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海明威
　　
　　“首先是生活，然后是寫作?！蹦韭辄S樹遮蔭的防波堤上，這個老人缺少的不僅僅是光。
　　他寫在紙上的黃昏，因為一些哮喘而走得更加
　　遲緩，仿佛日落的速度也決定著一生所能
　　
　　剩下的時光。河對岸的某樣東西，并不在那些樹林中。
　　你只是安靜地抽著煙，等待夜色為你捕捉更多
　　輕盈的劍魚。一年里只有這個時候，他們重新變回人形，上岸尋找自己陸上的墓地。
　　
　　能夠困擾一生的，無非文字與死亡。
　　二十年來，我試圖撬開你生銹的面龐，尋找軟腭下
　　那顆明亮的鉛制子彈。和你一樣，在自己的土地上
　　被流放，我們不過使這個充滿鬼魂的世界
　　又多了兩個：物質(zhì)和未盡的人生。
　　
　　日落之前，可以確定的是，遙遠的維西亞莊園里，
　　開始厭惡這個夏天的，并不止你一個。我尋思著，
　　我和你，我們只是睡著，而非失去了生命。
　　
　　
　　秋刀魚
　　
　　這個季節(jié)，她們大多因生產(chǎn)而疲乏著：
　　有未消腫的鱗衣，亦有紅白相間的唇齒。
　　這是潛心修煉而不出賣皮肉的一群。
　　“我們的雙眼自可比珠璣”
　　不逐水，不徙居，不食五谷雜糧。
　　作為帶刀的女子，你本不該長得太嫩。
　　2008.2
　　
　　
　　手 札
　　
　　 之一
　　秋日漸高，水漸漲。三十里的草木
　　依次轉(zhuǎn)涼。她們眉目溫順，
　　自幼篤信姻緣和露水。
　　
　　這個秋天是日益晦澀了：
　　該換的不換，比如老掉了的毒牙；
　　該落的不落，比如天狼星。
　　
　　 之二
　　要記得向心儀的女子描述
　　這場雨：一層屬于秋霜，
　　一層屬于你。
　　
　　預言總是成真：
　　黃梅將至，小島將傾。
　　你要記得準時漲潮，搶救
　　暴雨中日益衰敗的風景。
　　
　　也不要斷然拒絕鱗衣和以此為生的
　　魚。她們惶惶然，而一切
　　自有定數(shù)：“你從島上來，
　　就一定有回去的船?！?br/>　　2008.11
　　
　　
　　夜宿青城山
　　
　　八月，退隱到自己的內(nèi)心去。
　　屋后清澈的櫟木林，隨月光
　　起落，時盛、時而衰。
　　仿佛這滿山悲喜的中心：安于蟬鳴，
　　安于微弱的云。更深。
　　夜色收攏于后窗，日益消瘦的
　　有人島嶼，沉眠在朝南廂房。
　　
　　
　　二十一年來
　　
　　我過著一種致命的生活：憂郁、徒勞，且死不
　　 逢時。
　　仿佛不斷穿越和重疊的紙版畫。一幅安然 返回的門。
　　我身后蟄伏著的光，總是忽然間、就暗了下去。
　　
　　
　　房外術(shù)
　　
　　足夠孤獨的看門人正在死去：他們注定要
　　 在黑暗中完成
　　未竟的孤獨。以尚未繁茂的手足；一場莫大
　　 疲憊的翕動
　　伺機穿過后院陰郁的走廊：一枚鎖眼，半截
　　 鑰匙。
　　
　　
　　迂 回
　　
　　避開自己。正在消失的因果，沉默。也不希
　　 望在杯中等待更久。
　　你醒時晚風稀疏，兩三副身體暗自重疊，光
　　 的陰影背光而坐。
　　窗外暮云涌動，即將覆蓋我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