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群從蘇聯西伯利亞集中營逃出的“罪犯”,憑借對自由的信念,徒步穿越西伯利亞、貝爾加湖、蒙古、西藏,到達印度,他們除了要面對這個星球上最惡劣的地理環(huán)境,還要面對這個星球上最丑惡的人際關系(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和人群之間的仇恨與舉報)。此外,嚴寒酷暑、饑渴難耐和兇禽猛獸這些危及生理底線的困難也遍布一路。但幸存者戰(zhàn)勝了這一切,他們實現了逃亡的目的,重新獲得了自由的生活。恭喜他們。
這部名曰《回來的路》(2011)的電影源自Slawomir Rawicz的自傳體回憶錄《漫長的歸途》,1956年一俟出版即風靡整個西方世界,并暢銷至今。比之索爾仁尼琴1973年在西方出版的《古拉格群島》,《漫長的歸途》是最早反映蘇聯奴隸勞動和集中營的書,關鍵還在于,此書的敘事動力學及探險家氣質使之更“好看”。眾所周知,雖然卷軼浩繁的《古拉格群島》使索爾仁尼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殊榮,已然成為不可質疑的世界名著,但真正有耐心讀完此書的人并不多。與其說《古拉格群島》是一部小說,不如說它是一部關于人間地獄的真實文獻。作者親自在古拉格集中營中生活過,并且是書中事件的目擊者和第一手材料的獲得者,出獄后采訪了270位人士,為書中所寫的事提供了證詞。古拉格群島亦非真實地名,它是索爾仁尼琴的一個比喻,在蘇聯這片黑暗冰冷的汪洋中,遍布著無數勞動和集中營,它們構成了“群島”規(guī)模。而在整個人類史中,此等人間地獄也如群島一般孤獨而又嘆為觀止地聳峙在時空之中?;诖?,“古拉格群島”也是一個關于黑暗政治與黑暗人性的偉大寓言。
《漫長的歸途》也涉及了不少極端殘忍的刑訊、荒謬絕倫的司法、徹底淪喪的社會道德,以及毫無人道的株連性流放、集體流放、超強度的死亡勞改……這被人類學冠名為“古拉格現象”。所以在電影中,我們也看到相關的局部真相。殘酷的勞動懲罰、毫無理由的殺戮、莫名其妙的罪名(其中一名罪犯僅僅由
1301650fe62a850b8db973043d17b30b于在一部涉及沙俄時代的電影中因扮演貴族過于相像而被流放至此)、人與人之間的警惕和出賣。
此外,這部電影的豐富性還體現于絕望和希望的交織,人性之美對冷漠敵意的溶解。逃亡者并不知道當時的蒙古已淪為斯大林的附屬。當他們發(fā)現界碑上蒙古領導人和斯大林齊頭并進的肖像時,草原在臆想之中的寬廣和自由屬性立即蕩然無存,反而成為一堵來自古拉格集中營的冰冷高墻,只剩下不寒而栗。他們只能繞道而行,因為對自由的信念確保了希望的存在。貝爾加湖邊蘇聯農民教會的驅蚊辦法,蒙古牧民贈與的那一羊皮袋水,恰恰也證明了另外一點:人類之所以能夠懷抱希望,那就是人性之中的善不會因為一切政治的惡劣氣候而徹底淪喪。即便人間大惡,善已稀薄,但只要后者還存在,人類就有值得歷險流亡的價值和希望。
關于對極權政治的警惕、逃離束縛、爭取自由,其實一直是美國這個清教徒國家“主旋律電影”的母題。在基因上,它或許來源于《出埃及記》,摩西帶領以色列人反抗埃及法老的殘暴統治穿越大海逃回自由的故鄉(xiāng)。科幻電影《逃離克隆島》也可以說相同主題的寓言。在“天堂島”上,生活著一群不見天日,沒有姓名只有代號,生活被高科技全面監(jiān)控、掌握和安排的人。在這個烏托邦般的“美好”世界里,其實是由一個謊言構成的(地球已經被核污染,唯有此處可以生存)。而真相是,他們僅僅是現實世界中母體的復制品,他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被挖掘器官以供母體延年益壽青春不老。如果克隆人最終被復制,那自然是一場空前的倫理和人道災難,但我們必須記住,每一個人,無論他是母體還是克隆的,哪怕是動物,一切生命都理應獲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