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的小女孩心心,是我的朋友。那是一個讓人從心底里喜愛的孩子。她的眼睛黝黑,閃動著天真的光芒,我愿意慷慨地拿出時間來和她一起分享游戲的時光。
這一次我們的游戲是“賣東西”。
我們將汽車、輪船、自行車、沙發(fā)、小桌子等塑料玩具當作貨物,在地毯上開了小小的店鋪。
心心當?shù)曛鞯臅r候,叫賣聲很小,對“貨物”的介紹很單一,她只是說:“我的沙發(fā)是可以拆的,汽車跑得很快,要是你沒有錢,用紙片代替錢也行?!?br/> 為了讓她在這個游戲中學一點詞匯,以及我認為對她以后的成長和生活有用的經(jīng)驗,我開始刁難她,挑剔她的貨物,用很低廉的價格(一張廢紙)順利地買走了她的全部家當,并在她兩手空空時,在地毯的另一角另起爐灶,以那些剛從她手中買來的貨物,新開了一家“店鋪”。
我高聲地叫賣,自如地使用著諸如“貨比三家”“包退包換”等詞匯,夸張地形容我的沙發(fā)多功能,便于拆洗,可以變換多種方式擺放和組合;形容我的汽車節(jié)能在全球排第一;形容我的自行車比摩托車性能還要優(yōu)越……
心心睜著大眼睛,笑吟吟地看著我,滿心贊賞我的貨物有多好。她很小心地掏出我先前支付給她的“紙片貨幣”,想先買走沙發(fā)。
我故意為難她,說:“那點錢根本不夠,你先攢夠了錢再來吧,要不你把花裙子脫下來給我也行?!?br/> 心心吃驚地望著我,又望望身上的裙子,很沮喪地走開了。
我于心不忍,叫住她說:“要不,你先把定金付了吧,否則你下次來時恐怕我的沙發(fā)已經(jīng)被別人買走了?!?br/> 她用紙片支付了定金,拿著我開給她的“定金收條”默默地走了。
她在屋子里繞了一圈,找來了她喜歡的零食和幾條她最喜愛的裙子,對我說:“我用這些當錢,換你的沙發(fā)可以嗎?”
我故作驚訝地說:“那怎么行?我只喜歡你身上穿著的那條,何況我也不愛吃零食?!?br/> 緊接著我再次夸張地贊美那沙發(fā)的顏色和質(zhì)地,并不斷擺弄出新的款式,試圖吸引她、刺激她想出更好的辦法,說更多的詞匯來和我交易。
心心沉默了一會,萬分委屈地對我說:“我賣東西的時候,你給我一個紙片就可以當錢了,可是你賣東西的時候,我給你這么多東西都不能當錢……”
我抓住時機對她說:“我賣東西的方法和你不一樣啊,你不會夸你的沙發(fā),所以你的沙發(fā)不值錢。我會夸,所以我的沙發(fā)貴?!?br/> 心心爭辮道:“它們是同一個沙發(fā)?!?br/> 我不再理睬她的爭辯,洋洋得意地繼續(xù)夸著我的沙發(fā),并更加大聲地叫賣。
“一定要我身上的這條裙子嗎?”心心的小臉上寫滿了憂傷。
我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那會兒,我多么希望心心能繼續(xù)和我用語言爭辯,說出更多的道理來,以達到我訓練她言語能力的目的。
可是心心不再說話,她沉默了一會,看了看那個小小的粉紅色沙發(fā),眼眶慢慢紅了。她開始解肩帶,輕輕地脫下她身上穿著的裙子,眼角有淚在慢慢地涌出,她強忍著淚水把脫下的裙子揉成一團,并拿出我開給她的“定金收條”,一并遞給了我。
看著光著脊背,只穿著小短褲的心心抱著買到手的沙發(fā)憂傷地走出“店鋪”。我的心猛地一疼。
隨后心心伏倒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是一個6歲的孩子,我卻以30歲成人的復雜思維和自以為有益于她的訓練目的,將這個原本開心而純真的游戲變得如此殘酷。
我又一次在心心面前犯了錯,后悔莫及。我走過去,臉緊貼著她的脊背,很認真地對她說:“對不起,是我錯了,我賣東西不地道,下次我不了?!?br/> 心心仍舊抽泣,淚水打濕了枕頭。
“你還愿意和我做好朋友嗎?”我拉起她,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很真誠地對她說,“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店主,我不是,如果可以再玩一次,我會向你學習的?!?br/> 心心含著眼淚笑了。那模樣讓我難過,讓我羞愧。
無論何時,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游戲,從此,我都將牢牢地記住,成人的自以為是所付出的代價是會傷了一顆孩子最純真的心。
我仍舊會拿出時間來和心心游戲,我開始真正地觀察她,一如觀察童年的自己。在這個6歲的小女孩身上,我看到了很多珍貴的品質(zhì),那是與生俱來的寬容、善良、信任、天真和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