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登記處，楚月嘆了口氣。
　　這一天從一開始就不順利，先是證件不全，再就是岳一凡遇到前妻電話騷擾，然后在登記處排了一天的隊才登上記，這天是２００９年９月９日，所有的人都說是長長久久的好日子，所以登記的人都跟瘋了一樣。
　　登記完，他們就是正式夫妻了，可是楚月突然有點后悔了。自己剩了這么久，終于尋到了一個理想男人，房車俱備，身高體重長相年齡樣樣標準，美中不足的就是有過短暫婚史。
　　但最終還是牽手了?；楹蟮某?，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岳一凡有輕微的出軌痕跡。
　　那天，他說加班不回家吃飯，楚月守著一桌子菜咬牙切齒，后來實在忍不住就往他的辦公室打電話，一聲，兩聲，數(shù)十聲響過，無人接聽。她突然就想起了方芳的話，這才結(jié)婚多久？他就開始撒謊。楚月憤怒地撥了他的手機，聽到他在一個很安靜的地方。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你在哪里？”
　　沒想到他的語氣更平靜：“我在洗手間。”
　　楚月冷笑了，這個地方，很明顯還有電視的聲音。
　　楚月掛斷了電話。
　　岳一凡是后半夜回來的，囧窸窸窣窣地脫了衣服躺下來。楚月沒有睡著，她在想，方芳說得對，男人離過一次婚了，不一定會珍惜第二次婚姻。
　　第二天一早，她起來做早餐，煎蛋里故意放多了鹽。她看到，岳一凡皺了下眉，說了句：“咸?！背虏焕硭?，看他自顧自地吃完了那個帶著強烈報復心理的煎蛋，然后拿起包，對她說了句：“先走了啊?！?br/>　　他似乎很不在意自己的感覺，楚月無比沮喪。之前，她看到好友或電視劇里夫妻兩個吵架的場景，總覺得生活要相親相愛，怎么會吵起來？現(xiàn)在看來，原來吵架與岳一凡對她的漠視相比較，反倒更勝了一籌。
　　起碼，那能證明兩個人的相愛。楚月突然有了個怪怪的想法，她想找機會，與岳一凡大吵一場，生活好像被重重的烏云蓋著，需要猛烈的爭吵，才能撕開一條裂縫，看到外面哪怕是一線明朗的天空。
　　
　　二
　　
　　楚月生日這天，岳一凡卻滿懷歉意地打電話，他要到前妻那里去一次，她有點小事需要幫忙。當時，楚月正忙著與活魚店的老板討價還價，岳一凡喜歡吃她做的清蒸魚。
　　楚月當場就把手里挑好的魚扔進了池子里，但沒想到用力過猛，濺了一位胖胖的中年婦女一身，她當場就不干不凈地埋怨，然后楚月就爆發(fā)了，兩個人在菜市場里如潑婦打架一般拉扯在了一起。
　　魚店的老板把兩個人拉開之后，楚月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受了輕傷，但那個胖女人早就帶著菜溜之大吉，只留下她，在眾人詫異與看客的目光中走出菜市。
　　這還不算，岳一凡打電話還說，自己可能不回來吃飯，這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楚月實在是累了，掛了電話，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這段婚姻，剛剛開始就失望透頂了。
　　沒想到，第二天有更失望的事情，本來早早就說好的與另一家公司簽約的事，卻因為總監(jiān)私下里要提成而泡了湯，楚月是業(yè)務主辦，總監(jiān)私下請求她不要把此事說給老板，但老板也暴跳如雷，指著楚月的鼻子罵她沒用。
　　于是楚月就憤怒了，加之昨夜的怒火，與老板大吵一場，氣憤之中說出一句話，大不了我不干了，我現(xiàn)在就走。
　　她在公司是業(yè)務主力，原以為老板會挽留一下，沒想到老板卻冷冷看她一眼說了聲，好的。轉(zhuǎn)身走開。于是，說出的話就像是自己壘給自己的臺階，越往上走，便越難以從原路返回。
　　楚月坐在那里，不知道是應該收拾東西離開還是等待老板的原諒。恰好岳一凡的電話打過來，說晚上有個很久沒見的同學過來，想到家里看一看，讓她多準備幾個菜。
　　她沒好氣地在電話里回復：“吃不吃魷魚？我馬上就要被炒了，算你一盤菜！”
　　岳一凡終于在電話里吃驚了，問她怎么回事。她更加沒好氣，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通，岳一凡沉默良久，說：“你應該跟你老板好好談一次，這樣吧，我知道你們老板認識我們單位一同事，要不，我們?nèi)フf說？”
　　楚月嗤之以鼻。這種關系，頂個屁用。
