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特之謎
　　圖1拍攝于2010年11月15日，中國選手李越宏在第16屆亞運會男子射擊25米手槍速射比賽中，以782.8環(huán)的總成績在決賽中奪冠。
　　作為一名職業(yè)體育新聞攝影師，我痛苦地掙扎在矛盾中：一方面，我對相機科技上的每一個突破和進步歡呼雀躍，另一方面卻又因此而黯然神傷。相機科技的進步意味著我距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一些，卻又將我與自己夢想的距離扯得更遠。
　　這看上去像一個悖論：這又近又遠的夢想究竟是什么？實際上，幾乎所有的攝影師都有類似的夢想——拍到好照片。而對于體育新聞攝影師來說，評判“好”照片最重要的標準之一我認為就是“絕”——絕美且絕無僅有，也就是說，照片在美之上，還必須獨特。這個標準在體育攝影發(fā)生發(fā)展的幾十年間一直影響著人們對照片的判斷：回顧幾十年前那些享有盛名的體育照片，你可以發(fā)現(xiàn)它們最大的潛在共性就是獨特——蛙泳運動員從水中露出頭呼吸時臉上覆蓋著的一層薄紗般水簾的瞬間、高低杠運動員在杠上飛騰的瞬間、甚至包括百米運動員撞線時伸出舌頭慶祝的瞬間??這些瞬間在現(xiàn)在看來毫無新意，但考慮到那是一個靠手動聚焦來捕捉瞬間的年代你就不得不對它們頂禮膜拜了。在那個年代，要拍到這樣的瞬間，沒有幾十年的刻苦錘煉是無法做到的——也正是這些照片“絕”的秘密：在那個時代，只有很少的人能夠在稍縱即逝的瞬間完成對焦而拍到“杠實”的照片，從這個意義上說，這些照片也正是因此而達到了“絕”的標準，從而登上體育攝影的頂峰。
　　隨著自動對焦、高速連拍以及數(shù)碼影像科技的不斷完善，拍攝體育照片的難度下降了，但好照片卻依然鳳毛麟角，因為水漲船高，“絕”本來就是一個與時俱進的標準，無論在什么時代，它都吝嗇地保證美且獨特的照片永遠只是極少數(shù)。
　　所以，這正是我掙扎的原因：越來越先進的相機提高了我捕捉運動瞬間的能力，似乎我距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然而，科技發(fā)展的最大意義就是全民受益，當我憑借先進的相機跨越技術(shù)障礙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同時跨越了，甚至一個剛剛學會拍照不到5分鐘的人都有可能憑借一臺先進的相機拍到跟我類似的瞬間，因此要拍到一張美而獨特的照片就變得更難了。
　　同時，體育新聞攝影的特點又加劇了這種危機。
　　我認為體育新聞攝影最大的特點就是公開性和表演性。體育新聞攝影拍攝的對象以體育賽事為主，而體育賽事是一種可預知的新聞。比如奧運會的百米大戰(zhàn)，全世界都知道它將在何時何地發(fā)生，雖然最后的結(jié)果不可知。那么，當成百上千名攝影記者，還有業(yè)余攝影愛好者將鏡頭對準同一個拍攝目標的時候，攝影師怎樣來保證自己所拍攝的照片具有獨特性？
　　對于剛剛走上體育攝影之路還不到6年的我而言，溫暖的日子似乎不復存在了，風越來越緊，體育新聞攝影的嚴冬似乎也越來越近了。然而，現(xiàn)實也并不是讓人完全地絕望，一些老前輩交給我的經(jīng)驗和方法如寒風中閃爍的火光一樣不時給我啟發(fā)，也讓我有機會聽見春暖花開的聲音。
　　
　　獨特的技法
　　小李飛刀，凡鐵打造，但是見過這刀的人都死了，為什么？殺人的不是刀，而是李尋歡的手。無論對手是用劍、用刀還是用棍，李尋歡伸手就是一把小飛刀，因為這一刀他甩得特別快，靠這一刀基本天下無敵。李尋歡前輩的成功經(jīng)驗是可以借鑒的——要想獨步天下，必須要有獨特的技法。
　　體育攝影有著非常多的技法，誰要想獨占某種技法似乎是不可能，所以我所說的“獨特”是指自己不僅能夠非常熟練地運用，而且有著自己獨特的心得，這樣才能使這種技法真正 為我所屬。
　　2007年，馬克斯·羅西憑借一張在體操世錦賽拍攝的照片獲得了當年世界新聞攝影比賽金獎：這張照片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靜結(jié)合相得益彰。
