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漢斌口述 韓勤英訪問、整理
韓勤英(以下簡稱韓):聽說1948年年底,彭真看到您起草的華北學聯(lián)告全市人民書《歡迎解放軍》后,認為文章寫得好,在北平解放后就調您到他身邊工作,是這樣的嗎?
王漢斌(以下簡稱王):1948年年底,我任北平地下黨學委委員,大學委員會書記。解放軍圍城時,我起草了華北學聯(lián)告全市人民書《歡迎解放軍》的傳單。1949年1月下旬,已經擔任北平市委書記的彭真在海淀青龍橋看到這個傳單后,認為這篇文章寫得好,并問是誰寫的?當時有人告訴他是王漢斌寫的。
北平解放后,有一次彭真對時任市長的聶榮臻說:解放軍包圍北平時,王漢斌寫的《歡迎解放軍》傳單寫得好。聶榮臻說:這是當時帶著感情寫的,現在情況不同了,就寫不出來了。
北平解放后,1949年3月25日,在西苑機場舉行歡迎毛主席等中央領導同志到北平的閱兵式后,劉仁把我?guī)У绞形碚孓k公室,對彭真說:“我把人給你帶來了。”組織上安排我擔任彭真的政治秘書。當時市委任命了彭真的四位政治秘書:張文松、崔月犁、王文和我。
1954年前,彭真主要負責北京市的工作,他對工作抓得很緊。市委的文件都是由彭真親自主持起草和反復修改的。我到彭真身邊工作后,主要工作是給彭真做記錄和整理報告。1954年以前,市委的文件、報告,一般由鄭天翔和我起草,再由鄧拓修改后送彭真審閱。鄧拓曾在晉察冀根據地彭真領導下工作,是黨內著名的筆桿子,很得彭真的器重。鄧拓到《人民日報》工作后還兼任市委研究室主任,市委的文件在上報中央前都要送他修改后再送彭真審定。那時鄭天翔總對我說:我們寫出來的文件、報告還不行,需要鄧拓修改了才行。
鄧拓寫《三家村札記》《燕山夜話》時,我們偷偷議論:為什么講古不講今?我看了他寫的《專治健忘癥》也覺得有點問題。彭真政治敏銳性很強,我沒聽過他和劉仁、鄭天翔贊揚這些文章。這說明三家村夜話等文章僅僅是鄧拓個人的觀點,與北京市委和彭真無關。鄧拓是黨內少有的才子,精通詩詞、書法、繪畫,現在的干部很少有像他那么多才的。鄧拓是在戚本禹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文章誣蔑他是叛徒后自殺的。
韓:據說在彭真身邊工作很緊張,需要克服哪些工作和生活的困難?
王:彭真對工作抓得很緊,不分日夜地苦干,而且要求很嚴厲,我常常受到他的批評。
由于工作很累,1956年我得了肺病吐血。1957年我病好后,彭真讓我繼續(xù)擔任他的秘書。我說我的身體實在吃不消,擔任不了。劉仁提出讓張彭接替我擔任彭真的秘書。
韓:解放初期,彭真對人民政權的建設和鞏固很下功夫,作為親歷者,您能談談當時的見聞和體會嗎?
王:解放初期,彭真很重視人民民主政權建設,研究人民代表會議制度建設。北京市在全國是最早召開市、區(qū)兩級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的,毛主席很重視,將北京市委報送中央的總結報告批轉全國。北京對全國地方人民政權的建設積累了很好的經驗。
1951年,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開始后,毛主席強調,要造聲勢,要起威懾作用。因此,北京市一天就槍斃200多人。我們協(xié)助北京市委查閱市公安局報送市委審核的罪犯案卷,當時我們審定罪犯是否槍斃的標準就是看有沒有血債,有血債的才能槍斃。解放初期北京有個反動會道門“一貫道”,群眾叫它“一貫害人道”。當時“一貫道”在北京的活動很猖獗。取締“一貫道”的工作很成功。有關部門事先調查研究,掌握了其組織系統(tǒng),做好了準備,一夜之間就把所有壇主和中層骨干都抓起來或者予以管制。這項工作是彭真親自主持、親自組織的,效果很好,把“一貫道”徹底消滅了,以后北京再也沒有“一貫道”的活動。彭真這種大事親自負責的工作作風取得了很好的成效。
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后期,1952年北京市清理“中層”(即清理黨政機關、企業(yè)、學校內部敵特及反革命殘余分子)的工作搞得也很好。1951年5月中共中央發(fā)出《關于清理“中層”“內層”問題的指示》后,北京市根據中央的精神,將清理“中層”的重點放在機關、企業(yè)和學校。彭真在輔仁大學作了動員報告,強調要吸取延安整風運動的經驗教訓,不搞“面對面”的揭發(fā)斗爭,而采取“背靠背”的揭發(fā)和調查研究。這次運動搞得很成功,是新中國成立后北京市歷次群眾運動中唯一的一次沒有傷害好人、沒有擴大化的運動。后來1955年開展的清查“胡風反革命集團”及其后的肅反運動搞了“面對面”的揭發(fā)斗爭,傷害了許多同志,遺留了很多問題。
韓:1955年夏天以后,北京市改變了早期穩(wěn)步推進農業(yè)合作化運動的做法,在全國帶頭實現農業(yè)社的高級合作化。您認為彭真改變部署的真實原因究竟是什么?
