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之后,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將會回想起,他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痹S多年之后,面對新版兼唯一正版《百年孤獨》,無數(shù)老文青仍會回想起,當年讀到這個神秘而魔幻的小說開頭時的興奮和戰(zhàn)栗感。
評論界稱《百年孤獨》是拉丁美洲歷史的縮影,但馬爾克斯卻說它首先是自己童年生活的藝術(shù)再現(xiàn)。其實,馬爾克斯幾乎所有的作品,都是童年記憶的再現(xiàn)和家族故事的延伸。
1927年3月6日,加西亞·馬爾克斯出生于哥倫比亞一個依山傍海的小鎮(zhèn),這個充滿香蕉氣味的小鎮(zhèn)叫阿拉卡塔卡。兩歲時,做藥劑師的父親把他托付給自己的岳父岳母,帶著妻子去了另一個城市開店,所以,小馬爾克斯的童年基本是在外祖父家度過的,直到9歲時才因為外祖父的去世而回到父母身邊。
外祖父母對馬爾克斯的成長有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身為上校的外祖父參加并指揮過著名的“千日戰(zhàn)爭”,哥倫比亞自由派人士非常尊重他,將他視為英雄。在他身上,有著《百年孤獨》中奧雷良諾上校的影子。馬爾克斯的中篇小說《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芬彩歉鶕?jù)外祖父的經(jīng)歷寫成。很擅長講故事的外祖父成為小馬爾克斯“連結(jié)歷史和現(xiàn)實的臍帶”。他給小外孫講內(nèi)戰(zhàn)時期的往事,教他使用字典,每年都帶他去看馬戲團的表演,也是第一個教他“見識冰塊”的人。
如果說馬爾克斯對拉美政治和歷史的認知來自外祖父,那么,他作品中魔幻部分的啟蒙則來自于外祖母。外祖母是個迷信的人,酷愛占卜算命。在她眼里,家里到處都有神仙鬼怪。而無論聽起來多么瘋狂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她嘴里,都變成了無可辯駁的事實。這種不動聲色的敘事風格深深地影響了《百年孤獨》的語言體系。
在馬爾克斯的家族中,還有許多奇怪的人——一個妹妹整天啃吃泥巴,一個親戚得了癡呆癥,家族眾人整天渾渾噩噩、不知幸福與痛苦為何物的情景給了他很大觸動。馬爾克斯承認寫作《百年孤獨》的初衷,就是要為童年時代的全部體驗尋找一個“完美無缺的文學歸宿”。
《百年孤獨》不是他最滿意的作品
從1950年起,馬爾克斯開始創(chuàng)作,《枯枝敗葉》、《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惡時辰》等中短篇的發(fā)表令他成為矚目的拉美作家,但真正令他在全世界聲名鵲起的當屬1967年出版的《百年孤獨》。
《百年孤獨》問世后被翻譯成37種語言,全世界印數(shù)超過2000萬冊,被視為“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之一”。它以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筆法描繪了加勒比海沿岸小城馬貢多百余年的歷史。1982年,瑞典文學院在諾貝爾文學獎的評語中稱,“那里(馬貢多)匯聚了不可思議的奇跡和最純粹的現(xiàn)實生活”。
然而,
tlpyTl8k11cqwTLIWZRMEyJXw50sCPyJDe4tDOnpALA=《百年孤獨》并不是馬爾克斯最滿意的作品。
1955年,28歲的馬爾克斯發(fā)表處女作《枯枝敗葉》。馬爾克斯在這部中篇小說中虛構(gòu)了馬貢多(Macondo)這樣一個南美小鎮(zhèn),他后來的很多作品包括《百年孤獨》都是以馬貢多鎮(zhèn)作為背景。馬爾克斯1973年曾說過,在他所有的作品中,《枯枝敗葉》是他的最愛,因為這部小說“最真誠,最自然”。其時,《百年孤獨》已經(jīng)獲得拉丁美洲文學最高獎——加列戈斯文學獎,為他帶來了巨大的聲譽和商業(yè)成功。
馬爾克斯本人并不能完全理解《百年孤獨》所帶來的成功:“大多數(shù)批評家都沒有意識到《百年孤獨》這部小說其實更像我所開的一個玩笑,書中充斥著我對密友們發(fā)出的‘信號’;所以,憑著自己身份所賦予的那點武斷批評的權(quán)利,他們自動承擔起解密這本書的責任,這樣做的后果很可能是出自己的洋相?!?br/> 晚年患癌促使他寫自傳
因《百年孤獨》成名后,馬爾克斯每年收到上千個來自世界各地的活動邀請,開始陷入繁忙的社會活動,1982年獲得諾獎更是給他的創(chuàng)作生命下達了“死亡判決書”。馬爾克斯說:“榮譽幾乎毀掉了我的生活,因為它破壞了我真實的感覺?!彼袊@:“做一個普通人是多么的幸福!”
