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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井公館”

2011-12-29 00:00:00魯南
文史月刊 2011年5期


  1938年4月,日本在中國建立了外交口的專門特務情報機構“特別調查所”,因該機關創(chuàng)建以來,一直是由日本駐上??傤I事館的副總領事,后來升為總領事的巖井英一負責,又被稱為“巖井公館”。
  巖井英一不可能事必躬親,便把主持“巖井公館”的任務交給了“值得信賴的好朋友”袁殊。
  日本人沒有想到,袁殊竟是一名中共地下黨員。
  
  一、袁殊明為中統(tǒng)“效力”,暗地里為軍統(tǒng)“效勞”
  
  巖井英一是中國通,他雖然職位不很高,權利卻很大,在上海的日本和汪偽特務組織的活動經(jīng)費全部由他掌握核發(fā),他還有著強烈的政治野心,圖謀爬上日本外務相的寶座,因此,對運作這一特務機關非常賣力。
  但巖井英一畢竟還有領事館的其他事情要做,不可能整天圍著“巖井公館”轉,便想尋找一名得力助手,代他具體管理和運作“巖井公館”。
  這名“中國通”深知“以華制華”的重要性,他認為,在收集中國的情報方面,一名忠實的中國人要比十名日本人起到的作用都要大,于是,幾經(jīng)篩選,“能干可靠”的袁殊便進入了他的視線。
  袁殊,1911年出生于湖北省蘄春縣一個沒落的官宦人家,幼年隨母遷來上海浦東,1929年留學日本,1931年經(jīng)潘漢年介紹,年僅20歲的袁殊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中共情報組織“中央特科”的一員。
  袁殊在情報工作中表現(xiàn)出了杰出的才能。
  1933年,袁殊奉派打入國民黨上海社會局長、中統(tǒng)頭子吳醒亞主持的特務組織“干社”。1935年的一天,共產國際遠東情報局代局長華而托在上?;顒訒r被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逮捕,從他的筆記本中,特務們發(fā)現(xiàn)了袁殊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袁殊隨之被捕。
  幸好華而托沒有出賣袁殊,袁殊也堅決不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再加上組織多方營救,軍統(tǒng)特務釋放了他。
  袁殊出獄后,再次赴日留學,1936年西安事變后回國。國民黨軍統(tǒng)頭子戴笠知道袁殊是日本通,想利用他和日本人拉關系,就請他加入軍統(tǒng),袁殊請示潘漢年,潘漢年表示同意,于是,袁殊又成為軍統(tǒng)國際情報組組長。
  1939年,投靠日本的漢奸特務李士群、丁默村在主子的指使下,在上海極司菲爾路76號成立特工總部,在租界內掀起白色恐怖。袁殊決心消滅“76號”這個魔窟,就組織一批工人,準備挖地道安放炸藥,將之炸毀。不料,已經(jīng)秘密投靠汪精衛(wèi)的軍統(tǒng)上海組組長王天木將袁殊出賣,袁殊隨后被“76號”逮捕,并準備立即將他處決。
  
  二、巖井挑中了他
  
  危急時刻,潘漢年叫袁殊的妻子馬景星立刻去找?guī)r井英一設法。
  原來,袁殊利用記者身份,早就結識了巖井英一,并成功打入了日方情報機構。巖井欽佩袁殊的才干,稱他是“值得信賴的好朋友”,久想拉為己用,這正是“天賜良機”,巖井當即親自趕到“76號”要人。李士群、丁默村見了巖井,連個屁也不敢放,只得把袁殊交給他帶走。
  巖井親自給袁殊設宴壓驚,并透漏了準備請他幫助主持“巖井公館”的想法,袁殊回答說:“茲事體大,容我想一下。”
  袁殊隨即請示潘漢年,潘漢年權衡全局,同意了。于是,袁殊發(fā)表了親日的《興亞建國論》,同時根據(jù)潘漢年指令,在“巖井公館”內成立了“興亞建國運動”本部,并擔任總干事,公開當了“漢奸”。
  鉆進敵人的“心臟”進行抗日活動,這是件十分危險的事,必須有一批絕對可靠的共產黨員作幫手。
  潘漢年隨即向遠在國統(tǒng)區(qū)的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主任李克農求援,李克農隨即安排了桂林《救亡日報》經(jīng)理、共產黨員翁從六和《救亡日報》電臺臺長彭克平來到上海。不久,名記者、國新社香港分社社長、共產黨員惲逸群,在香港被日軍攻占后也被派來上海,被組織上安排在“巖井公館”工作。
  
