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nóng)奴制的藏族村落以一種什么樣的文化行為模式一夜之間進入現(xiàn)代文明社會？這種現(xiàn)代性之“神”所帶來的事物會給個體心靈帶來什么樣的靈魂震蕩和精神沖擊？藏族村落在現(xiàn)代性之“神”帶領(lǐng)下走向何方？村落人原有的“封建神靈”和文化觀念在新的精神生態(tài)中是毀滅、轉(zhuǎn)化抑或重生？阿來的三部六卷本的長篇小說《空山》沒有陷入“純文學”的形式主義陷阱之中，而是以一種豐富深邃的激情情感穿越了文學，呈現(xiàn)為一種文化學、精神學、心靈史的豐富精神視閾，向人們傳達了獨特新穎而又多元豐富的精神意蘊，展示了新中國60年來當代藏族村落的文化變遷和藏族農(nóng)民的心靈演化過程?！皻v史的加速前進深深改變了個體的存在。過去的幾個世紀，個體的存在從出生到死亡都在同一個歷史時期里進行，如今卻要橫跨兩個時期，有時還更多……如今歷史前進的速度卻快得多，歷史奔跑，逃離人類，導(dǎo)致生命的連續(xù)性和一致性四分五裂。于是小說家感受到這種需求——在我們生活方式的左近，保留那屬于我們先人的、近乎被遺忘的、親密的生活方式的回憶?！盵1]《空山》無疑是一部典型的“歷史加速前進”、“生命的連續(xù)性和一致性四分五裂”的歷史背景下來映現(xiàn)“被遺忘的、親密的生活方式”的當代中國村落文學。
　　一、 現(xiàn)代性之“神”的降臨
　　 “這么兇，這么快，就是時代?！盵2]這是“幾村”擁有大量藏書、最有知識的人達瑟所寫下的，對于半個多世紀以來“幾村”歷史文化變遷難以適應(yīng)而郁積于內(nèi)心之中的詩句，表達出了幾村人無以名狀、難以言盡的精神憂傷。這也僅僅是達瑟內(nèi)心深處的靈光一閃，對于后來人的追問，“達瑟甚至有些害怕，說我怎么會寫出這樣的東西。他看著那幾行文字，雙眼發(fā)出夜里的貓頭鷹那樣銳利的光芒，但只在片刻之間，那明亮的光芒就渙散了”。[3]讀書最多、最有文化的達瑟尚是如此，幾村的普通農(nóng)民就更是無法預(yù)料、難以理解這急劇變幻的現(xiàn)實了。
　　新歷１９５６年和尚恩波和舅舅江村貢布被政府強制還俗。之后，恩波娶了妻子，有了兒子“兔子”。娶妻生子的恩波心里沉甸甸的，如今不僅不可能回去了，而且廟被平毀了，里面的金妝佛像也被摧毀了：“大殿的墻拆掉了，金妝的如來佛像上撲滿了塵土，現(xiàn)在雨水又落在上面，雨水越積越多，一道一道沖開塵土往下流，佛祖形如滿月的臉上盡是縱橫的溝壑了。”[4]推倒的佛像臉上的雨水也流淌在恩波等人的臉上，“僧人們跌坐在雨水里，有了一個人帶頭，便全體沒有出息地大哭起來”，而旁邊是吉普車前站著的荷槍實彈的、表情肅穆的士兵。[5]新時代的“神”就“這么兇，這么快”地降臨在幾村，降臨在藏民的心靈之中。小說以一個幾村藏民的本土性審美視角細致呈現(xiàn)了金妝佛像的訇然倒塌，在更多的意義上呈現(xiàn)的是幾村藏民心中舊有神靈偶像的坍塌。
　　隨著佛像坍塌而來的公路、汽車、炸藥、隆隆炮聲等事物，讓幾村藏民很快遺忘了舊的不快，心情逐漸興奮起來，“人們不斷被告知，每一項新事物的到來，都是幸福生活到來的保證或前奏，成立人民公社時，人們被這樣告知過；第一輛膠輪大馬車通到村中廣場時，人們被這樣告知過；年輕的漢人老師坐著馬車來到村里，村里有了第一所小學小時，人們也被這樣告知過；第一根電話線拉到村里，人們也被這樣告知過。”[6]對于一個處于農(nóng)奴制的藏族村莊來說，新的“現(xiàn)代性神靈”日新月異地走來了，但是幾村人“被告知的”幸福生活對孩子“兔子”和格拉來說，卻是類似于被摧毀的金妝佛像一樣，是一種災(zāi)難性悲劇的開始。