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云下山的時候,師父就語重心長地告誡他:你現(xiàn)在的武功已經(jīng)足以睥睨天下,可是在江湖中最可怕的還不是武功,而是人心,人心才是你要面對的最大難關(guān)。東方云年少氣盛,下山之后很快便被山下的繁華物事所迷,漸漸將師父的話拋在了腦后。
這一日入夜,東方云喝完酒,在大街上閑逛,忽然聽到附近傳來一陣劇烈的打斗聲音。東方云好奇心起,沿著聲音走近一看,只見有四五名高手在圍攻一名黑衣人。那名黑衣人武功也不弱,但是在那些高手聯(lián)手圍攻下,就有些手忙腳亂,已經(jīng)漸漸撐不下去了。
東方云來不及考慮,拔出劍來加入戰(zhàn)團(tuán)之中。那幾名高手武功雖高,但是面對東方云這樣的高手卻是絲毫占不了上風(fēng)。不多一會兒,幾人便被東方云凌厲詭異的劍招逼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幾名高手見斗不過東方云,也不再糾纏,匆匆撤離。黑衣人走向前來感謝東方云的救命之恩:“謝謝兄臺仗義相救。”
“這沒什么?!睎|方云淡淡地擺了擺手,問道:“那些人為什么要追打你??!”
“說來話長?!焙谝氯寺莱隽耸虑榈脑T瓉?,黑衣人名叫付天海,本是武林世家之后。付家家境優(yōu)越,有一件傳家之寶喚作“霹靂玉”。霹靂玉本身就是無價之寶,更有江湖傳聞,得到霹靂玉的人可以依照上面的線索找到寶藏和絕世神功。天龍堡堡主盧龍亨對霹靂玉覬覦已久,終于在一個夜晚,率人潛入付家,搶走霹靂玉。付天海的父親因此被打成重傷,不治身亡。付天海一直想要為父報仇,奪回家傳之寶。但是盧龍亨武功實(shí)在太高,付天海幾次刺殺不成,還差點(diǎn)因此丟了性命。
付天海為答謝東方云救命之恩,邀請東方云到家中做客。東方云盛情難卻,只好答應(yīng)了下來。
付天海命人準(zhǔn)備好酒菜,二人便杯來盞去對飲。酒酣耳熱之際,付天海突然道:“你我一見如故,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東方兄能否答應(yīng)我?”
東方云隨口應(yīng)道:“有什么話請盡管說?!?br/> 付天海沉吟道:“我武功低微,眼看是報仇奪寶無望。兄弟你武功高強(qiáng),絕不在那盧龍亨之下。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報得大仇,奪回家傳之寶,我這里萬貫家產(chǎn)將盡數(shù)歸你所有。我們付家也將世世代代銘記你的大恩大德?!?br/> “這個……”東方云有心幫助付天海,可此時突然想起下山前師父告誡自己的話,猶豫再三,最終沒有答應(yīng)。
付天海見東方云不肯答應(yīng),臉上露出失望之色。他讓東方云再好好考慮考慮,自己則有事離開。
不大一會兒,付天海從內(nèi)室出來,身后跟著一名姿容秀麗、面含憂郁的少女。東方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清麗脫俗的女孩,不由得一下子呆住了。
付天海察言觀色,呵呵笑道:“這是舍妹阿雪。我特地帶她來見你的?!?br/> 阿雪依付天海的吩咐,向東方云施了禮,便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付天海見東方云魂不守舍,長嘆一聲道:“可惜,我妹妹已經(jīng)立誓,除非有人能幫我父親報仇,奪回傳家之寶,否則她將終身不嫁。她花容月貌,什么樣的達(dá)官貴人配不上。只恨我無能,不能為父報仇雪恨,因此耽誤了妹妹的青春。”
“你是說,只有報了你父親的仇,阿雪才肯嫁人?”東方云喃喃地問道。
付天海道:“當(dāng)然了。如果你肯幫我報仇,奪回傳家之寶,我愿意把妹妹許配給你?!?br/> “好,我答應(yīng)你?!睎|方云胸中猛地涌起一口熱血,毫不考慮地道:“但是,我要光明正大地找盧龍亨挑戰(zhàn)?!?br/> 付天海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中隱隱露出一絲得意。
很快,付天海便代東方云向飛龍堡下了一封挑戰(zhàn)書,并請了江湖威望頗高的前輩名宿做公證人。盧龍亨名頭、武功在江湖上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本來不屑?yīng)戰(zhàn)。無奈付天海故意在江湖上散播消息,盧龍亨實(shí)在抹不開面子,加之他根本沒把東方云放在眼里,這才應(yīng)戰(zhàn)。不過如此一來,盧龍亨也放出大話,一定要在擂臺上置東方云于死地。
東方云也沒有放在心上,每日修心養(yǎng)性,靜待決戰(zhàn)之期的到來。付天海特意讓阿雪每日陪著他四處閑逛,為他解悶。東方云見阿雪時而皺眉,不由得心中納罕:阿雪的心中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然而無論東方云怎么問,阿雪都是淡然笑之。
約戰(zhàn)之日很快到了。由于盧龍亨名頭甚大,一大批江湖人從四面八方趕來,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江湖小輩東方云是如何挑戰(zhàn)盧龍亨的。
盧龍亨站在擂臺上等了半天,東方云才慢慢吞吞從付家趕來。盧龍亨不由得火冒三丈,怒道:“無名小輩,你竟敢如此怠慢我,看我今天不把你碎尸萬段!”
