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源遠流長的文學(xué)長河中,描寫名山大川的詩詞歌賦不勝枚舉,南朝梁代著名駢文家吳均的《與朱元思書》以其詞采雋永、音節(jié)和諧、清新淡雅、明朗灑脫等特點,流芳百世。該文文筆簡練明快,情景互融,辭章華麗,格調(diào)高雅,堪為駢文中寫景的精品,讀來能給我們以心靈的愉悅。
這一百四十四字的膾炙人口的山水美文,生動而簡練地描寫了富陽、桐廬一帶富春江山水的優(yōu)美景色,抒發(fā)了向往自然、厭惡塵俗的心態(tài)。在多年的語文教學(xué)評讀中,我感悟到其獨特之處主要表現(xiàn)在語言、結(jié)構(gòu)、意境和志趣上。
一、語言:清新自然,生動流暢
本文是一篇駢文,基本遵循駢文的要求,主要采用四字句和六字句,運用多種藝術(shù)手法,多角度,精細地刻畫景物,形象生動豐滿,立體感強,如“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zhuǎn)不窮,猿則百叫無絕”。句式整齊、音韻和諧、對比立意、相映成趣,讀來朗朗上口,節(jié)奏明快。
然而,作者又是一個不落俗套、敢于挑戰(zhàn)并富有創(chuàng)新開拓精神之人,他在一定程度上沖破了駢文形式上的束縛。如“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反”,五字與四字交替運用,避免了駢文刻板單一的弊端。語言活潑流暢,揮灑自如,文章前半部分,不同于一般散文,很少運用對偶,后半部分大都是工整的對偶句,這樣駢散相繼、疏密相間,使語言靈活多變,更具韻律美;文章除“鳶飛戾天”一處用典以外,均采用白描手法,寫景狀物,力求準確傳神,通俗易懂,一改綺麗浮靡為主流的駢體文風(fēng),在群星閃爍的古典美文中更顯得卓爾不群,超凡脫俗。
作者從空間上的位置不同,形態(tài)上的動靜不同,聽覺上的音響不同和視角上的色彩不同來觀察和把握事物的各種特征,從而使筆下的山水物態(tài)紛紜。同時,又對不同的對象,采用不同的筆法,寫出相同點和不同點,描形摹狀,曲盡其態(tài)。例如“負勢……”四句寫山,船“飛”水上,觀察山勢,感覺不是“我”在動,而是山在動,樹在動。在短短的幾句中運用多種藝術(shù)描寫手法。綜觀全文,運用對比手法尤為出色,不僅將水與水做對比,還將水與山作對比,精彩之處,令人驚嘆。
二、結(jié)構(gòu):輕重有度,脈絡(luò)分明
結(jié)構(gòu)上輕重有度、脈絡(luò)分明之特點與作者自由隨意、輕松愉快的情緒遙相呼應(yīng)。作者隨興而游,文章亦隨興而發(fā),興到筆隨,山水之景與心靈之情互相溝通。先總寫:用“風(fēng)煙俱凈,天山共色”八字大筆勾勒,將一幅天高氣爽、色彩清麗的整體圖畫推至讀者面前,既境界闊大,又畫面清新。接著,在進行具體描繪之前,作者用高度概括的筆調(diào)告訴我們從富陽至桐廬的大約一百里之內(nèi),“奇山異水,天下獨絕”,以激起讀者的極大興趣。
再分寫:首先寫“異水”。這里的水,一是極其清澈:“千丈見底”,甚至游魚細石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二是水流湍急,快如箭馬。作者在此處連用兩個比喻,將急水猛浪的迅捷之勢表現(xiàn)得十分生動形象。這兩個特點一靜一動,而動靜變化的交替描寫,既可以使我們看到江水的千姿百態(tài),又使文章顯得生動活潑。接著寫出“奇山”,先寫整體形象;后把靜態(tài)的山勢寫活;再寫音響情趣;接下來由景生情,因情明志;最后還寫景,像電影一樣“淡出”鏡頭。視聽結(jié)合,加深了感受,使人如同親臨其境。
寫景順序上先水后山,由近及遠,逐層展開,符合“從流飄蕩”的觀景習(xí)慣,條理清楚。寫景重點上,全文詳寫山略寫水;寫水的部分,詳寫靜態(tài)略寫動態(tài);寫山的部分,詳寫動態(tài)略寫靜態(tài)。既突出景物主要特征,又顯得詳略適宜,輕重有度。
三、意境:氣勢恢弘,跌宕起伏
文章開篇以簡潔的筆觸,給我們勾畫了富春江山水的背景——陽光明媚,天高云淡,空氣清新,山色蒼翠,并總述自富陽至桐廬水上之游的總體印象。可謂氣勢恢弘,聲色互融。
寫水,先抓住其“縹碧”的特點,寫出其晶瑩清澈的靜態(tài)美:這水仿佛透明似的,連那倏來忽去的游魚,水底累累的細石,都可以一覽無余。然后以比喻夸張的手法,勾勒其急湍猛浪的動態(tài)美:這水有時又迅猛奔騰,一瀉千里,使人感到驚心動魄。這樣描寫,靜中有動,動靜結(jié)合,顯示出富春江水的秀麗之美和壯觀之美。
寫山,首先從形的角度寫山勢本身之奇,奇在“負勢競上”、“爭高直指”。山本是靜止的,而在作者筆下,卻仿佛有無窮的奮發(fā)向上的生命力,它們仿佛要掙脫大地,直上青天,欲上不能,便“千百成峰”,重巒疊嶂。其次從聲的角度寫空山天籟之奇。空山幽谷之中,泉水叮咚,百鳥和鳴,知了叫個不停,猿猴啼個不住,這些歡快的聲音,匯成一曲對生命的頌歌,把這寂靜的山谷,變成一個熱鬧、和諧、歡樂、祥和的世界。山包容了這些生命,這些生命給這山以無限生氣。最后從色的角度寫山林中有日無光之奇。山外雖然晴光萬里,山中卻別有景象。作者筆鋒又從動到靜,寫出了谷中枝密林茂,濃蔭蔽目,在白天也只是“有時見日”的幽暗的景象。
作者抓住此山水特征,把動靜、聲色、光影巧妙結(jié)合,為讀者描繪出一幅充滿生命力的山水圖,讓讀者充分享受到了富春江兩岸的山川之美。
四、志趣:崇尚自然,禮贊生命
本文重在寫景,直接抒情寫志的語言很少。一切景語皆情語,歷來優(yōu)秀的文章都講究情景相生,我們可從作者對景物的描寫中,從寥寥幾句寫觀感的語句中,領(lǐng)略到作者高雅的志趣、高潔的情懷。如,從首段“從流飄蕩,任意東西”一句中,感受到一種享受自由、無拘無束、無牽無掛的輕松愜意;從對山水的描寫中,體會到作者對自然、自由的熱愛,對生命力的贊頌。更令人贊賞的是,在描繪山景時,作者插入兩句觀感:“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反?!边@幾句感受,不僅從側(cè)面襯托出險峰幽谷的奪人心魄的魅力,而且是傳達出作者對功名利祿的鄙棄,對官場政務(wù)的厭倦。
細細品味,作者的這種志趣,既不同于“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積極入世,又不同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消極遁世,而是一種對輕松自然的崇尚,對自由和諧的向往,對歡樂生命的禮贊。它比前者少了份嚴肅,多了份瀟灑,比后者少了份悲觀,多了份開朗,因而更具常人心態(tài),也就更容易使人接受并感到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