為了慶祝公路的開通和第一輛汽車出現(xiàn)在幾村而燃放的鞭炮，被人扔到了“兔子”的脖子上面，炸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而這一惡作劇事件竟然被這群頑皮的孩子們誣陷為格拉所為，嫁禍給這個來歷不明的、母親智障的可憐孩子?！巴米印彼廊チ?，像風一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地飄散了，格拉因為背負被誣陷的沉重罪孽感郁郁而終。新事物沒有帶給大多數(shù)村民“幸福生活”，而是繁重不堪的伐木生活的開始，是“幾村人八輩子都沒有夢見過的勞動方式”，被利斧砍伐的千年大樹“發(fā)出人在痛苦時呻吟一樣的撕裂聲”。[7]
　　盡管有著種種未曾想到的，乃至百年千年都沒有見到的新事物，但是，現(xiàn)代性已經(jīng)無可避免、無可逆轉(zhuǎn)地到來了，“新社會也真是厲害，誰也沒有見過它的面，它從來不親自干任何一件事情，它想干事情的時候，總能在幾村找到心甘情愿來干這些事情的積極分子?！盵8]沒有過渡，沒有勸說，沒有猶豫，一個以“幸福生活”為許諾的“新社會”、“新時代”就這樣強硬地降臨了。幾村人既自愿又不自愿、既恐懼又歡迎、既興奮不已又憂心忡忡地進入了一個“現(xiàn)代性”新時代，而其背后則是某種更強大、更隱秘乃至是第三世界和原始文化宿命般、悲劇性的現(xiàn)代化邏輯。
　　二、天火·心火·欲火
　　“兔子”死了，被誣陷而罪惡感纏身的格拉死了，一直堅持認為兒子還活著的格拉的母親、瘋女人桑丹意識到“我的格拉死了，我的格拉的靈魂飛走了”，但同時也在這一瞬間敏銳地聽到了一種聲音，發(fā)出了帶有“一點威脅與訓(xùn)誡的味道”、女巫般的話語：“色嫫措里的那對金野鴨飛走了?！盵9]在幾村的民間傳說中，“幾村過去曾干旱寒冷，四山光禿禿的一片荒涼。色嫫措里的水也是一凍到底的巨大冰塊。后來，那對金野鴨出現(xiàn)了，把陽光引來，融化了冰，四山才慢慢溫暖滋潤，森林生長，鳥獸奔走，人群繁衍?！盵10]那不是普通的鴨子，“這對金野鴨長著翡翠綠的冠，有著寶石紅的眼圈，騰飛起來的時候，天地間一片金光閃閃。歇在湖里的時候，湖水比天空還要蔚藍。這對護佑著幾村的金野鴨，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看見。它們負責讓幾村風調(diào)雨順，而幾村的人，要保證給它們一片寂靜幽深的綠水青山。”[11]對于幾村這一古老的民間傳說，幾村人不僅有著關(guān)于金野鴨的豐富想象，而且還與金野鴨有著一種神秘契合的心靈約定。
　　但是，這種源于原始文化的“心靈約定”在現(xiàn)代性神靈降臨的時代里，被野蠻地破壞了。這種“護佑著幾村的金野鴨，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看見” 的原始文化思維方式和邏輯觀念，在一個講究“實證”和“科學精神”的現(xiàn)代性邏輯理念中，是“虛無縹緲”的，是需要廢除的“封建迷信”和“陳腐舊觀念”。在新的現(xiàn)代性邏輯理念武裝起來的幾村人， “舉起了鋒利的斧子，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年復(fù)一年，不是為了做飯煮茶，不是為了烤火取暖，不是為了一對新人蓋一所新房，不是為了給豐收的糧食修一所新的倉房，也不是為了新添的牲口建一個畜欄，好像惟一的目的就是揮動倒伏，在一棵樹倒下后，讓另一棵樹倒下，讓一片林子消失后，再讓另一片林子消失。”[12]正是在現(xiàn)代性的巨大邏輯理念之下，“國家”獲得了一種超越一切的巨大力量優(yōu)勢和合法性邏輯理念，一切都是“國家”的，不僅是林子，連每一個生命個體都是國家的，“個人”在“國家”邏輯理念中沒有存在的位置和可以討價還價的權(quán)力。森林從原先的僅僅為幾村人日常生活所需的、合情適量、可良性循環(huán)的個體性砍伐，變?yōu)闊o休無止的、大規(guī)模的、掠奪性的“國家”行為。