東方云抬起頭來,鄭重其事地道:“你要打可以,但是如果你輸了,就必須把霹靂玉拿出來,還給付家?!?br/> 盧龍亨盛怒之下,想也不想,隨口答應(yīng)道:“好,我答應(yīng)你??墒?,你輸了,又該如何?”
東方云不知該怎么回答,擂臺底下的付天海大聲地道:“如果東方兄弟輸了,我家的萬貫家財和我妹妹阿雪盡數(shù)歸你。”
盧龍亨望見阿雪貌美如花,不由得心癢難耐,嘴角露出笑容。他家大業(yè)大,根本不在乎什么萬貫家財,但是貌美的阿雪卻讓他產(chǎn)生了一絲心動。于是他點(diǎn)頭同意。
東方云見阿雪愁容慘淡,卻是心潮翻涌,肝腸寸斷。他咬緊牙關(guān),暗暗發(fā)誓:為了阿雪,無論如何,這次他一定不能輸。
雙方對戰(zhàn)開始,盧龍亨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大刀,傲慢地橫刀而立。他自持身份,自然是不肯先出招的。
東方云可不管這些,拔出劍來,便向盧龍亨猛刺。他心頭壓著一股無名火,上來便使盡全力,劍招迅疾狠辣,絲毫不給對方還手機(jī)會。盧龍亨一時大意,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竟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盧龍亨心中暗暗驚訝:這個人是什么來頭?武功竟然這么厲害?不過他畢竟是一堡之主,心中雖然震驚,招法上卻絲毫不亂,以守代攻,漸漸從下風(fēng)中扭轉(zhuǎn)過來。
東方云武功本來就不如盧龍亨,全仗著上來的一陣猛攻,才打得盧龍亨措手不及。等到盧龍亨緩過神來,東方云就只能落下風(fēng)了。
盧龍亨刀法大開大合,進(jìn)攻防守,絲絲入扣,果真有一派宗師的氣象。東方云劍法雖高,面對如此高超的刀法卻無跡可尋,漸漸形勢逆轉(zhuǎn),被盧龍亨壓得有些狼狽。經(jīng)過十?dāng)?shù)個回合,東方云身上已經(jīng)有了好幾處傷痕,更為嚴(yán)重的是,他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打下去了!
盧龍亨看出東方云已經(jīng)有些力不從心,得意地哈哈大笑道:“你如果現(xiàn)在認(rèn)輸,我可以不追究你的無禮,饒你一條性命。年輕人可要想清楚,逞強(qiáng)可是會要了你的命的!”
