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打算從A到Z地談恐懼,不如問你,最害怕的字母是哪一個?
我小時候最害怕的是Q,總覺得它擺著小尾巴的,會動,像一只鬼,大抵是我看太多日本動畫《Q太郎》了。不過,后來讀書讀到酷兒理論,又因為Queer這個字喜歡上Q,好Q??!現(xiàn)在嘛,我最害怕的是E,橫看豎看都像一只張開的口,舌頭也伸出來了,苦苦追迫,快要咬下來了。假如你玩過Pacman,一定知道我為什么害怕E。
雖然如此,以E為首的恐懼癥倒不算多,其中一個叫Enetophobia,我的朋友E1患的正是這個,他害怕的是別針。我和E1是在大學(xué)認識的,當(dāng)時,我們一起上酷兒理論課,剛好編到同一組里,有次我們需要作一個性別政治的報告,我發(fā)現(xiàn)E1坐立不安,后來問他,才知道他害怕別針,連“別”字也害怕起來。
留意啊,E1不是害怕“別字”,是害怕“別”這個字,所以,不管是性別、級別、分別、離別,一聽到,就是不舒服。有一段日子,香港不是有很多所謂功能組別的討論嗎,有人甚至上街抗議爭取廢除它,說是有助民主,E1想也不想便參加了,對他來說,不單是功能組別,最好這個“別”字從此在世上消失。
但他明明害怕別針啊。
對,那又得從我們大學(xué)一次宴會說起,E1是學(xué)生會的秘書,入場時,負責(zé)招待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同學(xué)馬上上前替他別上襟花。她站得很近,連脖子上的血管都看到了,忽然他胸口一疼,顯然被襟花的別針刺到了,本能地一動,結(jié)果別針刺到女同學(xué)的指頭里,血冒出來,圓圓的,從小到大,淌到白裙上。他也分不清是疼是內(nèi)疚還是紅血白衣,總之,在這次宴會之后,他發(fā)誓不再出席需要別襟花的場合。
E1這個誓言雖然有著血腥的歷史,卻為他帶來一段良緣。正因為E1不再出席需要別襟花的場合,也就是說他以至他的伴侶也不再需要盛裝赴會,而我們的同學(xué)E2也就看上了他這個優(yōu)點,和他拍拖。原因?E2害怕照鏡,她患了Eisoptrophobia,害怕照鏡子。
當(dāng)初E1介紹我認識E2時,我很詫異:E2盡管不算大美人,也挺好看的,干嗎怕照鏡?按理,怕照鏡的人就是怕看到自己,那就是怕看到自己的丑陋,誰會害怕看到自己的美貌?E2同意我的推論,也不認為自己丑陋。那她為什么害怕照鏡呢?
是這樣的,E2說,她大學(xué)的專業(yè)是哲學(xué),主攻法國現(xiàn)代哲學(xué)。她清楚地記得教授提到Lacan筆下的mirror stage,說小孩成長的時候總會從照鏡當(dāng)中第一次意識到自我,而有了自我意識也就吊詭地表示自我與意識割裂,自我從此進入了象征世界。她不明白。
E2也清楚記得教授提到Foucault筆下的heterotopia,說鏡子讓你看到你當(dāng)時所在的地方因而令它絕對的真實,但鏡子同時也讓你穿過某個虛擬界線進入鏡子當(dāng)中因而也令你當(dāng)時所在的地方絕對的不真實。E2更是混亂。
原來E2害怕照鏡,不是擔(dān)心看到自己的丑陋,而是擔(dān)心看到自己的無知。
可惜后來我與E1和E2都疏遠了,不然今天我一定邀請他們參加我正要參加的一個辯論會,讓E2不再擔(dān)心自己無知。辯論雙方分別是E3和E4,他們兩個差不多同時出版新書,一叫《知識不是力量》,一叫《自由萬碎》,兩本都熱賣,兩人也成了當(dāng)時的公共知識分子。
一如所有非常暢銷的書,《知》和《自》都有非常簡單的信息。
E3想說,人思考得越多知道得越多,生活得越不開心。而E4想說,自由是歷史產(chǎn)品,已經(jīng)過時,在后啟蒙時代,自由只會帶來焦躁與不安。至于今天的辯論會,是一家官方報社辦的,論題是:知識可怕,還是自由更可怕?根據(jù)宣傳資料,E3認為,有知識才有自由,知識當(dāng)然更可怕。而E4堅持,自由獲取的知識才算知識,因此自由更可怕。
不過,不管辯論結(jié)果如何,宣傳資料公布,他們兩個已經(jīng)獲政府委為顧問,負責(zé)教育人民離棄知識和自由。當(dāng)然,我也同時看到網(wǎng)上流傳的消息,說E3和E4其實都是病人,E3患了Epistemophobia,知識恐懼癥,而E4患的是Eleutherophobia,自由恐懼癥。
怪不得我那么害怕E,原來以E為首的恐懼癥有這些。至于其他的,還有Electrophobia電恐懼癥;Eremophobia孤獨恐懼癥;和很多人都有的Elurophobia貓恐懼癥。
從E,下次就是F,我不知道你對F有何印象,我總覺得F是殘缺的E,因此需要跟著一串的X,才顯出一點點霸氣。我很可憐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