  三、日本人既要扶植汪精衛(wèi),又擔心汪精衛(wèi)勢力壯大后會“奴大欺主”,組建了“巖井公館”與汪精衛(wèi)分庭抗禮
  
  “巖井公館”的活動,可概括為四方面:政治、情報、文化、武裝,四個部門的工作人員分別在“巖井公館”的四幢樓房內工作,互相交叉溝通。
  政治活動由“興亞建國運動”本部負責,主要是針對汪精衛(wèi)。
  “興亞建國運動”本部的“親善”、“共存共榮”的調子比汪精衛(wèi)唱得還高,和汪精衛(wèi)形成了分庭抗禮之勢。
  汪精衛(wèi)是日本人一手扶植的,為什么日本人又容許“巖井公館”和汪精衛(wèi)并立抗爭呢?原來,日本人一向采用“分而治之”的策略,既要扶植汪精衛(wèi),又擔心汪精衛(wèi)勢力壯大后會“奴大欺主”,不聽指揮,因此需要有另外一股力量來進行牽制。
  又因為汪精衛(wèi)是日本陸軍扶植的,外務省的一派在中國淪陷區(qū)沒有獲得多少權益,就想扶植一股漢奸勢力來為他們爭得權益。
  正是在這種復雜的背景下,袁殊的“興亞建國運動”聲勢越來越大。
  
  四、“巖井公館”除為我黨提供情報外,還每月給我地下黨提供經(jīng)費
  
  情報活動主要由袁殊負責,他幾乎每周都將自己和手下收集到的真真假假的各種情報,經(jīng)過仔細篩選后提供給巖井英一。
  每當“76號”偵知中共地下抗日組織的活動,中共地下黨便迅速通知袁殊,讓他立即上報巖井英一。
  有時,中共地下黨有意在租界內外布置一些假機關,或者放上幾冊文件,讓袁殊他們“偵悉”,作為夸耀和報功的資本。
  這樣,在中共地下黨的配合下,袁殊成為日特機關中效率高、能量大的實力人物,取得了巖井英一和日本外交高層的信任。
  另一幢房屋是“上海編譯社”的所在,它是新聞、文化、教育、出版事業(yè)的總匯,由編譯社社長惲逸群主持。他率領多名編輯、翻譯人員,又組織社外的作家,為“巖井公館”所屬的《新中國報》提供各種著譯稿件,還成立了“自修大學”,為社會失學青年提供受教育的機會,由惲逸群任教務長。
  還有一幢房子是“自強學院”的所在。它實際是一個軍事組織,專門培養(yǎng)特工人員。幾十名學員都是從青幫、洪幫等黑社會組織挑選而來,除保衛(wèi)“巖井公館”外,還組成一支由袁殊率領的武裝隊伍,執(zhí)行“特種”任務,使神秘的“巖井公館”增添了一份肅殺之氣。
  看到“巖井公館”的文武事業(yè)日益興旺壯大,巖井英一滿懷高興,更加信任和依賴袁殊,每月?lián)芙o袁殊大量“軍票”(日本侵略者專門在淪陷區(qū)發(fā)行的一種沒有準備金的紙幣,以搜刮中國人民的血汗,供應日本部隊和機關的開支)。
  “巖井公館”經(jīng)費充足,翁從六就每月?lián)艹鲆还P錢送交潘漢年,作其活動經(jīng)費。
  更有趣的是,“巖井公館”的各個辦公室里,都懸掛著袁殊手書的“忠誠”二字。
  
