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品味古代詩人們的精美詩作時,我們總會發(fā)現(xiàn)詩歌中一些點睛之詞,詩人匠心獨運之筆,讀來令人回味無窮。它們置于作品中,猶如澤畔岸旁的萋萋芳草,點染著詩意的綠洲,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馨香,她期待著能辨識清幽之氣的知音采擷品評。
古人講究煅句煉字,所謂“百煉為字,千煉成句”,是古人們所推重的錘煉詩句的創(chuàng)作方式。我們熟知的詩句無不印證了這個復雜而又確實讓人們心懷景仰的思維過程:“吟安一個字,拈斷數(shù)莖須”、“三年兩句得,一吟淚雙流”。正因為有了這些優(yōu)秀的創(chuàng)作。才得以讓我們在鑒賞過程中品味到這樣精彩的點睛之筆。
沈德潛言:“古人不廢煉字法,然以意勝,而不以字勝。故能平字見奇,常字見險,陳字見新,樸字見色?!?《說詩啐語》)從諸多詩例來看,效果極佳的煉字必是和煉意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的。在分析理解的時候也應從此處入手。只有煉出具體生動的富于美學內(nèi)容和啟示性的字,才能使“意”具備感染人的力量。這樣煉出來的字也才能真正語驚四座。
擬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談煉字在古詩詞中的作用:
一、使意象(意境)生動化
當我們在品讀詩詞時,會發(fā)現(xiàn)一些點睛之筆能使所描繪的藝術(shù)形象及體現(xiàn)的意境更形象,更生動,也更具感染力。
如杜甫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痹娭羞\用色彩鮮明的詞語,除了描述寫作對象,同時又巧妙地扣住意象的特征:“黃”、“翠”、“白”、“青”,不但豐富了詩歌的內(nèi)容,而且增添了畫面的層次感,從而使整首詩畫面色彩亮麗,形象靈動,呼之欲出。
運用通俗直白的字詞同樣也可達到良好的效果。如王維的《使至塞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痹娙瞬粌H抓住意象的特點,用了一個最簡潔又通俗易懂的“直”字,更讓人嘆服的是由此讓人聯(lián)想到的意境:茫茫大漠,人跡盡絕,蒼涼寂寥,而此時孤獨而疲憊的旅人遠眺那一柱濃黑的烽煙直抵天際,這給整幅畫面又陡然帶來了一點生機,一點活氣。無論是對詩中旅人抑或是讀者,這都是一種從視眼底到心底的強大沖擊波,攜它而來的,正是這個直白的“直”,古人所謂的“平中見奇”由此可證。
二、讓主旨情趣縱深化
在眾多的經(jīng)過錘煉的詩句中,我們還會看到一些匠心獨運的詞語,它們可以是動詞、形容詞,也可以是副詞、數(shù)量詞,不僅使藝術(shù)形象鮮明,也更有助于詩詞主旨情趣的深化。如蔣捷的《一剪梅》:“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薄傲鞴馊菀装讶藪仭?,指時光流逝之快。櫻桃和芭蕉這兩種植物的顏色變化,具體7d7a74f9042701c097e782f6d075d4d5060cdec34d85ffff9437dd9b0ce36205而又形象地顯示出時光的飛逝。詩人抓住夏初櫻桃成熟時顏色變紅,芭蕉葉子由淺綠變?yōu)樯罹G的特點,把看不見的時光流逝轉(zhuǎn)化為可視可觸及的形象。而成功地將這二者流轉(zhuǎn)合一的,就是具備了動詞詞性的形容詞:“紅”、“綠”二字。春愁剪不斷、理還亂,詞中借“紅”、“綠”顏色之轉(zhuǎn)變,深化了“流光容易把人拋”的感慨??芍^“陳字見新”。再如寒山的《杳杳寒山道》:“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贝嗽娮钔怀龅奶攸c就是每一句都用了疊詞,它不但使意象的特點鮮明生動,整首詩具有一種音韻流轉(zhuǎn)的和諧美,并且隨著疊字所摹擬的物態(tài)、音響、狀貌、時間的不同變化,詩中的山水、人鳥、風雪、境情,也一一呈現(xiàn),各具情態(tài),而且都帶有一種浸透全詩的幽冷寂寥,渲染出冷寂陰森,寒意襲人的氛圍,從而貼切地烘托出詩人僻居寒巖、淡漠塵世的心境。
