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九一三”事件發(fā)生40周年。
　　1971年9月中旬，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上，發(fā)生了一樁震驚世人的事件。我軍統(tǒng)帥部最敏感的通信系統(tǒng)，頓時籠罩在一片異常緊張的氣氛之中，來自蒙古東部沙漠和烏蘭巴托的國際電話，牽動著中央高層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和三軍上下的神經(jīng)……
　　作者時為軍委通信兵司令部通信處參謀，真實記錄了當時經(jīng)歷的通信聯(lián)絡方面的情況與細節(jié)，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緊急電報
　　首都北京，迤邐的西山林濤起伏，楓葉泛紅。9月14日早晨，瑟瑟的秋風夾著陣陣寒意襲來。8點鐘，軍委通信兵司令部通信處擔負前指作戰(zhàn)通信保障的參謀們，像往常一樣準時走進作戰(zhàn)值班室隔壁寬敞的會議室里，等候由值班參謀匯報24小時以來全軍通信系統(tǒng)的重要事情以及處理情況?？墒墙裉炫c往常不同，通信兵副主任崔倫親自出席，神情顯得格外嚴肅，待大家坐定后，他宣布說：“請同志們等一等，軍委有一份緊急電報，機要局正在打印，文件馬上就到。”從他那疲憊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一夜沒睡覺。
　　通信參謀們個個面面相覷。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機要員送來了《軍委發(fā)電》。崔倫副主任接過電報，雙眼左右巡視了一下，當?shù)弥緜兌家呀?jīng)到齊后，他開始宣讀電報：
　　據(jù)種種跡象表明，某社會帝國主義國家有可能對我發(fā)動突然襲擊。
　　經(jīng)中央軍委批準，特發(fā)布緊急戰(zhàn)備命令如下：
　　……
　　電報宣讀完之后，崔倫副主任強調(diào)講了幾點要求：從今天開始，通信處實行雙人值班，各戰(zhàn)備要素也要加強執(zhí)勤力量，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最后他特別強調(diào)，要密切注視“三北”（東北、華北、西北）邊境的動向。
　　接著，李保良處長也對戰(zhàn)備通信作了布置。參謀們對如何貫徹執(zhí)行軍委命令進行了簡要討論。細心的同志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隱的奧秘：這樣重要的電報必須同時呈報毛主席和副主席林彪。然而這份電報呈報的首長只有毛澤東、周恩來等，卻沒有林彪的名字。不過這種念頭只在腦海里一閃就消失了。在當時的情況下，對此提出任何疑問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隨后，值班人員進行交接班。當天輪到史祥彬科長和我值班。我隨即進入值班室就位，坐在紅綠燈閃爍的值班臺前。值班臺上有兩排扳鍵，只要紅燈一亮，順手扳動鍵鈕，就可以直接跟作戰(zhàn)指揮部門或通信保障系統(tǒng)直接通話，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就會源源匯聚而來。
　　
　　疑問重重
　　大約在11點半鐘左右，值班臺上軍4局的紅燈驟亮，伴著急促的蜂鳴聲，我拿起話機，耳機里傳出直屬通信團國際載波電話站值機員的聲音：
　　“報告：我國駐蒙古國大使館通過國際專線要外交部電話，因國際通話業(yè)務已關閉停用，請示是否可以轉接？”
