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本來是“位孟華”,是按老祖宗規(guī)定的序列排下來的,但因多夢,故改為“位夢華”,雖然有點叛逆,但卻符合實際。名字有兩重含義:一是夢想中華,特別是在國外,天天夢想著自己的祖國;二是夢想榮華,也就是說,榮華富貴只是夢想而已,實際上窮哈哈,苦哈哈,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從小就喜歡異想天開,不肯安分守己,不僅夜里夢魘連連,就連白天也想入非非,即所謂的“白日夢”。我曾經(jīng)想去隱居,希望能有幾個志同道合者,到長白山的深山老林里搭個窩棚,夏天種地,冬天打獵,過一種與世無爭的生活。后來稍大一點,又想去當兵,馳騁沙場,沖鋒陷陣,殺得敵人屁滾尿流。但我想得最認真的,還是想當“作家”“詩人”,這曾一度成為我人生的奮斗目標,當然同樣也是一場夢。
其實,我在上小學時,最害怕的就是寫作文。記得第一次寫作文,老師出的題目是“小貓死了”,我連一個字也寫不出來。老師問我為什么,我說我們家從來沒有養(yǎng)過貓,所以也沒有“小貓死了”的事。六年級時遇到大旱,老師讓我們寫一篇打井抗旱的作文。我通篇寫的是,人們到處在挖,可就是沒有把“井”字寫出來,所以老師批語道:挖來挖去,到底在挖什么呢?
小學畢業(yè)以后,回家種了三年地。閑暇時看了幾本小說,印象最深的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不僅情節(jié)曲折,而且文字生動,保爾·柯察金的形象,深深地刻進了腦海里。于是反復琢磨,忽然有所頓悟,覺得寫點東西不再那么發(fā)愁了。后來上了初中,遇上了陸培九老師,他是我們的班主任,教語文的。第一篇作文,他沒有出題目,而是讓每人自己寫一個故事。我寫了一個臺灣孤兒,看到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便用手去摸,被一個美國兵開槍打死了,這是在報紙上看到的。結果得了5分,受到了老師的表揚。于是我信心倍增,對文學感興趣起來。由于作文經(jīng)常得5分,陸老師便大加鼓勵,希望我樹立雄心壯志,將來當作家、詩人。記得一天晚上,下了晚自習,教室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沒有燈,月光從窗戶斜照進來。陸老師侃侃而談,給我講了許多文學故事、作家軼事、寫作技巧,以及中國文學史等。我那時雖然聽不太懂,但卻留下了難以忘卻的印象,更加堅定了要當作家、詩人的決心和勇氣。
1959年,我懷著要馳騁文壇的遠大抱負考入了高中,但是很快就發(fā)現(xiàn),學習好的同學都想考理工,沒有人愿意攻讀文史。于是,我的信念發(fā)生了動搖,經(jīng)過了一番痛苦的思想斗爭之后,終于決定棄文從理,開始猛攻數(shù)理化,結果考入了原北京地質學院物理勘探系,從此步入了地質工作者的行列,當作家、詩人的夢想,便像肥皂泡一樣,飄到了九霄云外,徹底破滅了。
然而,人生的道路是難以預測的。1981年,改革開放的大潮把我沖到了美利堅合眾國。從一個幾千年封閉的社會到一個全方位開放的國度,從東方傳統(tǒng)的理念到西方實用的文化,從自行車到小汽車,從算盤到計算機,內心的沖擊是非常之大的,時時感受到無比的新奇和刺激。于是,我“舊病”復發(fā),忽然萌發(fā)了寫點東西的念頭,便把所見所聞所感所想隨時記下,不過并沒有想到去發(fā)表。
1982年,我又從美國去了南極,從繁華的城市進入荒涼的冰原,從喧鬧的街道進入寂靜的天涯,從綠色的大地到白色的冰川,從溫暖如春到冰天雪地,就像是突然離開了人間,進入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理念得到升華,心靈受到洗滌,寫作的欲望更加強烈了,記下了許多在南極遇到的人和事。后來,這些素材輾轉送到了葉至善先生的手里,他認為還值得一讀,便建議由開明出版社出版,這就是《美國隨想與南極夢說——一個旅美學者的手記》一書,后一部分有關南極的內容,曾在《科技日報》上連載。
但是,我真正的寫作生涯,卻是從科普創(chuàng)作開始的。作為最先登上南極大陸的少數(shù)幾個中國人之一,深感南極之重要。而那時,中國的南極考察還沒有開始。為了推動中華民族向南極進軍,我在美國收集了一些資料,回國后寫了一些文章,并于1986年出版了《奇異的大陸——南極洲》一書,這是我的第一本書,也是中國第一本系統(tǒng)介紹南極知識的小冊子。從此一發(fā)而不可收,又相繼出版了《南極政治與法律》《南極之夢》《南極屬于誰》和《冰雪世界的資源》等。
從1990年開始,我又把目光轉向了北極,并于1995年率領中國北極科學考察隊,勝利到達北極點。為了普及兩極的科學知識,我先后出版了《北極的呼喚》《神奇的北極》《夢系南極》《魂飛北極》《兩極紀實》《天涯縱橫》《北極日記》《兩極探險史話》《站在兩極看未來》《最偉大的獵手》《從宇宙到生命》《從北極到夏威夷》等多部專著,并撰寫了大量文章,對南極和北極的各種情況進行了綜合介紹。結果,不僅成了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的會員,而且也成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的會員。就這樣,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轉了一圈之后,又陰差陽錯地回到了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軌跡。
當然,歷史不會倒轉,人生是不可還原的?,F(xiàn)在的狀況,與少年時的夢想,已經(jīng)大不相同了。我只是想借用文學的語言和形式,來介紹科學知識,闡釋科學理念,所以叫做“科學文學”。而我所走的路,也并非在原地打轉,而是站在了一個新的起點上。
現(xiàn)在,我已過古稀之年,仍然奮斗不止。這就是一個算不上作家的作家,所走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