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蘇

徐邦達被稱為“國眼”，北京故宮博物院研究員，與謝稚柳、啟功并稱中國書畫鑒定三大家；人送雅號“徐半尺”，書畫鑒定時，他常于畫軸展開半尺之際，已辨真?zhèn)?；他被海?nèi)外奉為“華夏辨畫第一人”，中央電視臺曾以“國寶”為名，為他攝制專題片；在他80余年的鑒定生涯里，為國家鑒考、收購、征集到傳世名跡三四萬件；全國各大博物館所藏字畫的一級品全部經(jīng)過他的鑒定……

2012年2月23日，101歲的徐邦達駕鶴西去；2月29日，八寶山，千人送別，無數(shù)人唏噓，世間再無“徐半尺”。

辨畫第一人

徐邦達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為《富春山居圖》驗明正身。

上世紀(jì)30年代，故宮文物南遷，徐邦達在上海看到了兩幅《富春山居圖》。一幅乾隆皇帝屢屢題贊，另一幅則題字示偽，已雪藏200年。徐邦達經(jīng)過反復(fù)比對、考證、鑒定，推翻了定論，認(rèn)定乾隆題贊的實為贗品，是沈周所仿，另一幅才是黃公望的真跡。原來，沈周仿品先入清宮，乾隆大加稱贊，后來又有人將另一幅《富春山居圖》敬獻，乾隆讓別人在這個真圖上題字，把真的說成假的。此時，徐邦達才20多歲。

共和國成立以后，徐邦達被調(diào)到文物局文物處做業(yè)務(wù)秘書，主要負(fù)責(zé)收集、鑒定古書畫。此后數(shù)十年，收集、鑒定古書畫成了他的第二生命。

1953年秋，徐邦達赴故宮博物院參與繪畫館的籌建，以各地征集和收購到的3000幅珍貴書畫作品為基礎(chǔ)，重建故宮博物院繪畫館。

憑著一雙慧眼，徐邦達拯救了一大批國寶級書畫文物。徐邦達擅長“沙里淘金”，許多珍貴文物就是他從被處理的厄運中“發(fā)掘”出來的。上世紀(jì)70年代，他到全國各地做書畫鑒定，在青島博物館的“次等文物”里發(fā)現(xiàn)了國寶級珍品、書法家釋懷素的唐摹本《食魚帖》；在云南省博物館的一堆要處理的“次等文物”中，他發(fā)現(xiàn)了黃公望的《雪夜訪戴圖》，現(xiàn)在是國家一級文物、云南省博物館鎮(zhèn)館之寶。

1983年6月，文化部文物局經(jīng)中共中央宣傳部批準(zhǔn)，正式成立“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由謝稚柳、啟功、徐邦達、楊仁愷、劉九庵、傅熹年、謝辰生七人組成?！捌呷髓b定小組”，開始了為時8年的全國范圍內(nèi)古代書畫“普查”。這次巡回鑒定，專家們跑了全國很多博物館，包括地市級甚至縣級博物館，過目古代書畫10萬余件，很多好的東西、以前認(rèn)為普通的東西見了天日，還編輯出版了《中國古代書畫目錄》和《中國古代書畫圖錄》兩套大型叢書，至今依然是書畫考據(jù)必備的工具書。

在徐邦達的全力呼吁下，國家撥?？钍召徚怂未鷱埾鹊摹妒亪D》、晉朝索靖的《出師頌》，這些名作現(xiàn)在都成了故宮博物院的鎮(zhèn)院之寶。

2001年10月，徐邦達回海寧住了十來天。海寧徐邦達藝術(shù)館工作人員馬徐浩的朋友帶了20多件藏品給徐邦達看，讓馬徐浩真正見識了什么是“徐半尺”?！耙环嵃鍢虻闹褡?，剛把畫拉開，最多也就露出幾片竹葉，徐老就說，‘這是鄭板橋的畫，但是是假的’。”二十幾幅畫，他都是打開一點就能辨真假。