1985年,馬爾克斯發(fā)表了他獲獎后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霍亂時期的愛情》;在此后的10年間又先后出版了《迷宮中的將軍》、《愛情和其他魔鬼》等著作,但是反響都不如《百年孤獨》。
1999年,馬爾克斯被診斷患上了淋巴癌,幸而在洛杉磯一家醫(yī)院接受化療后,癌細胞得到遏制。這一經(jīng)歷讓馬爾克斯有了強烈的危機感,他拔掉電話線,取消旅行,盡量減少與朋友的約會,全力投入到回憶錄的寫作中。3年后,其回憶錄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出版。2004年,馬爾克斯又推出了10年來第一部小說《苦妓追憶錄》,以細膩的筆觸寫出了一名90歲的老記者對一名14歲雛妓的愛情。
2006年,79歲
Md0OMkBIzrM/kSL7xuula9vzqNn3DIwEliNsQeKbvyI=的馬爾克斯曾宣布封筆;2008年,又傳來消息說,他正在寫作一本有關(guān)愛情的小說。2009年6月,82歲的馬爾克斯在接受拉美一家報紙采訪時澄清了關(guān)于自己不再寫作的傳言:“我不僅會繼續(xù)寫,而且我唯一所做的事就是寫作?!崩项^還神秘地加了一句:“我知道什么時候我的餅能出爐。”
他的愛人
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背后有個偉大的安娜一樣,馬爾克斯背后也有個偉大的梅塞德斯。沒有她們的支持,這些孤獨而困頓的靈魂或許根本沒法創(chuàng)作出像《卡拉馬佐夫兄弟》、《百年孤獨》如此偉大的作品。
在馬爾克斯的作品中,充滿了對性的細膩描寫。這固然跟他年輕時泡過歐洲的妓院有關(guān),也跟他過早就獲得性經(jīng)驗不無關(guān)系。12歲那一年,馬爾克斯被一個姑娘強行帶入一間臥室“強奸”了。此后,有一段時間,馬爾克斯變得郁郁寡歡。中學同學都不喜歡這個身材瘦小、性格孤僻的“小老頭”,對他敬而遠之。
然而,幾年后,馬爾克斯在“被強奸”地點附近,幸運地邂逅了自己一生的伴侶梅塞德斯,那時她才13歲。據(jù)馬爾克斯描述,這位有著埃及血統(tǒng)的女孩有著“尼羅河蛇一般的嫻靜之美”。梅塞德斯上大學時與馬爾克斯再次相遇并陷入熱戀。等她上完大學,馬爾克斯又因為卷入一個新聞官司被報社遠派到歐洲做記者。在此期間,梅塞德斯一直堅貞地等他回來。1958年,31歲的馬爾克斯終于和心上人走入婚姻殿堂。
18歲時,馬爾克斯就開始構(gòu)思一部有關(guān)童年祖屋的小說,但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適的敘事角度,直到1965年的一天,他在開車帶家人旅游的途中被靈感的閃電擊中。馬爾克斯立即掉轉(zhuǎn)車頭,回到家中,著手寫作。這一寫,足足寫了18個月。小說寫到第6個月時,家里的5000美元存款就已經(jīng)花光。他們只好賣掉小汽車。再后來又沒錢了,梅塞德斯不再打擾丈夫,她默默地當首飾,當電視機,當收音機,確保一家大小的伙食。但是,錢還是不夠用,她就到處賒賬,周圍的肉鋪和面包店全被她賒遍了,甚至,當馬爾克斯拿到《百年孤獨》的稿費前,家里已經(jīng)欠了9個月的房租。而這一切,馬爾克斯都毫不知情。后來,他曾心懷感激地說:“她瞞著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擔起來了。要是沒有她,我永遠也寫不成這本書?!?