　　說到這張照片，我有一個非?？坦倾懶牡慕逃枺壕驮诹_西拍攝這張照片的位置，前一天在女子的賽前訓練中我也去看了同樣的角度：平衡木和自由體操重疊在一起。我看了看，覺得拍出來效果并不好，但沒想到，到了男子預賽，羅西用慢速快門將吊環(huán)和自由體操疊在了一起，創(chuàng)造出一張獨特而唯美的照片：記者以自己獨特的審美力、發(fā)現(xiàn)力，將慢門變?yōu)榱死顚g手中的小飛刀。
　　在競爭激烈的體育新聞攝影界，每一個有野心的記者應該都有這樣一把屬于自己的小飛刀，也就是獨特的拍攝技法。慢門就是這樣一種技法，但要使慢門成為自己獨特的技法，需要長時間的磨練和積累。慢門誰都會用，但何時用，什么項目用，什么瞬間用??卻大有學問，我的經(jīng)驗是攝影師不僅要觀察運動員的運動速度、運動軌跡和運動形態(tài)，更重要的是要結(jié)合運動員運動時的背景來進行拍攝——慢門追隨雖然使背景虛化，但是虛化后的背景對于整張照片來說非常重要，它是最后形成照片意境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慢門追隨不是隨便亂追，還要根據(jù)背景的情況來決定。
　　圖2的這張照片名為“小蝌蚪找媽媽”，是我苦練慢門技法之后拍攝的。2010年11月20日，中國隊員在佛山舉行的廣州亞運會花樣游泳集體項目比賽中，以192.000分的總成績獲得冠軍。
　　以前我會在花樣游泳運動員入水后向著集結(jié)地點移動的這個短暫的瞬間稍作休息，而集中精力準備拍攝她們到達集結(jié)地點后的高難度亮相或者拋接的動作。而這一次，慢門讓我重溫了與兒時小畫書上極其相似的奇妙瞬間。
　　與慢門相比，對于中國的體育攝影師而言，接觸較少的一種拍攝技法大概就是用燈。在我們平常的工作中，除了一些新聞發(fā)布會，幾乎很少能夠有機會用到燈。大多數(shù)的室內(nèi)項目比如體操、跳水等等，因為會影響運動員的比賽甚至危及他們的安全而禁止使用閃光燈，一些室外的項目由于攝影師往往距離運動員非常遠，也無需用燈。
　　但我個人認為，用燈技巧應該是體育攝影師必須熟練掌握的技法。在國外，燈是一個優(yōu)秀體育攝影師必備的良藥——無論是拍攝體育人物照片，還是一些特定的比賽項目，燈除了提供光線的功用之外，還能幫助攝影師去創(chuàng)造獨特的影像。
　　我在美國的同事曾經(jīng)告訴我，在NBA的賽場，燈是極少數(shù)攝影師的特權(quán)：只有獲得授權(quán)的攝影機構(gòu)才能在賽場上空安裝巨大的閃光燈?！扼w育畫報》在NBA的決賽階段甚至要在賽場上空安裝超過10盞閃光燈，這些燈幫助攝影師照亮拍攝主體，壓暗背景，獲得與其他現(xiàn)場攝影師完全不同的照片。
　　但說來慚愧，我和大多數(shù)國內(nèi)的體育攝影師一樣極少使用燈，因而在這方面的經(jīng)驗可以說是“一窮二白”。但令我興奮的是，僅有的幾次用燈經(jīng)歷都使我收獲了讓自己感到驚奇的照片。
　　圖3這張名為“云中漫步”的照片拍攝于2010年8月18日，大雨將至，烏云滿天，在臺灣新竹縣義民廟外廣場的高樁上進行舞獅表演的選手仿佛漫步在云中。
　　在拍攝這場舞獅表演時，我注意到了天上戲劇性的云彩，我想象著能夠把舞獅的選手和云拍到一起去，然而，有一個小問題，就是云的亮度和舞獅選手身上的亮度差距非常大，這意味著如果我要保留獅子身上的漂亮色彩，就不得不讓這些戲劇性的云彩消失，天空成為一片死白；而如果我想留住那些奇幻云彩的樣子，舞獅選手將成為一個沒有顏色和細節(jié)的剪影——這個問題的解決之道就是閃光燈，它幫助我留住了所有我想保留的細節(jié)。
　　閃光燈確實是攝影師創(chuàng)造獨特影像的“利器”，它等于是攝影師隨身攜帶了一個可以調(diào)整方向和強度的光源，即使是架在自己的相機上直撲拍攝主體，所得到的照片也注定與其他攝影師完全不同；而如果再與相機的各種功能相結(jié)合，便能創(chuàng)造出非同尋常的影像。
　　圖4這張名為“榮耀之路”的照片拍攝于2010年11月18日，中國選手史慶蘭在第16屆亞運會女子山地自行車越野賽決賽中獲得銀牌。這張照片就是使用閃光燈和慢門配合所拍攝到的。