　　“國家”在幾村村落世界中呈現(xiàn)為一種“雙刃劍”的力量存在。一方面，“國家”為幾村人解除了農(nóng)奴制的壓迫，為幾村人帶來了幸福許諾，帶來的衛(wèi)生等生存條件的改善；但是，另一方面，“國家”也極大改變了幾村的自然生態(tài)，惡化了幾村的生存環(huán)境；更為可怕的是，一旦“國家”逾越了應(yīng)有的界限和權(quán)力，會惡變?yōu)橐环N不可遏制的破壞性力量。而幾村人被告知，砍伐森林中的名貴樹木是為了給省城蓋一座巨大“宮殿”，“獻給比所有往世的佛和現(xiàn)世的佛都要偉大的毛主席的”，為了“祝他萬壽無疆的，宮殿的名字就叫萬歲宮”！這引起幾村人的質(zhì)疑：“那不就是，那不就是封建迷信嗎？”恩波從人叢中站起來，“不是說，相信人靈魂不死，說人能活比一百年還久的時間，都是封建迷信嗎？” [13]
　　
　　歷史吊詭的是，處于原始神靈信仰的幾村人被一種現(xiàn)代精神啟蒙之后，竟然發(fā)現(xiàn)那些啟蒙者依然沒有擺脫迷信，而且陷入一種更為可怖的現(xiàn)代政治迷信之中。在押解去往縣城的路上，巫師多吉看到了在“激動喧囂的人群在街道上涌動，天空中飄舞著那么多的紅旗，墻上貼著那么多紅色的標語，像失去控制的山火，紛亂而猛烈”。[14]被這種現(xiàn)代政治迷信所癡迷其中的人們，心中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
　　沒有原始神靈佑護的幾村森林在可怖的現(xiàn)代政治迷信主宰下被大肆毀壞的命運就開始了。一片濃濃的黑云，很快轉(zhuǎn)變?yōu)橐黄瑥臇|岸燒到西岸的巨大火球。幾村的森林大火與街道飄揚的紅色旗幟，都不過是眾人心火的外在表象。
　　天火在瘋狂燃燒之后，被隨之到來的天雨所澆滅。但是，人們心靈中的欲望之火卻一直在潛滋暗長。幾村的美嗓子色嫫面對從部隊開小差、發(fā)誓愛自己的好獵人惹覺·華爾丹說：“達戈啊，世道變了。一個好獵人能夠幫助我成為歌唱家嗎？”[15]這個惹覺·華爾丹“命定的女人”，在參加了公社和縣里的文藝演出之后，純潔樸素的心靈被一種新的“歌唱家”頭銜占據(jù)了：“下面瀑布轟鳴般的掌聲響起時，色嫫的渾身震顫，那種新鮮刺激的感覺，比惹覺·華爾丹給她的初吻還要強烈，還要持久。那時，色嫫就知道，與愛情相比，自己更加難以抗拒的是舞臺上的這種誘惑?！盵16]“達戈”，這個藏語“傻瓜”的語詞就從色嫫的口中吐出來賦予給了惹覺·華爾丹，“這是一個一切都變得粗糲的時代，浪漫愛情也是這個時代遭到摧毀的事物之一”。[17]“達戈”以一生的熾愛為這個“粗糲的時代”唱出了最后一首愛情詩。
　　《空山》采用花瓣式結(jié)構(gòu)，由一個個獨立的故事構(gòu)成，內(nèi)在有一種時間的邏輯，故事的主角從具體存在的人轉(zhuǎn)化為空間性的幾村。“砍一方木頭可以掙到幾十塊錢，苦干一天，二三百塊錢就到手了，那差不多是莊稼地一年的收成了。這種情況下，想要他們遵從祖祖輩輩敬惜一切生命，包括樹木生命的傳統(tǒng)是沒什么作用了?！盵18]在現(xiàn)代性神靈的蠱惑下，幾村人的心火已經(jīng)漸漸蔓延為一片欲望大火，“木材市場開放后，很多人都靠木材生意發(fā)了財。檢查站就像是地獄與天堂之間的一個閘口”。[19]《輕雷》就講述了新時期一個年輕人拉加澤里的心靈欲火。在幾村老人崔巴噶瓦看來，一個男人一生最多可以犯三個錯誤，而拋棄上大學的夢想、離開心愛情人的拉加澤里已經(jīng)犯了兩個錯誤。但是，已經(jīng)走上走私木材道路的拉加澤里冷冷地說：“大叔，我也顧不得你那些道理了，我一次就把三個錯誤犯完了！”[20]欲望大潮中所激發(fā)出來的熊熊火焰，毀滅了拉加澤里，吞噬了千百年來的倫理道義。《空山》呈現(xiàn)了“幾村”，也是中國鄉(xiāng)村千百年來，尤其是近半個世紀以來急遽變化的心靈秘史。
