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爾
從夜幕中掙脫出來的火車
到站了。見它一身霧水
海拉爾的天空很高
卻將草原壓得很低
黎明吐出許多旅人
涌破出站口
像一把溢筐的野韭菜
像母羊肚上的泥巴
清冽的海拉爾
冷醒每一塊石頭
在草的國度
撞到風(fēng)的胸口
有一種突如其來的疼痛
別樣的生存,像山上的季節(jié)
那是一個(gè)緩慢的過程
就像穿越一支牛角
還像野花在混沌中開放或者凋謝
在這里,所有的草都以公民的身份
為愛蘇醒。他們擰亮
各自的提燈
關(guān)懷羊群,以及神圣的事物
而我居住的那座城市
夢的枕頭不會(huì)有這么溫暖的情景
或者原初的抒情
在這個(gè)國度,綠是唯一的語言
無需翻譯的傾聽
使空氣沾滿我的選擇
我真想就此把生命放松到底
最終成為云朵的樣子
用血液進(jìn)行交流或者拒絕喧囂
我在被吞噬,現(xiàn)存的巨大的無聲
在籠罩一切。偶爾馳過的車輛
就像葉莖上爬行的甲蟲
編織著萬物交感的大靜
我始知——時(shí)空的君主
主宰著這里,以及正在降臨的暮昏
牙克石一瞥
從哈爾濱到滿洲里
把旅行交給黑夜,把睡眠交給鐵軌
由車輪對夢進(jìn)行一次長途搬移
這一夜猶如一生,不知道經(jīng)歷多少站臺(tái)
又是怎樣的走動(dòng)或者停頓
只知道一望無邊的大草原
只知道山腳下還有未化的殘雪
只知道一片片蕭條的白樺林
以及草堆旁一塊沒有名字的石頭
黎明從車窗上羊皮般滲顯出來
致使我從上鋪上翻下——
小站停車僅僅兩分鐘
飽含奶香的短暫
就像一臺(tái)老式的打字機(jī)
啪啪幾響——跳出生命中的三個(gè)字:
牙克石
邊地小酒館
草地和森林,以及起伏的山巒
并沒有完成它們的動(dòng)作
它們沒有界限的概念
而我只能在此打住,走進(jìn)
這家小酒館
越野車和花斑奶牛在門外
額爾古納河把余輝反射在屋頂
卷毛狗友好地?fù)u晃著尾巴
蒼蠅散落在我的四周
這些邊地的元素被我吸入呼出
我成為村莊的一員
“木刻楞”最富裕的是木材
橫臥疊立的圓木構(gòu)組四壁
木屑在角落興奮地散發(fā)松香
地板沉悶的回蕩林濤的低音
餐巾、刀叉、盤杯,以及筷子
邊地野味、果子酒,還有面包
我們咀嚼著與生俱來的快樂
窗外的黃昏風(fēng)光,與遙遠(yuǎn)的城市
對比強(qiáng)烈——人涌車堵之際
這里的一廂壁爐以外
大野空寥,不期而遇的是奔襲而來的
風(fēng)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