　　這條國際政務聯(lián)絡線，是在50年代中蘇兩國友好關系密切發(fā)展的時期，于北京經(jīng)烏蘭巴托和莫斯科之間架設的遠程直通高頻電話，也是兩國軍政之間的“熱線”電話，旨在加強社會主義陣營內(nèi)部的聯(lián)系與協(xié)調(diào)，北京和烏蘭巴托之間也安裝了這種電話。自60年代初期開始，中蘇兩黨發(fā)生分歧，兩國關系惡化，中蒙關系也隨之變冷，最后導致關系破裂。到1969年珍寶島事件發(fā)生后，蘇聯(lián)軍隊沿我北部邊境陳兵百萬，兩國關系劍拔弩張，原有的軍政聯(lián)絡專線業(yè)務也隨之關閉，我方與蘇蒙兩方的“熱線”聯(lián)系即告中斷。因此，我方值機人員遇到臨時要求啟動專線的情況，須向通信值班室請示報告，屬于正常的工作程序。
　　這是涉及特別通信業(yè)務的事情，政策性很強。我馬上找到負責國際載波電話業(yè)務的參謀。這位參謀由于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重大意外情況，而是按常規(guī)答復道：“這條專線早已停用，按照慣例，對方不用，我方也不用，也是為了防止泄密?！彪S即，他將理由向載波站值機員述說了一遍。
　　當時，我很著急。心想：我駐蒙使館破例使用這條專線，一定有緊急情況向國內(nèi)報告。正在惴惴不安之際，值班臺上的紅燈“啪”地又亮了，耳機里傳來的聲音焦急而又懇切，還是剛才那位值機員：
　　“參謀同志，我國駐蒙古國大使，說有重大情況要親自向外交部領導匯報。請答復如何處理？”
　　我意識到情況的緊迫性。時間，已容不得再躊躇了，我略微思索了一下，這是屬于外交系統(tǒng)的業(yè)務專線電話，應由外交部決定。于是我當即答復對方：
　　“請直接接外交部，請示啟用處理。處置情況告本值班室?！彪S后，我將這一情況報告給了李保良處長和崔倫副主任。
　　瞬時間，疾馳的電流穿越蒙古沙漠、內(nèi)蒙古戈壁、高山長城，在千里電路上流淌。電話接通了我國外交部辦公廳，我駐蒙大使館許文益大使在電話中報告了發(fā)生在蒙古國土上的一樁意外事件。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國際載波站值機員向通信值班室匯報：“經(jīng)接外交部請示，姬鵬飛代部長只是說了一個字：‘接！’剛才電話已經(jīng)接通了?！?br/>　　“好！”我也回答了值機員一個字，然后扳回通話鍵鈕，長長吁了一口氣，剛才緊張不安的心情才稍稍平緩下來?？墒俏业哪X子里仍然回旋著一個巨大的問號……
　　
　　秘密會議
　　當天上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大樓的會議室里，正在召開一個緊急秘密會議。外交部黨的核心小組已經(jīng)得知：黨的副主席、被法定的唯一接班人林彪，伙同他的妻子葉群和兒子林立果等，乘一架三叉戟飛機，于9月13日午夜零點32分，由山海關機場強行升空，朝西北方向的天空飛去，目標很可能是蘇聯(lián)莫斯科。周恩來總理得知北戴河警衛(wèi)部隊報告的情況，迅即作出軍事部署，又隨即指示外交部要密切注意外電報道，研究提出在各種可能情況下的交涉或應對方案。外交部黨的核心小組組長、代理部長姬鵬飛已經(jīng)主持召開了一個上午的會議，內(nèi)容是分析形勢，研究對策。會議對林彪出逃后作出了幾種估計：由林彪通過外國廣播等新聞媒體發(fā)表聲明或講話；或者是暫不露面，由外國通訊社客觀報道林彪已到達外國某地；也或者是暫不發(fā)表消息，以觀國內(nèi)動靜……