　　三、心靈的雨水與“幾村”的重建
　　面對肆虐的天火，負傷的藏族巫師多吉不惜犧牲生命來呼喚神靈，召喚神力來熄滅天火，最終累死在森林之中。在現(xiàn)代性邏輯理念看來，巫師多吉的犧牲生命作法的行為是很可笑的，是無助于事的，但是，在藏族人和多吉自己看來，這是盡到了一個巫師職責，是他引來了風神和雷電雨神。多吉贏得了藏族人的尊敬，在他臨終之際，昔日的喇嘛為他超度了靈魂。盡管現(xiàn)代性“神靈”以種種強制、半強制或許愿的方式，承諾一個新的幸福時代和富裕生活。但是，在幾村人精神觀念的深層，卻是潛流涌動：“這就是幾村的現(xiàn)實，所有被貼上封建迷信的東西，都從形式上被消除了……但在底下，在人們意識深處，起作用的還是那些蒙昧時代流傳下來的東西。文明本是無往不勝的。但是幾村這里，自以為是的文明洪水一樣，從生活的表面滔滔流淌。底下的東西仍然在地下，規(guī)定著下層的水流?！盵21]在幾村的精神世界里 ，巫師多吉 、喇嘛江村貢布、村長格桑旺堆、崔巴噶瓦和協(xié)拉瓊巴等人都有著一種消除不了的來自遠古歷史深處的、集體無意識的精神信仰和倫理觀念。
　　天火最終在一場持續(xù)暴烈的天雨中被澆滅了。但是，人們心頭的欲望之火由什么來凈化呢？幾村被毀滅的命運是由巫師多吉 、喇嘛江村貢布、崔巴噶瓦、協(xié)拉瓊巴等人來拯救嗎？金妝的佛像摧毀了，被強制還俗的喇嘛尚且自身難保，救不了巫師多吉，也熄滅不了欲望大火；巫師多吉在藏民文化系統(tǒng)里，是有著巨大的法力的，但是卻不僅沒有熄滅天火，反而為此付出了生命。這是幾村最后一位巫師，多吉之死不僅昭示巫師后繼無人，而且顯現(xiàn)藏文化的精神危機。
　　幾村村民崔巴噶瓦沒有陷入欲望大火的烈焰之中，而是依然堅守從祖先留傳下來的倫理道義和精神理念；他不僅自己堅守純潔的精神信仰，而且還試圖引導(dǎo)在欲望歧途迷路的拉加澤里迷途知返。在現(xiàn)代性“神靈”沒有來到幾村之前，幾村藏民沒有山林產(chǎn)權(quán)歸屬觀念，但是怎樣砍伐青杠林作為薪柴有著約定俗成的一定之規(guī)。在藏民原先規(guī)矩被毀壞踐踏之后，人們不存在任何珍愛與敬畏之心舉起刀斧，傳統(tǒng)的薪柴林被砍得七零八落，但是崔巴噶瓦“倔老頭還固執(zhí)地遵守著這個規(guī)矩，人家也就不好任意下手，還能一茬茬長得整整齊齊”，成為“唯一一片漂亮的林子”。崔巴噶瓦很驕傲地說：“看，我的林子。”遭到了深受現(xiàn)代性理念影響的拉加澤里的反駁：“不是你的，是國家的?！边@引起了老人極大的憤慨：“國家的，國家的！什么東西都是國家的。國家是個多么貪心的人哪！他要那么多看顧不好的東西干什么？什么東西一變成國家的，就人人都可以隨意糟踐了！”[22]藏民崔巴噶瓦對 “國家”的嘲諷，表達了一種中國現(xiàn)代性自身的邏輯悖論和思想困境：作為現(xiàn)代性邏輯體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的“國家”若是沒有受到限制，一旦演變?yōu)橐环N新的現(xiàn)代政治迷信，就會演變?yōu)橐环N可怕的力量，演變?yōu)橐浴皣摇薄ⅰ叭嗣瘛敝麃砺訆Z、剝削和侵吞公民權(quán)利和私有財產(chǎn)的“合法”強力工具?！肮珯?quán)力的行使要有限制，不是任意行使公權(quán)力，現(xiàn)在越來越趨向有限政府，公權(quán)力從無限變成有限，要通過法制來制約?！盵23]崔巴噶瓦不僅以自己的行動堅持了一種基于原始信仰的倫理道義，而且表達了一種極其寶貴的精神、權(quán)力意識的覺醒與質(zhì)疑，這無疑有助于一種汲取藏族文化信仰和祛除現(xiàn)代性弊病的新精神生態(tài)的建構(gòu)。盡管，崔巴噶瓦的話語沒有阻止拉加澤里的瘋狂砍樹走私斂財行為，但是已經(jīng)觸及了他的靈魂，他出獄后的植樹造林行為與崔巴噶瓦的話語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
