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曉在一家改制后的種子公司工作,是主管銷售的副總。雖已年近四十,但因保養(yǎng)得法,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十分性感成熟。
這天晚上,常曉回到家里,已近子夜時分。洗漱完畢,常曉進了自己的臥室,打開電視。這是忙碌一天后難得的片刻閑暇。
婚后,因為工作的原因,常曉做過兩次人流,后來就一直沒再懷上。先生王啟明在一家研究所干副職。繁重的工作加上用腦過度,使他基本喪失了一個男人的自然屬性。常曉曾想勸他去看醫(yī)生,可一直沒有勇氣開口。好在自己也有一份忙碌的工作,留給她來感觸內(nèi)心深處那份寂寞的機會并不多。為了不讓先生難堪,她選擇了分床而眠。
電視里的韓劇還在纏纏綿綿地播放著,常曉早已昏昏欲睡。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常曉一驚醒來,接過電話,是杜胖子打來的。杜胖子說:“??偅闳四??”常曉慵懶地回了一句:“我早到家了,睡了!”杜胖子埋怨道:“你怎么不等我,我還在為你著急呢!”又問:“??偨裢砜杀M興?”常曉的臉忽然有些發(fā)燙,沉凝半晌,說:“你也早點休息吧!”就關(guān)了手機。
就是這天下午,杜胖子來公司簽單。杜胖子是公司在華東地區(qū)的代理商。眼下,他的種子銷量占到公司份額的一成多,是公司的“金牌客戶”,也是常曉手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必須親自跟蹤服務(wù)的重要客戶之一。一年前,杜胖子經(jīng)朋友介紹認識了常曉,開始和他們公司做生意。杜胖子為人豪爽,行事大大咧咧,談生意從不計較。有時一單簽下來,總讓人覺得他是在賠錢賺吆喝。常曉私下里曾問過杜胖子,杜胖子說:“你以為我傻?。课易龅目墒沁B環(huán)生意。我出高價可以拿到你們的優(yōu)質(zhì)種子,再以低到幾乎沒有利潤的價格賣給老百姓。老百姓信任我,就會以優(yōu)惠價把他們手中的糧食再賣給我。我有糧食還愁賺不到錢?我這是‘堤內(nèi)損失堤外補’!”常曉想想也是。杜胖子有個妹妹叫杜娟,大學(xué)畢業(yè)后一直沒有找到工作。為了報答,常曉介紹她進了王啟明所在的研究所做文員。
常曉代表公司在那份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杜胖子說:“常總,這一單到手,至少十萬吧,不該謝我呀?”常曉一笑,說:“怎么謝呀?您杜總腰纏萬貫,身邊美女如云,哪里還輪得上我們?nèi)バ⒕茨先思遥课乙仓荒芸陬^先謝您啦,我們發(fā)點小財,全憑您杜總一句話!”
杜胖子一笑說:“那是我們有緣。不然我也不敢從你們公司進那么多的種子回去壓艙呀!再說,同樣的貨,我九折價就能從別的公司拿到!”
常曉岔開話題說:“要不這樣,今晚有什么安排,我舍命相陪。誰讓我拿人家的手短?”杜胖子一聽,喜上眉梢,說:“常總此話當真?”常曉說:“君子無戲言!”
“好,我今晚就帶你去一個地方開開眼!” 接著,杜胖子壓低聲音,“那地方非同一般,??傋约寒斝难剑 背砸圆恍家活櫟目谖钦f那是龍?zhí)痘⒀ò。窟@巴掌大的地方,還有不知道的?杜胖子說,越是小地方越臥虎藏龍呢!今晚吃喝玩樂一條龍,統(tǒng)統(tǒng)歸他做東!