　　
　　然而，在比賽中使用閃光燈要格外小心，因為突然的亮光可能會影響運動員的視力，甚至危及高速運動中運動員的安全。所以在使用時切不可直撲運動員的眼睛，而應該選擇側(cè)面或者背面的位置。
　　在浩如煙海的攝影技法中，慢門和用燈不過是滄海一粟。對于體育攝影師來說，技法掌握越多，就擁有越廣闊的創(chuàng)作空間，因為每當掌握了一種技法，就如同增加一種思維的方法。然而，對攝影技法的使用必須有度，而且有著非常明確的目標，切忌炫耀性的展示技巧。實際上學習使用攝影技法的終極目標是忘記這些技術(shù)，因為攝影的最終目的是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照片而不是展示技術(shù)。
　　
　　獨特的瞬間
　　如果我們以一種科學的嚴謹態(tài)度來分析體育比賽，你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場比賽實際上是由成千上萬個片段組成的，而每一個片段對于攝影來說，又可以用成千上萬個角度來展現(xiàn)——每一個片段與每一個角度相結(jié)合都能成為一個攝影的瞬間，所以從理論上說，一場比賽實際上可以分解為無數(shù)的瞬間。
　　那么面對如此紛繁多彩的瞬間，我有必要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去捕捉幾乎完全一樣的瞬間嗎？
　　如果你是專門負責這個項目的攝影師，你需要完成自己的報紙或者是用戶提出的對這場比賽的需求，那么這樣做是非常必要的，因為，攝影師扎堆的地方也是最大眾化的新聞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而媒體通常對這樣的瞬間求之若渴。
　　然而，如果你只是偶爾“打醬油”路過賽場，并無重要的發(fā)稿任務，或者你對所要拍攝的比賽有自己獨特的理解，那么你有必要去那個最擁擠的拍攝位置給那些重任在肩的攝影師增添苦難嗎？
　　圖5這張名為“天下英雄‘環(huán)’聚一堂”的照片，拍攝于2008年8月16日，牙買加選手博爾特（右三）在北京奧運會男子百米大戰(zhàn)中一路領(lǐng)先。
　　我在北京奧運會期間是游泳報道組的一員，而8月16日晚上恰好沒有游泳比賽，這使我有機會利用自己的休息時間去鳥巢見證這屆奧運會歷史性的一幕。可是，當我到達鳥巢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攝影記者和相機的總和已經(jīng)接近觀眾的數(shù)量：拍攝撞線的最佳位置——百米跑道終點對面的攝影高臺和地溝里已經(jīng)聚集了數(shù)百名攝影記者，其擁擠程度接近春運時的硬座車廂，而這些記者的前面跑道上以及他們身邊的欄桿上，奇形怪狀的“抓手”和三腳架上也固定著可能比攝影記者群還要龐大的遙控相機群，另外，沿著跑道尤其是在終點線兩邊的空地上，也都布滿了遙控相機。
　　我只有順著樓梯往上走，看看有沒有被愛情遺忘的角落。奇跡出現(xiàn)在正對著百米終點的二層看臺：在一個專門提供給電視媒體的看臺席上，只有三家電視媒體的記者在這里拍攝，所以顯得異?？諘纭Ｗ盍钗腋械襟@奇的是，這里居然只有一個攝影記者：這群平時總愛亂竄的人現(xiàn)在可能都擠在樓下一身臭汗地等待著博爾特的撞線。
　　那么這個角度我能拍什么呢？這個問題足以讓我殫精竭慮。但在奧運會男子百米大戰(zhàn)這樣一個重要事件前，在一個沒有攝影記者的地方考慮這個地方到底適合拍什么，絕對是一件痛苦卻有價值的事。
　　經(jīng)過觀察，我發(fā)現(xiàn)在這個位置用300毫米鏡頭正好能夠?qū)倜着艿乐虚g位置上的奧運五環(huán)標志全部拍進去，而且所有選手都是正臉，這就是這個角度的獨特之處。在樓下的媒體看臺以及地溝里，你根本看不到跑道上的五環(huán)，而側(cè)面看臺則可能無法拍到所有運動員的正臉，也就是說，這個位置實際上不是拍攝冠軍撞線的位置，而是展示奧運百米飛人大戰(zhàn)的激烈程度并用五環(huán)將當今世界最強大的百米飛人圈在一起的位置。而且，由于站在這個位置的另外一位攝影師使用的是400毫米鏡頭，這個鏡頭無法將五環(huán)標志完整地拍下來。因此，我獲得一張獨特照片的幾率大大增加了。