東方云沒有回答。他強(qiáng)撐著用劍支撐著身體,轉(zhuǎn)頭望向阿雪,身上猛地生出一股力量。他忽然一個轉(zhuǎn)身,劍招一變,直直地沖向盧龍亨。
這一招神鬼莫測,乃是東方云師門中的一記絕學(xué)。因?yàn)檫@一招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在傷對方的同時也有可能傷到自己,不到萬不得已,東方云絕不肯輕易使用。但是這一次,為了付家,為了阿雪,他只能放手一搏了。
盧龍亨眼見東方云一劍刺來,劍勢詭異,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接住這一劍。但此時東方云前門大開,盧龍亨如果硬受一劍,完全可以趁機(jī)殺了東方云。這樣,勝負(fù)就未可知了。
然而盧龍亨江湖混跡這么多年,聲名、地位、錢財來之不易。所以他也更懂得珍惜生命,是萬萬不肯去跟對方以命相搏的。他心念一轉(zhuǎn),忽然仆倒在地,一個翻身,落到了擂臺下。
對于堂堂一代宗師,這樣狼狽落下擂臺,盧龍亨自然是顏面無存,而這場約戰(zhàn)也自然是他輸了。他面如死灰,艱難地站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帶人準(zhǔn)備離去。
“慢著!”東方云搖搖晃晃地站在擂臺上,大聲道:“愿賭服輸,既然敗了,那就請依照約定把霹靂玉還給付家!”
盧龍亨當(dāng)著那么多江湖人的面許下承諾,怎么好意思反悔?無奈之下,他只好命人將霹靂玉從飛龍堡中取出,當(dāng)著眾人的面還給了付天海。
這次東方云代表付家出戰(zhàn),可謂是大獲全勝。他不但幫付家拿回了霹靂玉,更是在眾人面前打敗盧龍亨。飛龍堡聲譽(yù)一落千丈,盧龍亨氣急攻心之下,幾乎臥床不起,只剩下了半條命。
當(dāng)天夜里,付家設(shè)宴答謝東方云,付家兄妹親自作陪。東方云見阿雪就在自己的身邊,美女相伴,不由得心搖神蕩,想入非非。付天海則一個勁兒地勸酒,眼見東方云雙眼迷離,于是笑呵呵地道:“東方兄弟武功果然高超,尤其是最后那一招簡直是出神入化。盧龍亨做夢都想不到你有此一招。像他這種人,永遠(yuǎn)是不會拿命做賭注的?!?br/> “唉,其實(shí)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用什么劍招了。”東方云想到擂臺上的艱險之處,不由地大發(fā)感嘆:“如果不是因?yàn)樾刂杏幸还蓺庵沃遥沂菬o論如何也使不出那最后一招的。師父說,當(dāng)我使那一招時,就意味著我的一只腳踏進(jìn)了墳?zāi)?。可是,為了阿雪姑娘,我?dāng)時就什么都顧不得了?!?br/> 阿雪聽了東方云的話,忽然站起身來,冷若冰霜地說:“你喝醉了,別再喝了。”
東方云雙眼迷離,不明白阿雪為什么突然間生氣起來。付天海忙上前接著勸酒,道:“沒關(guān)系,別理她,我們接著再喝?!?br/> 阿雪見勸不聽東方云,跺跺腳離開了。東方云雖然半醒半醉,心中也多多少少起了疑竇:難道阿雪心里根本就不喜歡我?
東方云越想越是氣悶,喝了幾杯悶酒,忽然覺得丹田之空空如也,平日里充沛的內(nèi)力竟像被人在一下子抽走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東方云這一驚不打緊,內(nèi)力竟越泄越快,到最后竟然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東方云驚疑不定,問道:“付兄,我的內(nèi)力怎么會不斷在消失呢?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付天海卻冷笑一聲,放下酒杯,得意地道:“因?yàn)槲以诰评锵铝嘶ι?!化功散無色無味,可是藥性極強(qiáng),武功再高的人也抵擋不住,只能任人宰割?!?br/> 東方云心頭一震,鎮(zhèn)靜地問道:“我?guī)湍銏罅思页穑銥楹我鲗⒊饒?,非要置我于死地??br/> 付天海嘆了一口氣,冷冷地道:“我之所以這么做,全是因?yàn)榘⒀??!?br/> 東方云奇怪地問道:“這件事跟阿雪有什么關(guān)系?是不是她不喜歡我?沒關(guān)系,我不會強(qiáng)人所難的?!?br/> “你錯了?!备短旌u頭道:“正是阿雪喜歡上了你,才逼我對你動了殺機(jī)?!?br/> 東方云更加莫名其妙,苦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是你不喜歡我了?!?br/> 付天海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的確不喜歡你。因?yàn)榘⒀┧⒉皇俏业拿妹?,而是我未過門的妻子?!?br/> 東方云一臉錯愕,可是仔細(xì)一想,心中隱隱有了一些頭緒。
付天海見東方云似有所悟,便道出了事情的原委:付天海那晚被天龍堡的人追趕,得東方云救助,便覺得他有能力能幫自己報仇。當(dāng)他被東方云拒絕之后,隨即便想出一條美人計。阿雪是他的未婚妻,平日里對他言聽計從,對他的計劃也沒有什么意見。果然,事情按照他的設(shè)想順利進(jìn)行。東方云因?yàn)閷Π⒀┑拿詰?,答?yīng)了付天海的請求。付天海本來打算,如果東方云失敗,自己便帶著阿雪遠(yuǎn)走高飛,再做報仇的計劃;如果東方云成功,那他再設(shè)法騙過東方云。但他沒有想到,阿雪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nèi),對東方云動了感情。他嫉恨交加,終于對東方云動了殺機(jī)。
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東方云后悔也沒有用。他平靜地閉上眼,等待付天海動手。
“慢著!”阿雪突然間快步走了出來,在東方云面前站定,冷冷地道:“你殺了他也沒有用,我是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付天海激動地道:“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跟我在一起,要跟誰在一起?”