晚上,杜胖子在一家風(fēng)味別具的情侶酒吧宴請常曉。常曉不解地看著杜胖子說:“杜總,你什么意思?。∥铱墒前肜闲炷锪?,你不會對我動什么歪心思吧?”杜胖子尷尬地一笑說:“豈敢!邀你出來好賴也得挑有點檔次的是不???偠嘈牧?!”杜胖子讓常曉點菜,自己去吧臺要了瓶紅酒。
飯后出門,已是華燈初放。杜胖子招來的士,邀常曉上車。只聽他低聲對司機吩咐了幾句,司機會心一笑,發(fā)動車子上了路。
常曉雖說在這座小城生活了十多年,但活動范圍有限。加上近幾年城市改造,出了這個地盤,她便感到陌生起來。仿佛覺得車子進了新區(qū),再轉(zhuǎn)過幾個彎就辨不清東西南北了。
半個小時后,的士停了下來。杜胖子付了車費,對常曉說:“對不起啦???,前面不通車,只有步行了,好在不遠?!背赃呄萝囘呎f:“熟門熟路的,杜總是這里的??桶??”杜胖子一笑說:“肯定不是第一次啦!”
二
大概走了十來分鐘的路程,來到一座別墅前。別墅前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杜胖子按了按門鈴,從耳房里出來一個彪形大漢,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他們。杜胖子從包里取出兩張卡交給他。那人持卡進屋片刻就出來了,像換了個人似的對他們鞠了一躬,說:“對不起,二位請進!”大門無聲地打開了。常曉下意識地拉著杜胖子的衣袖,小聲問道:“這是什么地方啊,還要刷卡?”杜胖子用左手食指放在兩唇之間輕輕“噓”了一聲說:“???,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連貴地最高檔的藍月亮休閑會所都不知道??!剛才那是門卡,幾千塊錢一張呢!”常曉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經(jīng)過別墅的第二道門時,守門人給了他們一人一副面具。常曉疑惑地接過來,看看守門人,又看看杜胖子。杜胖子已將面具戴上,見常曉仍在那里猶豫,就貼在她耳邊說:“戴上吧,沒事的。這里是假面舞會,來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散場后我在外邊等你?!?br/> “假面舞會?”常曉一愣,果真不知道還有這么個所在。常曉會跳舞,可很少涉足,也從沒聽說過什么假面舞會。在守門人的指點下,常曉戴上面具,隨杜胖子進入別墅。
上了二樓,常曉才看清這里是一個寬敞的大廳。此刻,戴著面具的男男女女正隨著音樂的節(jié)律在翩翩起舞。常曉觀察了一下,昏暗的燈光下,除了從服飾上大概能分得出性別外,其他的根本無法辨出。這種只露出眼睛的面具,常曉在一檔富豪相親的節(jié)目上見過。她現(xiàn)在才知道,眼睛才是識別一個人的終極標志。
杜胖子早已滑進舞池不知去向。常曉還在那里躊躇。這時,從后面進來一個人,常曉轉(zhuǎn)頭去看,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只見那人站在舞池旁觀望片刻,便向她伸手相邀。沒等常曉反應(yīng)過來,那男子已擁著她下了舞池??吹贸瞿凶拥奈杓己軏故?,帶舞主動而靈活。常曉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舞會,開始有點心慌意亂,時常踩錯點兒。每到這時,那男子總是很巧妙地來一個滑步,不著痕跡地引她踩上舞點。常曉心想,這人很紳士呢。
一曲終了,男子輕扶常曉的胳膊到舞池邊休息。女侍送來茶點和酒水。男子示意常曉隨便。常曉這才意識到,假面舞會上大家只能保持緘默,言語是多余的。
休息的當兒,女侍又派發(fā)了一次飲料。常曉接過來飲了一口,沁人心脾,不知不覺飲去大半。她開始覺得面紅耳熱,欲望在猛烈地沖擊著肉體。在后來的一個多小時里,她一直沉醉在瘋狂和刺激之中。甚至當一個男人將她擁向舞池邊的包間時,她也沒有拒絕??駳g之后,她才漸漸清醒過來,一個人悄悄離開了那座別墅。常曉沒等杜胖子,她怕被他窺破心中的秘密。她知道,女人心中總是藏不住東西的。今晚對她來說,雖說是守住了最后一道底線,但已經(jīng)算得上是放浪形骸了。
第二天中午,常曉快下班時,接到杜胖子的電話,問她在干嘛。常曉說:“上班啊,有事?”杜胖子說:“你電腦開著嗎?發(fā)個郵件給你!”常曉奇怪,說:“什么郵件啊?”隨手打開電腦。片刻,郵件過來了。點開一看,常曉大吃一驚,竟是一段不堪入目的視頻。畫面上不止一次出現(xiàn)她的面部特寫,清晰而怪異。常曉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她立刻想起昨天晚上的假面舞會。沒錯,視頻的背景應(yīng)該就是那個包箱。毫無疑問,這是有人在偷拍!
