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國務(wù)院批復同意,湖北省襄樊市更名為襄陽市,原襄樊市襄陽區(qū)更名為襄陽市襄州區(qū)?!比嗣窬W(wǎng)這則數(shù)十字的簡訊前不久一上線即被各大網(wǎng)站轉(zhuǎn)載,并在網(wǎng)上再次引發(fā)議論。這次的襄陽易名,究竟觸動了人們哪根神經(jīng)?是古典的懷舊情結(jié),還是現(xiàn)代的GDP之痛?
城市易名引發(fā)懷舊狂潮
“哥們兒居然要改戶籍了——湖北襄陽襄州人士,無語……”湖北大學的何雨杰得知襄樊改名后立刻更新了微博。當天,他400多個QQ好友中大約有100個都改了個性簽名,內(nèi)容都與襄樊改名有關(guān)。他的高中同學唐君是個賣瓷磚的個體戶,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跟他開玩笑說:“我準備去開個標牌店,趁著襄樊改名還能多拉點生意?!?br/> 現(xiàn)代襄樊于1950年建市,是襄陽與樊城的合稱,漢江穿城而過,南為襄陽、北為樊城。襄陽筑城于漢初、樊城始于西周,綜合建城歷史已長達2800余年。古代襄陽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衢”之稱,120回《三國演義》有31回的故事發(fā)生在此地。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襄陽好風日,留醉與山翁?!边@是唐代詩人王維筆下的襄陽。從漢朝開始,襄陽便在中國歷史記載和文人辭章里顯山露水。宋玉、孟浩然、皮日休、米芾等名士均曾在此駐足。
學界普遍認為,襄樊有2800多年的歷史,文化底蘊豐厚,但因文化名字較為拗口,知名度不如“襄陽”等原因,支持襄樊更名。湖北籍網(wǎng)友“為爾癡狂”寫道:當年改名叫襄樊的時候,郭靖、黃蓉和諸葛亮都表示壓力很大,襄陽、樊城兩座歷史名城,合成襄樊后都不出名了,還是拆開好。
不過也有人表示反對: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改個地名就能帶動經(jīng)濟發(fā)展了嗎?學者陳禮榮認為,若各地皆恢復古地名以“挖掘歷史文化價值”,誠屬國家民族之大幸,可如此一來,歷史文化倒是昌明至盛了,但黎庶人等又不知得添幾多繁勞!
微博博友“一步單車”說,“一紙簡訊就淡淡抹去了珍留的記憶,襄城呢,樊城呢,我的襄樊五中呢……都改了嗎,有沒有問問珍視自己記憶的我們?情何以堪啊……”
用了60年的襄樊已然成為一個傳說,民間的爭論還在彌漫。不過有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短短幾天之內(nèi),襄樊(襄陽)之名已經(jīng)傳遍全國,她徹徹底底地成名了。如果說,恢復襄陽古城的名字,是某種程度上的懷古;那么對于新時期長大的人來說,他們或許會懷念有“襄樊”的日子——盡管60年相對于2800年,不過眨眼一瞬間。
城市“換馬甲”的經(jīng)濟學思考
襄樊人也許都有這樣的遭遇,當他提到襄樊時,對方總是不知所云,而一提到襄陽,再加上一句“三國時期諸葛亮的居所”,幾乎每個人都知道。襄樊的低知名度嚴重影響了襄樊市的發(fā)展。在此背景之下,將襄樊市更名為更具名氣的襄陽,成為政府擴大地方知名度,招商引資的必然選擇。許多城市改名,都是基于以上經(jīng)濟方面的考慮。
但是,城市改名絕不是把城市換個名字,然后更換市政府大門的標牌那樣簡單,它牽涉到很多環(huán)節(jié)的連鎖反應(yīng),因為一個城市的名稱,涉及到社會各界和國計民生方方面面。這是城市更名廣受詬病的原因之一。凡是涉及到該市名稱的行政機關(guān)、企事業(yè)單位名稱,以及駐外渡口單位名稱都要變更;所有單位的公章、財務(wù)章,檢查、核定、證明、記錄等各類印章的變更。對普通公民的影響包括,標牌、標記、牌匾以及各類戶籍、身份證、畢業(yè)證、工作證的變更。
例如襄樊市改名為襄陽市后,原襄陽區(qū)將更名為襄州區(qū),在各級地圖上,這些名稱都需要變更。這其中包括世界地圖、中國地圖、省、市、縣、區(qū)地區(qū)的改版重印。一個城市的更名,是繁雜的系統(tǒng)工程。學者研究分析,比如一個150萬左右人口城市更名后,辦理一個二代身份證就需要花費2000萬元。像襄樊這個中等城市更名,更名耗資將以億計。
此前,河北省省會石家莊有更名的打算,據(jù)有關(guān)專家估算,若更改石家莊市名稱,廢舊換新,沒有10億元人民幣是完不成的,而不可估算的經(jīng)濟損失要遠遠大于此。
而一個城市的更名,不光要算經(jīng)濟賬,還有文化歷史賬。2001年淮陰市改為淮安市曾頗受詬病。秦統(tǒng)一六國后,推行郡縣制即置縣邑淮陰。秦末農(nóng)民大起義,韓信即于此時仗劍從戎?;搓幦艘恢币詾榘?。南齊永明七年(489年),置淮安縣。明清境內(nèi)置淮安府。民國時淮安府撤銷,屬淮陰行政督察區(qū)。1983年,淮陰專區(qū)改為淮陰市。1987年,轄縣淮安改為縣級市。周恩來就是出生在這里。