　　這個經(jīng)歷給我的啟示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它告訴我其實每一個地方都可能誕生獨特的瞬間，關(guān)鍵是看你的需求以及對所拍攝瞬間的理解；而且，拍照片不一定要像下館子——哪里人多去哪里。
　　當然，獲得獨特瞬間并不一定需要跨越千山萬水地去尋找“無人區(qū)”，和大家站在一起一樣可以獲得獨特的瞬間：正如我們在前文所說，一個比賽是由成千上萬個片段組成的，那么有沒有必要一定要選擇那個大家公認的最經(jīng)典的瞬間？
　　圖6這張名為“看箭”的照片拍攝于2010年11月24日，在廣州亞運會射箭男子個人八分之一淘汰賽中，伊朗隊員凱萬·里亞齊-邁赫爾的教練抬頭看著日本選手古川高晴射出的箭從眼前飛過。
　　我們都知道拍攝射箭比賽的經(jīng)典畫面是“離弦之箭”：鏡頭的焦點落在運動員堅毅的面孔上，他依然張著弓，而箭剛剛從他指尖飛出。但在這張名為“飛箭”的照片中，焦點落在了飛在空中的箭上，以看箭的人來襯托被凝結(jié)在空中的箭的姿態(tài)。
　　這也許并不是一次報道的主打照片，因為片中缺少了一個重要的新聞要素：射箭的人。但或許是一張有點意思的照片，在我們看慣了“離弦之箭”后，它可以成為一次報道有意義的注腳和花絮。這張照片對我的意義則是它可以提醒我，在體育攝影中，當我們目光的焦點不再僅僅集中在運動員和比賽時，攝影者將更為敏感地發(fā)現(xiàn)和捕捉到獨特的瞬間——超然于物外，則入目皆是春色。
　　圖7這張名為“看得見風景的房間”。2010年11月25日，觀眾站在二樓看臺走廊盡頭的窗戶后面觀看第16屆亞運會男子跳水三米板比賽。
　　廣州亞運會跳水比賽的場邊是一堵白墻，而白墻上開了一扇窗，有的觀眾喜歡站在那里觀看比賽，這個場景讓我覺得可以捕捉到一個有意思的瞬間，把觀眾和運動員拍到一起。當我正在拍攝時，戲劇性的一幕出現(xiàn)了：窗戶里的女觀眾不知為何突然抬頭向上看，此時一名男選手正好在窗戶邊試跳，慢速快門的魔術(shù)效果使他看上去一絲不掛，而女青年滿臉好奇的笑容仿佛在說：“誰這么不小心，亂扔東西，也不怕砸壞花花草草？”
　　廣州亞運會跳水賽場的建筑特點為我拍攝這張照片立下了汗馬功勞，而充分利用不同賽場、不同環(huán)境的特點進行拍攝是獲得獨特瞬間的重要手段之一，將運動員與其比賽環(huán)境的典型特征結(jié)合在一起不僅僅可以為照片增加效果，同時更增加了瞬間的新聞價值。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幅劉翔跨欄的照片，其背景上是否有五環(huán)標志或者是否有鳥巢的特殊結(jié)構(gòu)在某種程度上決定著這張照片的新聞價值。
　　所以，很多體育攝影師在比賽前都會盡可能多地熟悉賽場，目的就是為了尋覓賽場中能為我所用的東西。而賽場上究竟有什么可以為攝影師所用呢？這是一個有趣的話題，因為答案可能遠遠超出你的想象：除了賽場上的風雨雷電、場館的典型特征、比賽的會徽、標志等外，一些小東西往往能夠幫助攝影師獲得獨特的瞬間。有時攝影師已經(jīng)不是在捕捉瞬間了，而是在創(chuàng)造——將比賽的片段和賽場上獨特的景物相結(jié)合，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個你即使身在賽場也無法看到的瞬間。
　　圖8這張照片可能會讓你感到有些疑惑。這是什么？說來簡單，這是一塊有機玻璃，它被放置在文字記者看臺席的桌子上作為每個席位的隔斷，我借用它獲得了圖8這張名為“心動影動”的照片：2010年11月21日，當日本隊員在佛山舉行的廣州亞運會花樣游泳組合項目比賽中表演時，她們的影子映在賽場中的一面玻璃上。日本隊最終以94.000分的成績獲得銀牌。
　　由于這面玻璃的反光，日本運動員的身影在照片右側(cè)形成鏡像，同時，由于玻璃的透明，泳池中的水波紋得以延續(xù)——我想，如果觀者未曾在這場比賽時將眼睛靠近那些文字記者席上的玻璃隔斷，并從那個角度去觀看比賽的話，或許難以知道這樣的瞬間從何而來。
