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地名,是一個鄉(xiāng)村的表情。就像一個人,站在田野上,佝僂著腰背倒剪雙臂在諦聽什么。
有個地方叫刁鋪,高速入口旁的一個??奎c。不難想象,很多年以前,在這個舟楫相繼的交通要沖,有一個姓刁的農(nóng)民,頭腦活絡(luò),擺個小攤子,賣些紙煙瓜子。生意紅火了,許多人看在眼里,紛紛效仿,久而久之,聚市成行,一個鄉(xiāng)落形成了。我每次經(jīng)過這里時,總有種奇怪的錯覺:好像這個姓刁的農(nóng)民,還坐在道旁,搓著凍紅的雙手,在等待他的顧客,想點蠶桑之外的小心思。
“荻垛”,三面環(huán)水,蘆荻飄飛的草木村莊,棲息其中,蛙鼓蟲鳴、炊煙裊裊,人之天性居住于此;“白馬”,這地方牛糞與稻花飄香,曾留下神仙的痕跡,仙人騎大馬,飄然而去;“寺巷”,寺廟旁的小巷口,過去的人窮,住在寺廟附近。逢年過節(jié),廟里熬臘八粥賑濟施舍,多少都是佛緣。
還有一個地方:菜官。種菜的也想當官?小人物也有大志向啊,只是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有點距離。不過,不難想象,早先居住在這里的村民,也許是個落第秀才?“高考”失利后,那個夢越來越遠,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卻又心有不甘,心中總不能沒有個夢吧? 這個地名,仿佛承載著耕夫的執(zhí)拗想法和樸質(zhì)抒情。其實,農(nóng)桑無小事,管不好田壟地畝,生靈咋活?守不住青苗果園,子孫咋養(yǎng)?弄稼穡,侍蠶桑,乃天下第一品大官。
前幾年,去婺源,古樸的石坊“曉起”矗立村口?!皶云稹?,仿佛伸長頸脖朝著朝陽,穿行在徽州古民居之間,時光倒流,恍若一場黑白電影。那時候,天還沒有亮,雄雞尚未打鳴,寶藍色的天幕上綴著幾顆稀疏的晨星,粉墻黛瓦隱約在一片霧靄之中。不遠處,溪水潺潺的香樟樹下,已有早起的村民,扛著荷鋤晃動的身影。
鄉(xiāng)村地名,也是一種耕讀起居習慣。讀著李坑、曉起、西遞這些鄉(xiāng)村地名,猶如宋詞小令,朗朗上口;又如一只沾著泥星和草葉的青瓷花碗,那里面注滿了整個鄉(xiāng)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