2001年2月,淮陰市更名為淮安市,原縣級淮安市改為淮安市楚州區(qū),原淮陰縣改為淮陰區(qū)。暈!這是一個比襄陽、襄樊、襄州更加復雜的繞口令,記不住也罷。鬧騰來鬧騰去,恐怕連周總理也找不到家了。
更名有風險,決策需謹慎
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尚重生認為,襄樊市更名實為打文化牌,尤其對旅游業(yè)將有較大促進作用。
提起大庸,恐怕沒多少人聽說過,但一提到張家界,幾乎是家喻戶曉了,所以當湖南省的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大庸市告別了有些“大庸”的陳舊名字,冠以享譽海內(nèi)外的“張家界”之名后,幾乎是一夜之間,這個有些破敗的小縣城就成了中國最有名的城市之一。
雖然不是我國城市改名的開創(chuàng)者,但作為我國較早改名換姓的城市之一,張家界的改名無疑帶來了巨大的經(jīng)濟效應(yīng)。在90年代之后的近十余年間,一大批城市特別是旅游城市,紛紛加入了改名的行列,用附近有名的山川名勝取代沿用了多年的城市名稱——安徽屯溪市改名為黃山市、四川灌縣更名為都江堰、福建崇安更名為武夷山市、海南通什更名為五指山市、四川南坪更名為九寨溝縣、云南中甸縣改為香格里拉……
眼看著一個個依托景區(qū)的城市靠改名“土雞變鳳凰”,各大山川也蠢蠢欲動:依托黃果樹瀑布景區(qū)的貴州安順市有人提出改名為黃果樹市、新疆羅布泊地區(qū)的某縣就曾向新疆民政廳提出改名為樓蘭市,甚至有駐馬店網(wǎng)友“東南西北中”在網(wǎng)上發(fā)出改名倡議書等等,不過這些城市的改名最終沒能得到國家有關(guān)部門的批準。
不過,“落毛鳳凰不如雞”的案例也不是沒有。湖北荊州是楚文化發(fā)祥地,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國在城北5公里處的紀南城建都長達411年,留下了豐厚的歷史文化遺存。三國時期的劉備“大意失荊州”的故事膾炙人口。在荊州出土的許多珍貴文物,如西漢古尸、戰(zhàn)國絲綢、越王勾踐劍等,均具有重大的考古、科研和觀賞價值,堪稱國寶。
1994年10月,荊州地區(qū)、沙市市和江陵縣被合并為荊沙市,沿用千年的“荊州”之名被廢,而“沙市”地名中蘊含的豐富歷史文化信息也被淹沒,引來罵聲一片。兩年之后,“荊州”之名恢復,但這次折騰已造成很大損失。
安徽日報記者胡旭在接受本刊采訪時表示,地名依附于風景名勝區(qū),是一種“傍大款”式的浮躁心態(tài)。地名是一種承載著歷史文化傳承的符號,胡亂改名只會切斷這種傳承,在這方面,黃山市其實已經(jīng)教訓深刻了。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徽州如今不多為外人為所熟知,當初改名難辭其咎。不過這次襄樊改回襄陽的舊城,似乎是一種歷史的回歸。
可見,馬甲不是隨便換的,要合身才行。
1949年之后,城市改名現(xiàn)象屢見不鮮,城市改名熱也一直沒有冷卻。此次襄樊改名只是改名大潮中的一個。中國文化素來講究“正名”,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必也正名乎”。學界普遍認為,缺乏文化底蘊的新興城市和需要重新包裝的城市,最適應(yīng)更改名稱。還有一部分城市名字與地方文化底蘊相差甚遠,比如駐馬店、田東、瓦房店等。諸如襄樊這種現(xiàn)有的文化名稱無法表現(xiàn)城市自身文化底蘊。
可以肯定的是,城市不僅是少數(shù)行政官員、知識精英們的管理、服務(wù)和研究對象,它更是廣大市民們朝夕相伴、情意相通的心靈故鄉(xiāng),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對這座城市的體察和感悟可能更深入、更細致、更豐邃、更有發(fā)言權(quán),在事關(guān)易名這樣的城市共同體重大事件面前,忽視和淡漠他們的表達、參與權(quán)利顯然是不恰當?shù)摹M鈬鞘懈拿睦右膊簧?,此前本刊做過印度城市競相易名的報道。話音未落,國內(nèi)又掀改名之風。國外的經(jīng)驗或許值得我們借鑒:2010年初,美國面積最小的州羅得島州便曾出現(xiàn)了州名更改的爭論,面對相持不下的各種意見,州議會通過議案,確定以全體民眾公投的方式來最終抉擇。而韓國漢城在更改漢城的中文譯名前,也經(jīng)歷了聽取市民意見等民意渠道,最后才提交市議會表決。
然而,能對決策做出影響的畢竟是少數(shù)政治或經(jīng)濟精英。這改與不改,歸根結(jié)底還是一個利字!只是有人追求長利,有人追求短利;有的決策是利百姓,有的決策是利政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