馬爾克斯和梅塞德斯育有兩個兒子,后來分別做了電影導演和平面設(shè)計師。
美國曾視他為政權(quán)顛覆者
成名后的馬爾克斯不僅頻頻成為哥倫比亞政府和游擊隊之間的調(diào)停人,還成為一些國際領(lǐng)導人的座上賓。曾專門有人寫書講述他與古巴前領(lǐng)導人菲德爾·卡斯特羅之間的友誼。1982年,馬爾克斯表示他與卡斯特羅的友誼植根于彼此對文學的熱愛,他寫道:“我跟他之間是知識層面的友誼。很多人或許不知道菲德爾是一個非常有文化修養(yǎng)的人。我們在一起時,總是在談論文學?!?br/> 馬爾克斯和前不久訪問中國的秘魯作家、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略薩有過一段撲朔迷離的關(guān)系,他們?nèi)绾螐男市氏嘞У闹两蛔兂沙饠常两袢允抢牢膲囊淮髴野浮?br/>
馬爾克斯和略薩1967年相識于拉美文學最高獎——加列戈斯文學獎的頒獎禮現(xiàn)場,兩人一見如故。馬爾克斯稱略薩是“世界文壇的最后一位游俠騎士”,略薩則盛贊《百年孤獨》是“美洲的《圣經(jīng)》”,自此結(jié)下深厚友誼。馬爾克斯甚至做了略薩兒子的教父。
但是,1976年,這對鐵哥們竟在墨西哥的一家影院里大打出手。是年,在墨西哥參加電影節(jié)的馬爾克斯巧遇略薩。他熱情地和略薩打招呼,沒想到對方朝他臉上就是一記老拳,馬爾克斯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但他一聲沒吭,捂著流血的鼻子走出了影院。兩人從此絕交,在長達30多年的時間里將對方視為仇敵。
外界普遍猜測導致兩人不和的原因與私人感情有關(guān),傳言是因為馬爾克斯和略薩的妻子過往甚密引發(fā)了略薩的怒火,還有傳記作者稱兩人的決裂源于政治觀點的分歧。然而,對于真相,兩位當事人都諱莫如深。略薩在接受采訪時曾說:“我們會把這個疑問留給未來的傳記作家解決?!倍R爾克斯做得更絕。外界分析,他為了不說出當年拳斗的真實原因,甚至一直不出回憶錄的第二卷。
不過,2007年,《百年孤獨》出版40周年紀念版時, 70歲的略薩同意為其提供序言,而80歲的馬爾克斯也接受了這一安排。這被普遍視為兩人和解的信號。
由于在作品中以及在公開場合經(jīng)常抨擊美帝國主義,馬爾克斯一度被美國視為政權(quán)顛覆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被美國移民局拒發(fā)簽證,直到1992年比爾·克林頓當選美國總統(tǒng)后,才取消對馬爾克斯的旅美限制??肆诸D稱《百年孤獨》是他最喜愛的小說。如今,在加州的洛杉磯,有一條街被命名為加西亞·馬爾克斯。
他與中國有點溝通問題
馬爾克斯老頭跟中國也有點“梁子”。
上世紀80年代,未經(jīng)授權(quán),我國多家出版社就擅自出版了馬爾克斯的多部作品。1990年,馬爾克斯訪問中國。這次中國之行給他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北京和上海的書店隨處可見“盜版”的《百年孤獨》以及《霍亂時期的愛情》。性情一向直率的馬爾克斯半嗔半笑地對前來看望他的中國文化界人士說:“各位都是盜版販子??!”
這讓當時也在場的錢鐘書先生頗為難堪,他頓時變得沉默不語。哥倫比亞駐華大使見狀試圖緩和一下氣氛,但也無濟于事。而馬爾克斯在結(jié)束中國之行后也撂下狠話:“死后150年都不授權(quán)中國出版我的作品,尤其是《百年孤獨》?!?br/> 1992年,中國正式加入《世界版權(quán)公約》,據(jù)稱此后20多年間曾有100多家中國出版機構(gòu)向馬爾克斯提出版權(quán)申請,但都沒有被準許,直到2010年,新經(jīng)典文化經(jīng)過不懈努力終于取得了正式版權(quán)。
一位評論家曾說過:“我們欠馬爾克斯的不只是版稅,還有啟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