  五、情報無價
  
  中共上海地下黨安排袁殊等人打進“巖井公館”,一個原因是為了掩護地下黨的電臺。
  “巖井公館”設有多個秘密電臺,袁殊等共產黨人主持“巖井公館”后,每天抄收延安、重慶的廣播,除抄送一份給日本人外,還提供給潘漢年和地下黨;地下黨有重要情報要發(fā)往延安,也經(jīng)常由“巖井公館”的秘密電臺在深夜偷偷拍發(fā)。
  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延安黨中央和上海地下黨的電波聯(lián)系從未中斷過。
  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出于國際反法西斯戰(zhàn)爭大局的考慮。中共中央當時地處偏僻的延安,遠離上海、南京、重慶等情報中心,正急待掌握日偽蔣等各方面的情報。上海當時在日偽與頑固派的夾攻下,中共隱蔽戰(zhàn)線的任務也更為艱巨,必須以更靈活的方式深入敵人內部。在這之前,潘漢年已派關露打進“76號”,再有袁殊等人進入日本人的活動圈子,對獲取情報也就更加有利。
  在“巖井公館”及“漢奸”外衣的掩護下,袁殊、惲逸群、翁從六等共產黨員冒著極大危險,將一份份重要的戰(zhàn)略情報從敵人的心臟發(fā)送到了延安。
  其中有:
  1939年,英法企圖犧牲中國對日妥協(xié)的遠東慕尼黑活動;
  1941年6月13日,德蘇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的報告,蘇共中央為此向中共中央表示感謝;
  1942年初,確定日軍南進,蘇聯(lián)放心大膽地從遠東調出幾十萬兵力到西線;
  及時向黨中央提供了日偽內部的人事更迭;
  蘇南日軍的兵力部署、清鄉(xiāng)行動;
  建立通往根據(jù)地的秘密交通路線;
  救援被俘的我方人士,包括袁殊親自救出的魯迅夫人許廣平,掩護潘漢年、范長江、鄒韜奮等進入根據(jù)地;
  由于情報及時,粟裕部隊迅速跳出了日偽合圍的“籬笆墻”;
  ……
  后來,袁殊又兼任了清鄉(xiāng)政治工作團團長、江蘇省教育廳長、清鄉(xiāng)專員以及偽保安司令等一系列偽職。
  袁殊的情報工作日益老辣,從1939年主持“巖井公館”到1945年抗戰(zhàn)勝利,袁殊從來沒有過任何意外。
  
  六、“巖井公館”成為歷史后,地下黨用“巖井公館”的財產開了一家小銀行
  
  抗戰(zhàn)勝利后,上海出現(xiàn)了大批從天上飛來的、地下鉆出的國民黨官員,像餓虎撲食般爭搶敵產,把日本人和漢奸留下的汽車、洋房、金鈔、妻妾、貨物攫為己有,頃刻間成為發(fā)“勝利財”的暴發(fā)戶。袁殊目睹這一切,意識到必須趕緊把“巖井公館”的大量財產處理掉,以免落入國民黨貪官污吏之手。
  他們隨即著手清理、遣散人員,把所屬十多個單位的財產集中起來。
  袁殊和惲逸群乘小汽車來到西藏路上的聯(lián)華銀行,把三只沉甸甸的大皮箱寄存在這家銀行的倉庫里。三天后,他們避過了國民黨接收人員的偵查,取走皮箱,全部交給了地下黨。
  三只皮箱中裝滿了黃金、外幣和房地契、銀行單據(jù)等,價值近千萬元,地下黨用這筆財富開了一家小銀行。
  抗戰(zhàn)勝利了,國民黨給袁殊他們加上了“漢奸”的罪名,黨立即安排他們到解放區(qū)去。
  袁殊隨即把敵偽留下的槍械、彈藥裝了幾只木船,和翁從六等人一起奔往蘇北解放區(qū),惲逸群隨后也離開了上海。
  自此,“巖井公館”走進了歷史。
  
  七、英雄的后話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袁殊在北京《世界知識》雜志社任撰稿人,1955年因“潘楊事件”含冤入獄,1982年獲正式平反,1987年11月26日在北京逝世。
  惲逸群在1952 年3月被錯誤開除黨籍,1955年因潘漢年冤案入獄,1978 年12 月10日因病去世,1980 年4月獲得平反,1980年10月恢復黨籍。
  翁從六到解放區(qū)后主要擔任財經(jīng)工作,1947年11月12日石家莊解放后,他和同志們乘一輛運輸車去石家莊時,因中途車翻而犧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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