　　時至正午，正當外交部和毛主席、周總理急待了解林彪出逃后的情況時，我駐蒙古大使通過非常線路給外交部打來了特急電話。原來14日上午8時半，蒙古國副外長額爾登約見了許文益大使，通知有一架中國噴氣式軍用飛機于13日凌晨2時30分左右，墜毀在蒙古首都以東300公里的肯特省溫都爾汗地區(qū)。機上共有9人，全部身亡。蒙古國政府對此向中方提出口頭抗議，并要求中國政府盡快作出正式解釋。為此，我國大使急需向國內(nèi)報告情況，聽候國內(nèi)指示。然而負責機要工作的同志稱，蒙古烏蘭巴托電報局因線路情況不好，電報不能及時發(fā)出。大使心急火燎，急中生智，決定打破“慣例”，緊急啟用已經(jīng)封閉停用的專線電話，以解燃眉之急。
　　外交部辦公廳秘書立即將這一特急“電話記錄”整理好，推開緊閉的會議室門，快步徑直送到姬鵬飛同志手中。姬代部長的目光在電話記錄稿的字里行間疾速巡回，頃刻，他抬起頭來，臉上綻開了異樣的笑容，用一種特殊的語調(diào)向在座的同志宣布：“機毀人亡，絕妙的下場！”曾以中國一代名帥叱咤風云縱橫南北戰(zhàn)場上的林彪，登上了權勢蓋天的地位，沒想到折戟沉沙，暴尸于異國荒野。
　　剎那間，會場上氣氛活躍了許多。黨組決定急速將這一情況報告毛主席、周總理。于是立即聯(lián)絡通知主席、總理辦公室的秘書，強調(diào)送去一份特急和特別重要的文件。
　　午后兩點鐘左右，周總理直接打電話給姬鵬飛同志說，他剛從主席處回來，向毛主席匯報了發(fā)生在蒙古沙漠的情況?？偫硖貏e對我駐蒙古大使館在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為了使國內(nèi)盡快知道有一我機在蒙古境內(nèi)失事，啟動停用的政務電話專線，以最快的速度將情況傳回來所表現(xiàn)的機智靈活，表示滿意。
　　
　　非常事件
　　自此，封閉兩年之久的中蒙政務載波電話專線，圍繞著這一非常事件破例地使用了：
　　9月15日下午3時，我駐蒙使館報告：大使及隨行人員4人乘蒙方專機前往飛機墜毀現(xiàn)場視察。
　　17日晚8時半，大使電告已回到烏蘭巴托，并簡要匯報了現(xiàn)場情況。
　　幾個小時后，外交部辦公廳主任通過專線與許大使通話，傳達了周總理的指示：著其速派人送有關現(xiàn)場材料回京。
　　19日凌晨1時，我駐蒙使館報告，決定派二等秘書送現(xiàn)場照片、目測示意圖等材料回北京，并面報詳情……
　　面對復雜的風云，毛主席、周總理嘔心瀝血、揮斥雷霆，作出了一系列重要決策。
　　葉劍英元帥奉命主持軍委日常工作。作為我軍神經(jīng)中樞的通信系統(tǒng)，幾乎在同一時間切斷了林彪集團大小干將們的電話聯(lián)系。黨中央隨即對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等昔日顯赫的大將采取了隔離審查措施。
　　很快，通信兵司令部通信處抽調(diào)軍委一號臺話務員，從大量浩繁的話單中，調(diào)查林彪、葉群出逃之前與黃、吳、李、邱頻繁聯(lián)絡的情況。緊接著，葉劍英副主席又親自批示，將一號臺幾位已復員回鄉(xiāng)的話務員，從河北石家莊、大城和山東濟南等地調(diào)回北京，集中力量查清林彪集團成員九屆二中全會以來的電話串連活動。
　　時間一天天臨近國慶22周年的節(jié)日，林彪折戟沉沙事件還處在嚴格保密之中。長安街頭成群結隊的少年先鋒隊員還在列隊朗誦“林副主席教導我們說……”而我們身在戰(zhàn)備一線的通信戰(zhàn)士們，則沉浸在日夜執(zhí)勤的緊張忙碌中。
　　正值天高云淡、楓葉盡染的時節(jié)，年逾七旬的葉劍英元帥佇立西山，暢懷吟誦：
　　鐵馬南飛叛未成，廬山終古顯威靈。
　　倉皇北竄埋沙磧，地下應慚漢李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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