凈水來到我的杯中;我自是(能夠)處污泥而不染,凈枝臨風。
走了那么遠的路,感受了那么多的事物,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時光,終于明白:美好的都是經(jīng)過洗禮的,珍貴的都是經(jīng)過沉淀的,溫暖的最終不會喪失,真情的從來沒有動搖。
那么,我不是很溫暖,我的親人、朋友們不是一樣很溫暖很深情嗎?
深情不需要思念。但是,某個季節(jié)某個時辰,坐下來,靜靜地回憶某一個真實的人,思念他那開朗、淳厚而又坦誠無私的溫情,與人類最美好的情義融合在一起,讓人深厚地感受人間,不是很淳樸很溫馨嗎?
我想,這就是高山流水,也叫做永恒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