人們贊嘆徐邦達那雙“慧眼”，而他自己卻認(rèn)為“只在用心”，只有將浩如煙海的古代文獻資料爛熟于心，才有鑒定時的得心應(yīng)手。

徐邦達常說“鑒定是一門科學(xué)”，不僅需要博古通今的才智，更需要實事求是的品格。不少人曾想重金收買他，希望他指假為真，換取暴利，他都斷然拒絕了。

因此在藝術(shù)市場上，徐老的鑒定可謂金字招牌，甚至對他鑒定意見的信賴超過很多民國甚至清代鑒定名家。一方面，他的真才實學(xué)令人信服；另一方面，大家都知道他對待鑒定的嚴(yán)肅。他生性耿直，不因人情所動，更不會因利益而屈筆偽題。所以，只要他鑒定過的東西，那是絕對的搶手貨。

詩書畫三絕

徐邦達憑借鑒定家的身份為世人所熟知，除此之外，徐邦達還集收藏家、書法家、畫家、詩人、詞作家于一身。

徐邦達慧眼之練成，離不開父親的熏陶。徐邦達出生在上海，他父親徐堯臣在上海做絲綢生意，做得很大，喜歡收藏書畫。徐邦達從小耳濡目染。父親看他喜歡，14歲時便為他請了當(dāng)時赫赫有名的李醉石、趙叔孺教他詩詞歌賦及繪畫。之后，又跟隨上海著名書法家、畫家、鑒賞家吳湖帆學(xué)習(xí)書畫鑒賞。

上世紀(jì)30年代，徐邦達就曾協(xié)助書法家、畫家、政治活動家葉恭綽和吳湖帆籌辦第二屆全國美展古畫陳列及上海文獻展覽。當(dāng)時他發(fā)表了兩篇文章，《全美古書畫展批評》和《上海文獻展覽會古書畫提要目錄》，影響比較大。此時上海對外開放，匯集了國外以及全國各種各樣的好東西，增加了他的眼光和眼力。

上世紀(jì)40年代，徐邦達已經(jīng)名噪江南。書畫和鑒定雙修，這是徐邦達的過人之處。也是這段時間，徐邦達在上海舉辦了第一次個人畫展。

而第二次畫展，卻是在半個世紀(jì)之后。1991年4月3日，徐邦達畫展在臺灣清韻藝術(shù)中心舉行。1997年7月6日，徐邦達第三次畫展在南京金陵藝術(shù)館舉行。此時，徐邦達不僅為鑒定大家，也以丹青圣手和詩人之名在業(yè)界廣為人知。

原海寧市作協(xié)主席朱明堯與徐邦達有過幾次會面。說起徐邦達的成就，朱明堯頗為佩服：“故宮博物院楊新副院長曾經(jīng)評價他有3個第一：鑒定古書畫最多；古書畫鑒定的著作最多；古書畫鑒定傳授的學(xué)生最多?！?/p>

不過徐邦達很謙虛。1997年，《浙江日報》副主編傅通先請一大批書畫名家都寫一個“壽”字做《百壽圖》，啟功、沙孟海、趙無極都在其中。傅通先在南京見到正在辦展的徐邦達，“請邦達先生題《百壽圖》于書法件右上。徐老展開一閱，未表同意。他說他只是一分子，隨即在書法件左下不顯眼處寫了一個‘壽’字，并署上姓名?！笔潞?，傅通先既有失望感，又欽佩徐老的謙遜。

海寧西山腳下，徐邦達藝術(shù)館。這里環(huán)境清雅，背靠西山，前臨硤川，依山傍水，占地5.5畝。這地方是徐邦達先生自己選中的。當(dāng)時，他一走到這個地方，就特別有感覺。2003年，藝術(shù)館開館時，徐邦達專程回來，捐贈了100多件書畫，其中包含80多幅他自己的作品。

“古書畫這玩意兒，世世代代都是在相互搗鬼相互騙?！奔词够鹧劢鹁θ缧彀钸_，同樣不敢小覷假畫的泛濫。他用自己的一生融入古代書畫藝術(shù)之中，融入故宮博物院的紅墻高瓦之間?？伤艚o世人最意味深長的，卻是這樣一句話——“收藏不要太往錢里鉆，它就是玩玩情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