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我作為100人組成的中國青年代表團的團員訪問了朝鮮。這是我第一次不是以記者身份出國,沒有發(fā)稿任務,地地道道是個游客。
從北京坐飛機到平壤不過一個小時,但仿佛穿過了一條時光隧道。如果你不注意街頭隨處可見的標語和巨幅領袖畫像,很可能懷疑自己置身在七八十年代中國的某個城市,讓我感覺既陌生又親切。在大巴上,朝鮮導游教唱《阿里郎》《中朝友誼之歌》《金日成將軍之歌》……其實不用學,我就可以跟著哼唱。對于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原來那些熟悉的旋律一直留在心里的某個角落,從來不曾忘記。記憶中關于朝鮮的碎片和眼前的現(xiàn)實相互印證,逐漸拼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出國前就聽說在朝鮮拍照有些禁忌。為此,我事先咨詢了新華社常駐平壤分社的記者。他告訴我,用專業(yè)相機在安排好的景點拍攝應該沒有問題。事實也是這樣,除了少數(shù)場合,朝方一般并不干涉我拍照。大街小巷中,朝鮮人都戴著只有朝鮮人才有的像章。在朝鮮街道上隨便拍攝是不允許的。一天早上,我獨自溜達到酒店前的大街上,剛拍了幾張街景,在路旁拔草的“阿媽尼”就走過來,指著我的相機嘰哩哇啦地說,我解釋不清,只得返回酒店。
事實上,訪問日程排得滿滿的,參觀項目絕大部分是紀念碑、博物館、烈士陵園等等紀念性建筑。朝鮮的街道很寬很整潔,車少行人多,但幾乎見不到自行車,人們出行主要靠公共交通。雖然交通工具比較破舊,但交通秩序很好。在與外國人交流時,朝鮮人很注意儀表,雖然衣服款式不多,但會根據(jù)不同場合換上不同的衣服,參觀博物館時穿白上衣藍裙子,聯(lián)歡時換上鮮艷的衣服。然而,外國人要想真正走進朝鮮普通人的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八天訪問期間,我不敢浪費在朝鮮的每一分鐘,大巴最前面的座位成了我的專座,只要坐到車上,相機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手,幾乎一半的照片都是在行進的大巴上拍攝的。我一般拍攝時喜歡背兩臺機身,一臺是佳能EOS-1Ds Mark III,另一臺是EOS 5D;兩只鏡頭,一只16~35毫米鏡頭,另一只70~200毫米鏡頭。這樣免去換鏡頭的麻煩,尤其是在車行進當中,拍攝場面稍縱即逝,兩個機身拍攝更加方便。在車上拍攝,快門速度在1/1000秒,雖然要透過玻璃,但成像質(zhì)量還是很好。室外拍攝感光度設為100,在車上拍攝感光度設為ISO 200~400。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拍照片了。攝影記者干長了,會覺得按快門變得越來越難:光線不好不拍,構(gòu)圖不好不拍,瞬間不好不拍。也許正是在我們的躊躇中,好照片從眼前溜走了。其實,從照片的功能來說,記錄是比影像素質(zhì)更重要的東西。那些經(jīng)典的歷史照片,它們的珍貴在于內(nèi)容本身,沒有人會苛求照片的顆粒和影調(diào)。
看什么都新鮮,見什么拍什么,這樣的拍照狀態(tài)只有游客才有。其實,永遠對眼前的一切保持新鮮感和敏感度,恰恰是攝影師最需要的。作為攝影記者,我們關注生活的變化,卻常常對生活的常態(tài)熟視無睹——以為今天是這樣,明天仍會如此。直到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許多司空見慣的場景,再也不會重現(xiàn)。比如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不會再見到市民排隊上百斤地買冬儲大白菜,也不會再見到有人提著暖瓶去打散裝的啤酒。而那些不恰恰是最反映生活本真的時代縮影嗎?我們拍的很多人為組織的所謂新聞反倒那么易碎。我想,任何一個人,如果幾十年如一日,永遠像游客那樣拍照,他一定能成為不得了的大攝影家。但是要真正做到,又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