三
常曉驚恐不已,腦子里一片空白。這會是誰干的?她想到了杜胖子,這事肯定跟他有關(guān)!可他為什么要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常曉木然地看著視頻,努力回憶著昨天晚上的經(jīng)過。
就在這時,杜胖子的電話打過來了。常曉怒氣沖沖地問道:“杜胖子,你太卑鄙了,你究竟想干什么?”杜胖子噎在那里半天才說道:“???,別賴我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也是別人剛發(fā)過來的!這事是有點麻煩。不過你放心,我有辦法擺平!我在賓館,正要退房,突然想起這件事。怎么樣,常總能否屈尊來一下,我們當面談?wù)??”那口氣聽起來根本不容拒絕,常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趕到賓館,杜胖子笑容可掬地等候在那里。常曉也冷靜了下來,她望著杜胖子那副猥瑣的嘴臉,一聲冷笑道:“杜先生,我們打了這么久的交道,沒想到你會在這里候著我。說吧,是要人還是要錢?還是都要?我想杜先生不會對我這半老徐娘感興趣吧?”說著就要解衣服。杜胖子一把攔住說:“??傂】次伊耍抑皇莻€生意人。”停了停又說,“我說得夠明白了,常總想必應(yīng)該聽得懂!”
常曉狠狠地盯著他,問道:“你只是想要錢?”杜胖子陰笑一聲點點頭。常曉怒不可遏,指著他的鼻子說:“那你明說啊,為什么要采取這種卑鄙的手段?”杜胖子說:“常總誤會了,這事真的不是我做的。當然,常總?cè)绻信d趣,我可以幫您打聽出是誰干的。我知道常總不會讓我白幫這個忙的!”說完,用眼睛定定地看著常曉。
常曉冷冷地問:“你要多少?”
杜胖子說:“不多,五十萬!”
常曉打了個寒戰(zhàn),過了片刻說:“我答應(yīng)你。不過你必須保證,這段視頻不能留備份!”杜胖子點頭說:“那是自然!”
回到公司,常曉坐下來仔細梳理了一下凌亂的思緒。她知道,這個陷阱杜胖子早就為她挖好了。只是不清楚杜胖子最后的“底線”究竟是什么。正想著,王啟明來了電話,說有一個郵件讓她接收一下,是一段視頻。常曉的腦袋“嗡”地一炸,看來杜胖子把視頻也發(fā)給了王啟明,那就不僅僅是金錢能解決的了。毫無疑問,這背后還有更大的陰謀!
常曉愣了片刻,說:“知道了,我正忙著呢!”就掛了電話。想了半天,再打電話給王啟明,說馬上回去,讓他等著。
回到家里,王啟明不在。常曉打他電話,說是被杜娟約出去吃飯了。常曉一笑,反而覺得輕松。杜胖子讓自己的妹妹直接向王啟明攤牌,這事也就到底了。
常曉在茶幾臺歷的留言簿上寫下一行字:“王啟明,我們分手吧!我先出去住一段時間,你擬一份離婚協(xié)議,擬好后我回來簽字!”然后進房間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又打開電腦,給公司老總發(fā)了一個請求辭職的郵件。做完這一切,常曉拉著行李箱,走到門口,又回望了一眼這個曾令她無限依戀的家,然后走出了門。
常曉去附近一家賓館開了鐘點房,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列出清單傳給老總。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突然辭職,而影響公司的正常運營。事情處理完畢,常曉給杜胖子打電話,她要當面問問他,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她已經(jīng)做好了報警的準備。杜胖子說在賓館等她。
去賓館的途中,常曉接到了王啟明的電話。王啟明看到了她的留言,焦急地問她出了什么事。常曉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說:“杜娟不是都告訴你了嗎?還有你要發(fā)給我的那段視頻!”