阿雪平靜地道:“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未婚妻。相反,你爹還是我的殺父仇人?!?br/> 這下子不僅東方云一頭霧水,連付天海也愣住了。阿雪卻望著兩人,不緊不慢地道:“霹靂玉根本就不是你們付家的家傳之寶,你爹只是一名江洋大盜罷了。我爹本來開了一間鏢局,信譽(yù)一直很好。直到我爹一次接到霹靂玉的委托,結(jié)果當(dāng)天夜里霹靂玉便被盜走,自此鏢局生意一落千丈。我爹關(guān)了鏢局也沒辦法還債,最后被活活氣死了。他臨死之前囑咐我,一定要想法把霹靂玉找回來。經(jīng)過多方打聽,我終于知道霹靂玉原來是落在了你爹手里。我清楚,憑我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搶回霹靂玉的。于是我假扮成孤女,在你家門口乞討,順理成章地在付家住下,成了你的未婚妻。我本來打算伺機(jī)盜出霹靂玉,然而我沒想到霹靂玉竟會被盧龍亨搶走,更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利用我來達(dá)到報仇取玉的目的?!?br/> 付天海聽著阿雪的話,臉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神色陰郁,有些激動地問道:“你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說這些?”
阿雪冷笑一聲道:“你大概沒想到吧?我在你今晚喝的酒中,也偷偷下了毒。你只顧給東方云勸酒,完全沒有察覺。”
“你好狠……”付天海雙目圓睜,盯著阿雪,忽然間怒喝一聲,道:“即便我死,我也不能讓你跟其他的男人在一起!”他猛地拔出劍來,狠狠地向著東方云刺去。
就在這時,阿雪突然飛撲向前,擋在東方云身前。鋒利的長劍毫無阻礙,刺穿了阿雪的心臟,鮮紅的血順著劍身流了下來。
付天海這一劍,原本是要?dú)|方云的。因?yàn)樗麑?shí)在不忍心對阿雪下手。然而他沒有料到,阿雪竟然會不顧生命危險,替東方云擋那一劍。莫名的失落感和劇烈的痛糾纏著,充斥了付天海的心。阿雪在他酒里下的毒終于發(fā)作了。
“阿雪……我不是有意的!”付天海仰天狂笑數(shù)聲,便倒地不起,再無聲息。
付天海一死,阿雪臉上現(xiàn)出一絲悲傷。她從懷中掏出霹靂玉,淡淡地對東方云道:“我馬上就要死了。謝謝你幫我奪回霹靂玉,可惜我命不久矣,無法以身相許了。這塊霹靂玉就當(dāng)是答謝你的吧!只可恨,我沒有早一點(diǎn)遇到你……等來世吧!”阿雪眼中的神采忽然黯淡下來。她雙目微閉,隨即香消玉殞。
東方玉只感到心中五味雜陳,一種莫名的悲痛襲來。他一手抱著阿雪的尸體,一手緊攥著霹靂玉,心中不住地感慨:“怪不得師父總說人心實(shí)是最可怕的,這人心還真是讓人看不懂呢!
(責(zé)編/朱近插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