　　
　　獨特之路
　　追尋獨特的道路上充滿艱難，需要付出的努力遠遠超出了攝影的范疇——這不是在拍攝時圍著賽場多繞幾圈，或者為了發(fā)現(xiàn)獨特的瞬間而反復多次研究比賽所能完成的。獨特的技法和獨特的瞬間歸本溯源是來自于獨特的思維——思維決定著攝影師采取直白、含蓄、隱喻、甚至賦比興的手法來截取事物發(fā)生發(fā)展、人物的某個片段、瞬間來表現(xiàn)自己對新聞或人物的理解，同時贏得觀者的共鳴。而一旦離開了獨特的思維，技法與瞬間不過是無根之水，成為為了技法而技法、為了瞬間而瞬間——盲目的炫技和虛浮的繁華。
　　
　　獨特的思維是一大群復雜因素相互作用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攝影師的人生觀、世界觀、審美觀和人生經(jīng)歷等因素相互沖撞、牽引和妥協(xié)。
　　我們都知道，提高自己思維獨特性以及能力的途徑是學習、觀察、實踐和思考，比如，讀書；觀察社會、觀察人；不斷地在實踐中學習，在游泳中學會游泳；像個知識分子一樣在思考中生活??你必須做這些看上去與攝影無關(guān)的事。在按動快門之前，攝影師必須明確自己為何而按？自己需要什么？社會需要什么？以及自己想要表達什么？這些按動快門前的工作基本與攝影無關(guān)，但它們卻最終決定了攝影師以何種技法來截取怎樣的瞬間以表達自己對新聞事件和人物的理解與認識，并借以抒發(fā)自己對世界和社會的態(tài)度——所以，獨特之路漫漫其修遠兮，決非一日之功。
　　同時，獨特之路還伴隨著許多復雜的東西。
　　許多獨特的攝影作品首先讓人產(chǎn)生的是懷疑，其實想來也很簡單：現(xiàn)場這么多的攝影師，為何偏偏有的照片與別人的完全不一樣，甚至不像是在一個賽場拍攝的。另外，由于電腦圖片編輯軟件的強大功能，很多獨特的照片確實讓人感覺撲朔迷離，難辨真假。在這樣滿城風雨、風聲鶴唳之時，堅持走獨特之路愈發(fā)艱難，難道攝影師應該停下他的腳步或者不再堅持自己出發(fā)時的方向嗎？
　　今年2月，我參加一個國際攝影比賽時意外地收到了組委會的來信，他們懷疑我提交的照片“心動影動”中右邊的鏡像是用電腦潤飾的結(jié)果，要求我解釋鏡像的成因并提供這張照片的原始數(shù)據(jù)。隨后，在我傳給他們raw文件后，他們確認這個鏡像并不是PS的結(jié)果并接受了我的照片參賽——在數(shù)碼時代，保留自己未曾編輯過的元數(shù)據(jù)對于攝影師來說，尤其是那些追求獨特的攝影師來說，非常有必要。
　　隨后，這張照片又在數(shù)個攝影比賽中受到質(zhì)疑：“這張照片中的鏡像是來自于攝影師自己攜帶的反光物——鏡子、玻璃”等等。這樣的質(zhì)疑確實很難反駁，因為有的獨特影像是根據(jù)現(xiàn)場特有的一些環(huán)境和設施拍攝的，如果觀者不回到拍攝這些照片的現(xiàn)場，很難想象這些照片是如何拍攝的。不過我也想象不出，在亞運會這樣的國際賽場上，當一個記者站在同行之間，身后是人山人海的觀眾，難道他真的有勇氣拿出一面鏡子或者玻璃墊在自己的鏡頭下面進行拍攝嗎？
　　這又給追求獨特的攝影師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當你在拍攝照片時，是否需要將自己的拍攝過程拍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呢？現(xiàn)在來看，在攝影師的誠信受到普遍懷疑的時代，這樣做似乎也是必須的。
　　接下來的問題對我而言要更容易回答一些。在受到質(zhì)疑之后，追求獨特之路還要不要繼續(xù)？當然是要繼續(xù)走下去，因為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攝影師就應該有勇氣去面對這條路上可能發(fā)生的任何風雨……著名攝影家莉賽特·莫德爾說過：“最優(yōu)秀的攝影師常常是反叛的、非理性的和瘋狂的。”我以為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