　　雨水落下來了，落下來了！
　　打濕了心，打濕了臉！
　　牛的臉，羊的臉，人的臉！
　　雨水落下來，落在心的里邊——和外邊！[24]
　　在經(jīng)歷了一次次的災(zāi)難之后，幾村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原先欲火熊熊燃燒的拉加澤里從監(jiān)獄出來之后，靈魂也平靜下來。他不僅要恢復(fù)昔日綠色的森林，而且還要筑堤重現(xiàn)幾村的色嫫措湖，希望那對飛走“金野鴨”回來護佑幾村。但是出乎拉加澤里意料的是，湖還沒有建立起來，卻出現(xiàn)了一個他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嚴重后果：湖水要淹沒現(xiàn)有的幾村。當工程開始之后，一個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發(fā)現(xiàn)了三千年前的祖先的幾村村莊。古老的幾村復(fù)活了，而現(xiàn)實的幾村卻要被湮滅了，未來的新幾村在哪里？
　　小說結(jié)尾通過副縣長之口告訴我們，新幾村將建在海拔更高的色嫫措湖的臺地上，成為一個水上旅游新村。新幾村不僅僅需要有一個現(xiàn)實的地理空間，更需要一個文化地理的精神空間；幾村人不僅需要經(jīng)濟的富裕，還需要安寧靈魂的信仰。無論是喇嘛、巫師、崔巴噶瓦、詩人達瑟，還是古老的幾村廢墟、有著祖先神話的覺爾郎峽谷，都向未來的幾村展現(xiàn)出重建的多元精神維度。
　　心頭有妖魔在嗎？在，他走了，又來了。
　　天下有神靈嗎？在，他曾經(jīng)不在，現(xiàn)在又在了。
　　世上還有人在嗎？在，花曾經(jīng)謝過，卻又再次開放了。[25]
　　這是幾村美嗓子色嫫所唱的明亮歌聲。幾村永遠不會消失，幾村也從沒有消失，它就存在幾村人的心中，如同“花曾經(jīng)謝過，卻又再次開放了”一樣開放在大地之中。
　　
　　參考文獻：
　　[1] [捷克]米蘭·昆德拉：《相遇》，尉遲秀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年版，第33頁。
　　[2] [3] [22] [24]阿來：《空山》（3），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85、282、53、261頁。
　　[4][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21]阿來：《空山》（1），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7、28、57、96-97、105、155-156、157、211、211、106、143-144、127-128頁。
　　[15] [16] [17][18] [19] [20] [25]阿來：《空山》（2），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8、20、21、17、4、56、19頁。
　　[23] 陳芳、周東旭、郭剛：《江平：私權(quán)神圣 公權(quán)力行使需受限》，http://news.ifeng.com/opinion/special/jiangping/duihuashilu/detail_2011
　　_09/25/9457832_1.shtml，人民網(wǎng)-文史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