　　沒想到岳一凡就真的帶著同事匆匆趕來了。后來的事情就頗有戲劇性，看著三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從老板屋里走出來，楚月有些發(fā)呆，老板從容地對她笑了笑：“小楚，別往心里去，我以前還不知道有這層關系?！?br/>　　這下輪到楚月傻眼了，她還不知道，男人之間的關系，會有這么大的能量。
　　
　　三
　　
　　晚上岳一凡的兩個同學與他，都興致非常地喝高了，兩個同學指著楚月對岳一凡說：“你從哪里淘來這么一個標致的嫂子，這與你大學時期的夢中偶像十分相似??！”
　　岳一凡微笑不語，楚月有些受用，但受用著，突然就生出一點兒疑惑，大學時期，夢中偶像？這可從來沒聽他說過。
　　于是，又成了一個心結(jié)。第二天早上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他大學時的初戀是誰，沒想到他卻裝糊涂，說：“我沒有初戀啊，那時很用功的?！?br/>　　楚月冷笑，這個男人，看來真的是不可救藥了，撒謊，冷漠，不關心自己，是不是所有結(jié)過婚的男人都這樣？她想知道一個答案。
　　岳一凡對楚月沒做早餐的事有些介意，但也只嘟囔了幾句就上班去了，楚月也慢慢走去上班，路上人很多，她有些迷茫。
　　是不是結(jié)過一次婚的男人，都會這樣？她這樣想著，沒看到紅燈，然后聽到哧的一聲急剎車，之后昏昏沉沉地聽到人在喊，然后感覺自己被人抬了起來。
　　終于清醒過來時，是深夜。楚月感覺到身上的重壓，微微抬頭，是岳一凡，伏在她的身上睡著了。慢慢回憶著經(jīng)過的一切，才想到自己原來出了車禍，幸好沒有大礙，但是已經(jīng)昏睡了半天。
　　岳一凡醒過來，楚月看著他疲憊的樣子，想，原來他也不是那么不關心自己。
　　出院后，岳一凡的態(tài)度依舊回歸到那個樣子，楚月也借機找過幾次事，但都被他的忽略擋過去了，如此三番五次，楚月倒也靜了心，不再爭這么多。
　　那天清晨，岳一凡的包忘在了家里，里面有重要文件，他打電話過來，讓楚月幫他送去。提了包，楚月打了車往他單位趕，但昨夜出去與好友狂歡，喝了啤酒，肚子隱隱難受起來。把包給了岳一凡，就急著往衛(wèi)生間里沖。
　　有錢的事業(yè)單位真是腐敗，楚月看到，連衛(wèi)生間里都裝有傳媒的小電視。
　　她突然怔了，多天之前，岳一凡說自己在洗手間里，她尚且不信，但現(xiàn)在她相信了，原來還真有這么豪華的洗手間。但這個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小事，她開始想，自己一心想爭的浪漫，爭的關懷，甚至是爭的大吵一場，是不是自己錯了？
　　人一旦開始懷疑自己，所有的行為，都要懷疑。
　　岳一凡，有可能比她更明白什么是婚姻里的真諦，只不過他先做到了而已，以一個成熟自信男人的所有認知，做到了寬容、忍讓以及細水長流地生活。
　　
　　四
　　
　　楚月后來問岳一凡，你覺得婚姻應該是什么樣的？他笑笑，說：我覺得婚姻應該像是我少年時期見過的一個沙漏玩具，起初頭重腳輕，但隨著流沙一顆顆地流入到另外一個腔中時，某一天，突然就平衡了，但如果打開一個閥門，沙子快速地流進流出，怎么也找不到平衡。過日子也是這樣，大起大落的浪漫不能時時有，我愛你你也愛我，但這愛要慢慢地在平淡的生活里體現(xiàn)，不經(jīng)歷的人，是不會有感覺的。
　　說得很好。楚月突然就有些感動了。這個男人，原來一切都懂，至少，上一次婚姻教給了他這么多的東西。
　　她突然，就原諒了他。
　　但是還有一個結(jié)沒有解，那就是他說他沒有初戀情人，楚月逼問，玩笑一樣說：“如果你不說出來，今天你就別想睡床?！?br/>　　岳一凡終于被逼急了，張口說出來一個名字：“周慧敏！”
　　周慧敏？是那個清純玉女的代表，那個智慧的女子，與倪震分分合合，最終還是平淡地走到了一起的女子？
　　岳一凡點點頭：“不用懷疑，就是她，她還說過一句經(jīng)典的話，‘我與他識于微時，一起度過不能盡算的高低起落，早已磨合了一套我們之間的相處藝術。一個人的問題，兩個人去修正；一個人的挫敗，兩個人去承擔。我倆是一個團隊的，沒分高低，輸贏也是一體’。這個女人，是怎么樣的智慧才說出這話呢？”
　　說完，他看向楚月，楚月笑著把臉轉(zhuǎn)向鏡子，她已知慚愧，她看到，鏡子里，岳一凡對著她微笑著，平凡而認真，就像，他對生活的態(tài)度。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