三、使整體創(chuàng)作美學化
詩歌中所具有的美學屬性,就其大的范疇來說,無外乎就是形式美、意象(意境)美、情感美及意蘊美。我們欣賞詩作,其實就是一個審美的過程。從每位詩人創(chuàng)作出來的藝術(shù)作品,去體會作者的情志理趣。所以,詩人精心錘煉的每一個字詞,我們同樣也能感受它折射出來的美學意蘊。
每位詩人的作品,都是與他所處的時代背景、生平際遇、思想觀念以及其審美情趣分不開的,反之,詩人的創(chuàng)作自然也就能體現(xiàn)出時代特點以及鮮明個性特點,從而展示出其獨有的審美角度和審美情趣。
如陶淵明的田園詩。在他的筆下,田園風光、日常勞作第一次具有真正的審美意義?!讹嬀啤分澹骸安删諙|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痹谠娭?,我們沒有看到華麗的詞藻,相反,卻能從詩人精心點染的、散落在詩句中的獨具神韻之詞,去感受這位田園詩派宗祖筆下的質(zhì)樸而又清新、古拙卻又靈動的山村鄉(xiāng)野。這幅在南山襯映下的薄暮美景,是詩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受,一個“見”字,體現(xiàn)了全詩的神韻?!耙姟弊种钤谟诒硎驹娙嗽诓唤?jīng)意間看見的南山,是“悠然”狀態(tài)之下一個非常真實而又自然的動作神態(tài)。如果改用“望”字,就是刻意追求,意味索然,與“悠然”也不相應了。我們從詩中真實地感受到人、景、物的和諧,詩人拈花一笑、物我同一的境界,永遠為世人所神往。結(jié)合詩人生活的時代背景,不難體會到其中傳遞出的審美趣味,其美學價值體現(xiàn)無遺。歸隱之后的詩人,將心靈的自由舒暢,通過藝術(shù)之筆,升華為一種崇高的自然美、精神美、詩歌美。這種深厚醇美的藝術(shù)境界,使得整首詩歌的美學價值縱向拓展。
再如杜甫,這位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所創(chuàng)作的大量感時傷世之作,既讓人們?yōu)槠錉I造的藝術(shù)境界的宏闊深遠、獨到深刻所折服,同時也讓我們深刻感受到詩人的傷國之情、憫民之意。杜甫“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藝術(shù)追求,在其煉字上得到鮮明體現(xiàn)。正如宋代范唏文在《對床夜語》一書中所說的“情景相融而莫分也”?!兜窃狸枠恰分小皡浅|南坼,乾坤日夜浮”?!佰濉?、“浮”二字,將洞庭的浩瀚無邊,波浪掀天的宏偉景象盡結(jié)于此,令人回味。而面對如此壯麗宏闊的景象,不但沒能讓詩人陶醉其中,相反,更是觸及他的內(nèi)心之痛:“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guān)山北,憑軒涕泗流。”聯(lián)系孤苦多病之身,再想動蕩不安之國,怎不讓詩人涕泗橫流呢?這樣的情動于中,其根源自可追溯到寫景的妙詞之上。
由此可見,詩歌中無論是生活美還是藝術(shù)美,只有賦予其極具個性特征的思想美、境界美。它的審美趣味性及美學價值方能得到真正的實現(xiàn)。
總之,在詩歌這個眾芳爭春的國度里,只要我們用心尋覓,悉心體會,隨處可以品味到、采擷到清麗芳香的花朵,并由此去感受整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