王啟明愣了一下說:“杜娟找我是要辭職,她已經(jīng)走了。那視頻怎么了?有問題嗎?那是我們當年的婚禮錄像??!家里的那只光盤不是搬家時丟了嗎,影樓老板是我朋友,人家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出來傳給我的,我把它發(fā)給你,重溫一下那段美好的時光。怎么,又是我錯了?”
常曉徹底懵了。王啟明不會說謊,是自己未明真相,把事情攪成了一鍋粥??伤F(xiàn)在顧不上向王啟明解釋,含糊其辭地說了句“回去再說”,便掛了手機。
快到賓館時,常曉接到杜娟打來的電話。杜娟告訴她,這會兒她正在開往北方某城市的列車上,問常曉有沒有見到她哥哥。常曉氣憤地說:“我現(xiàn)在就要去見他,正在路上呢。我一直看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他卻是個惡魔!”杜娟在電話里長長地嘆息一聲,說:“他現(xiàn)在是一個魔鬼,可他原來卻是一個善良的人!”電話那頭,杜鵑突然低聲抽泣起來。半天才止住,她給常曉講了她哥哥年輕時候的一段往事。
杜鵑說,那年,哥哥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xué),成了他們村里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父母連湊帶借,總算為他備下了開學(xué)的費用。開學(xué)時,哥哥是一個人扛著行李去學(xué)校的。在火車站,他遇到了一個正在哭泣的小姑娘。經(jīng)過詢問,小姑娘告訴他,她走親戚回來,在火車站被人偷了錢,現(xiàn)在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了。哥哥絲毫沒有猶豫,讓小姑娘幫他看著行李,轉(zhuǎn)身就進站幫她買了回程的車票??墒堑人貋頃r,小姑娘連同他的行李都不見了。哥哥后來沒能讀成大學(xué),他的錄取通知書和上學(xué)的錢都隨行李丟失了。
杜娟說,這件事徹底改變了哥哥的命運,從此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離開家鄉(xiāng)四處闖蕩,坑蒙拐騙什么都做。幾年前,哥哥開了一家空殼公司,到處詐騙。和常曉他們公司做生意,哥哥就是先以高價進貨麻痹他們,然后再把種子拿到外地低價傾銷。一旦雙方建立信譽,常曉他們公司開始賒賬給他并達到一定的數(shù)目時,他就 “人間蒸發(fā)”。然而,這一次他失算了,常曉他們公司“概不賒欠”的鐵律讓他蝕了大本。窮途末路的哥哥最后買通了藍月亮休閑會所的人,使出毒招,假造出一段常曉“出軌”的視頻來,脅迫常曉拿出五十萬,來彌補他的損失。
杜鵑說,她多次勸哥哥收手,哥哥根本不聽她的。她無意中得知哥哥逼迫常曉的事情,她實在不忍看到常曉受傷害。在勸阻不成的情況下,她只好報了警。
接完電話,常曉驚愕不已。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重又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當年,那個大哥哥進站為她買票,饑渴難耐的她取出了身邊僅有的一點錢,去旁邊的一家小店買水。等她回來時,行李已經(jīng)不見了。當時她又驚又怕,當那個大哥哥的身影出現(xiàn)時,她一轉(zhuǎn)頭跑開了。
常曉不相信世界上真會有這么巧的事,難道說當年的那個大哥哥就是杜胖子?真的是因自己一時疏忽改變了杜胖子的命運?常曉還在恍惚之中,車子已經(jīng)到了賓館門口。正要下車,只見兩個警察夾持著杜胖子下樓,上了停在旁邊的一輛警車。
望著絕塵而去的警車,淚水順著常曉的臉頰流下來。停了片刻,她撥通了杜娟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