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男人談談他的墳墓
就是和一匹中年之馬談論所謂農(nóng)事
就是和自己的祖國交代未了之情
當然我還會繼續(xù)談論天象,無論陰晴
關于所謂的夜晚,關于別人的隱私
我不再談論,我?guī)缀跤帽M了所有的詞
我似乎也已成為一個抽象之物
依舊是高山,我曾耗盡時光企圖穿越
我對大地的愛,毀掉了我一生
我在冰冷河水里泅渡,哦,北方的日子
漁火抵御風寒,我是否走進它最深處
此刻,我不得不再次提及故鄉(xiāng)
再次膽怯地申述一匹孤狼的話語權
懺悔曾經(jīng)的荒謬,說出一些死亡的真相
謊言中的玫瑰刺中了整個黑龍江
俯下身子,跪在自己的家門,帶著孩子
我僅有的詩篇,從來都不是贊美
但是,我還是微笑著,笑著,開心地笑著
因為我已經(jīng)完全和“敵人”和解
——和另一個自己或自己的先輩們和解
他們死去的時候沒有哀傷,沒有留戀
像活著時那樣微笑著,仿佛告訴其他的人
——別說出謊言,別睡著了
陶淵明
1
是寫菊花還是吟唱歸去來兮
不是問題。對每個活著的人來說
重要的是不斷拓荒,撒下種子
當然,如果總是失眠,豆苗
就永遠不會茂盛,即使東南風吹送
我認為討論的結果將導致大旱災
我們和陶潛不一樣,更非魏晉嫡孫
關鍵是你看到的大地已寸草難生
我?guī)缀醪恢苯映灾参?,擔心被毒?br/> ?。ㄎ沂且粋€膽小的家伙,說著粗話)
我盡量克服從經(jīng)驗里獲取營養(yǎng)的習慣
我在藥房里購買必要的能量鈣
這已是多么無聊,我成為了“藥人”
早已不關注南山以及山上的風景
我只通過上市公司看見今天的紅與綠
感受石油的溫暖而不是太陽的溫暖
是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應去寫什么
知道在萎頓的詩歌中加入哪種肥料
當然,我們還要豪飲烈酒,大聲談話
勉強地在古代田園與現(xiàn)實田園里
逾越各自的溝壑試圖抵達各自的荒漠
2
如何走出語言的樊籠,忘乎所以
如何在自己緩慢步伐中荒草何茫茫
我只是個反復的練習者,把楊樹
換做其他,在雜亂的音韻中減少
撒網(wǎng)而不漁?;馃粼鴮戇^的文字
重新尋找一個詞,找到另一個詞
現(xiàn)在看來陶潛還是過于看重晚霞
我不想再度辯論,關鍵是我的節(jié)奏
已經(jīng)明顯被烏云打亂,像流浪犬
徘徊龐大復雜的郊區(qū)這城鄉(xiāng)結合部
那里充滿各種偽物資的混合氣味
困倦時倒在兩個句子中間的石頭上
我眼前再也不會出現(xiàn)所謂的萬里平川
轟鳴的河水污濁不堪,流進夜色里
我告別陶潛,不再被農(nóng)業(yè)困擾
我將走向哪里?我只能在黃色空氣中
一邊做生活的減法 一邊做死亡的加法
晚 年
一棵白菜的晚年總是清湯寡水
一棵香椿樹或棗樹的晚年
可以寫出許多出乎預料的好詩
我看見天空的晚年開始下黑雪
凍結成冰,可以做一次滑翔
但最終融化為護城河里的污穢
發(fā)動機也是有晚年的,已經(jīng)過于紅
我聽見它心臟“撲通”、“撲通”
在怠速狀態(tài)下走之字形下坡路
我的晚年沒有來臨(如果存在的話)
雖然十七歲那年,或者更早一點
就有白發(fā),我浪費了小銀魚的光陰
晚年的母親學會打麻將撥打手機
學習漢字并讀出自己的名字
學習說“小時候放羊遇見了你爹”
我的疑惑是,書的晚年里是否有夕陽
三亞灣的晚年里是否有椰子樹
這個J城,也有晚年嗎
還有,思想的晚年里可有松樹
或者房子的晚年如何收藏
那些用具、足印、說過的話和灰塵
至于人們常說的魚水之歡的晚年
是一些孩子還是一些墳墓
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貓的迷糊
在十里堡坐公交快速線,就沒有晚年
“慢慢能回復,在天快亮的時候”
我期待著別人的晚年,自己很輕松
一首詩的晚年在延長,必須延長
到沙漠里,誰也跋涉不到的地方
沙漠的晚年,倒下的胡楊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