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廣斌 楊益言

過了好些時候，人們聽到了審問的聲音：“你說不說？到底說不說？”

傳來特務(wù)絕望的狂叫，混合著恐怖的獰笑。接著，渣滓洞又墜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聽見一個莊重?zé)o畏的聲音在靜寂中回答：“上級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級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這些都是我們黨的秘密，你們休想從我口里得到任何材料！”

江姐沉靜、安寧的聲音，使人想起了她剛被押進渣滓洞的那天，她在同志們面前微笑著，充滿勝利信心的剛毅神情。聽著她的聲音，仿佛看見她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刑訊室里，面對著束手無策的敵人?？墒墙沔?zhèn)定的聲音，并不能免除同志們關(guān)切的痛苦。

大概是江姐的平靜的回答使得敵人不得不重新考慮對策，訊問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

樓七室同志們焦灼的談話又繼續(xù)了。

“又是叛徒甫志高！”余新江憤怒地罵了一句。他又問，“川北還有人和江姐一道被捕嗎？”

“沒有，就她一個?！?/p>

“聽說華鎣（yíng）山縱隊在公路上搶救過江姐，但是陰險的特務(wù)，前一夜用船把江姐押到重慶……”

“唉——”人們把惋惜之情化為一聲痛苦的長嘆。刑訊室里又傳來了聲音，是徐鵬飛毒辣的笑聲。

“量你一個女共產(chǎn)黨，還制伏不了？你不愿講，好嘛，我們幫你打開嘴巴。來人！”

接著，傳來一陣?yán)呛克频姆送降目窈?。夜，在深沉的痛苦、?dān)心與激動中，一刻一刻地挨過。星光黯淡了，已經(jīng)是雄雞報曉的時刻。在那血跡斑斑的墻壁上，映著的江姐的身影消失了。大概她從倒吊著的屋梁上，被松了下來……

“現(xiàn)在愿意說了吧？” 魔影狂亂地移動著。

“不！”微弱的聲音傳來，仍然是那樣的平靜?！笆高B心，考慮一下吧！說不說？”沒有回答。

鐵錘高高舉起。墻壁上映出沉重的黑色陰影。

“釘！”

人們仿佛看見繩子緊緊綁著她的雙手，一根竹簽對準(zhǔn)她的指尖，血水飛濺……“說不說？”

她沒有回答。

“不說？拔出來！再釘！”

江姐沒有聲音了。人們感到連心的痛苦，竹簽像釘在每一個人心上……

又是一陣令人心悸的潑水的聲音！

“把她潑醒！再釘！”

徐鵬飛絕望的咆哮，使人相信，敵人從老許身上得不到的東西，在江姐——一個女共產(chǎn)黨員的身上，同樣得不到。盡管他們從叛徒口里，知道她做過沙磁區(qū)委書記，下鄉(xiāng)以后可能擔(dān)任更加核心、機密的工作，了解許許多多他們渴望知道的地下黨線索，可是毒刑拷打絲毫也不能使江姐開口。

一根，兩根！……竹簽深深地撕裂著血肉……左手、右手，兩只手釘滿了粗長的竹簽……一陣又一陣潑水的聲音……已聽不見徐鵬飛的咆哮?？墒?，也聽不到江姐一絲呻吟。人們緊偎在簽子門邊，一動也不動……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

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一個聲音高叫著：

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軀，

怎能從狗洞子里爬出？……

是誰？天剛亮，就唱起了囚歌。迎著陣陣寒風(fēng)，久久地守望在風(fēng)門邊的劉思揚，聽著從樓下傳來的低沉的歌聲，一邊想著，一邊瞭望那遠(yuǎn)處深秋時節(jié)的山坡。剛升起的太陽，斜射著山坡上枯黃了的野草。遠(yuǎn)近的幾株樹木，也已落葉飄零，只剩下一些光禿禿的枝干。只有墻頭上的機槍，閃著寒光的刺刀和密密的電網(wǎng)，依然如故……劉思揚的心潮澎湃著，血在翻騰。

他從風(fēng)門邊疾速地回到自己的鋪位，輕輕地從墻角下取出了一支竹簽削成的筆，伏在樓板上，蘸著用棉花余燼調(diào)和成的墨汁，在他一進集中營就開始寫作的《鐵窗小詩》上，又寫下激憤的一頁……

“江姐回來了！”簽子門邊的余新江回過頭來，告訴大家。一陣腳步聲，人們又一齊涌到牢門邊。

高墻邊的鐵門打開了。“貓頭鷹”從鐵門外竄了進來，他站在門邊，瞪著眼睛，望著一長排牢房，大聲地吼叫：“不準(zhǔn)看，不準(zhǔn)看！”

誰也沒有去理睬這只兇暴的野獸，大家踮著腳尖，朝簽子門縫望出去。只見江姐被兩個特務(wù)拖著，從鐵門外進來了。通宵受刑后的江姐，昏迷中一步一步拖著軟弱無力的腳步，向前移動；鮮血從她血淋淋的兩只手的指尖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人們屏住呼吸，仇恨的烈火在心中燃燒，眼里噙著的淚水和江姐的鮮血一起往下滴……一陣高昂雄壯的歌聲，從樓八室鐵門邊最先響起。江姐在歌聲中漸漸蘇醒了。她寧靜地聆聽了一下，緩緩地抬起她明亮的雙眼，像要找尋這歌聲發(fā)出的地方。

目光一閃，江姐仿佛發(fā)現(xiàn)了從樓八室投來的許云峰的信任與鼓舞的眼神。戰(zhàn)友的一瞥，勝過最熱切的安慰，勝過任何特效的藥物，一陣激烈的振奮，使她周身一動，立刻用最大的努力和堅強的意志，積聚起最后的力量，想站定腳步。她搖晃了一下，終于站穩(wěn)了。頭朝后一揚，浸滿血水的頭發(fā)，披到肩后。人們看得見她的臉了。她的臉毫無血色，白得像一張紙。她微微側(cè)過頭，用黯淡但是不可逼視的眼光，瞥了一下攙扶著她的特務(wù)。像被火燒了一下似的，她猛然用兩臂摔開了特務(wù)，傲然地抬起頭，邁動倔強的雙腿，歪歪倒倒地向女牢走去。“啊——江姐！”大家禁不住喊出聲來。

可是，江姐只跨了幾步，便撲倒了。蓬亂的頭發(fā)，遮蓋著她的臉，天藍(lán)色的旗袍和那件紅色的絨線衣，混合著斑斑的血跡……

閱讀寶盒：

讀完這一節(jié)，江姐的形象在你的腦海中是不是已經(jīng)很清晰了呢？感興趣的同學(xué)可以細(xì)讀一下《紅巖》，感受一下書中烈士們不懼艱險、視死如歸的革命精神吧。比較一下在受刑時，敵人和江姐的言語動作描寫有什么不同，塑造了江姐什么樣的人物形象？作品中江姐在遭受酷刑時表現(xiàn)出來的“忠于理想，堅定信念”的英勇無畏精神至今仍然熠熠生輝，她還教給我們：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微笑著坦然面對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