王:一開始北京的農業(yè)合作化搞得很穩(wěn),發(fā)展一批,整頓一批,鞏固一批;一邊發(fā)展一邊整頓鞏固。在農業(yè)合作化的問題上,彭真非常強調自愿的原則,他到南苑跟農民講,你愿意參加合作社就參加,不愿意參加就退出來。在生產上,個人可以與合作社競賽,看誰生產的糧食更多嘛!他在市委開會時強調,入社農戶發(fā)展到占農戶總數的40%多已經不算慢了。當時少奇同志也強調要發(fā)展一批、整頓一批、鞏固一批。正在這時,1955年夏,毛主席發(fā)表文章批評鄧子恢強調整頓合作社是“小腳女人”,要求加快合作社的發(fā)展。彭真也隨著調整了步驟,努力跟上毛主席的部署,在短短幾個月內,京郊農村就全面實現了農業(yè)合作化。
韓:后來彭真是否談論過這一話題?
王:后來彭真曾問我,北京的合作化為什么發(fā)展得這么快?我說:黨的威信高,黨一號召,群眾就響應。彭真笑一笑,沒有表示。其后他同別人談起:北京合作化為什么搞得快,王漢斌認為是黨的威信高,黨中央號召,群眾就響應。他的言外之意是我說得不對,應該看到是大勢所趨,歷史潮流。
韓:那么,是否可以這樣認為:在若干重大歷史關頭,彭真都在努力跟上毛主席的步調?
王:1957年“反右”時,我正在養(yǎng)病,沒有參加市委召開的會議。在我看來,彭真對右派的判斷從“思想性的認識問題”,上升到“思想性的政治問題”,也是努力跟上毛主席的步伐的。但是實事求是是彭真的一貫作風,在“反右擴大化”的階段,彭真根據毛主席指示,把北京大學化學系教授傅鷹劃為“中右”的標兵,他認為傅鷹是由于愛國,在新中國成立后才從國外回來的,不能劃為右派。傅鷹作為不能劃為右派的“中右”的標桿,在反右斗爭中,以此為標準北京市保護了一批知識分子。
在1966年《二月提綱》制定和下發(fā)時,我正在基層搞“四清”,沒在彭真身邊。他遭受批判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彭真領導起草文件歷來很慎重,總是反反復復,多次修改,慎重考慮?!抖绿峋V》怎么會在短時間內就匆匆下發(fā)呢?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其他中央領導同志也有類似的意見,讓搞一個學術批判的政策杠杠。
韓:1958年1月南寧會議時,毛主席讓各省市創(chuàng)辦理論刊物。彭真回來后就開始醞釀刊名,經過反復考慮,北京市的理論刊物定名為《前線》。起草發(fā)刊詞的過程是怎樣的?彭真當時反“左”和反右哪一個成分更多一些?
王:醞釀《前線》創(chuàng)刊時,由張文松負責,不久鄧拓從《人民日報》回到北京市委工作,擔任《前線》主編。張彭、張文松、李琪、項淳一和我負責《前線》發(fā)刊詞的起草和修改。我們是按照彭真口授的內容起草的,包括文章的語氣都是按他的口氣寫的。發(fā)刊詞先后修改了三次,彭真都不滿意。最后發(fā)刊詞是他親自從頭到尾寫的。
發(fā)刊詞發(fā)表于1958年11月25日,當時正在開武昌會議。在月初召開的第一次鄭州會議上毛澤東就開始著手糾“左”。1962年彭真親口對我說,《前線》發(fā)刊詞鋒芒是針對“左”的。
1958年“大躍進”時,全國各地都放糧食高產“衛(wèi)星”,北京沒有放“衛(wèi)星”。對此,當時中央負責農村工作的譚震林批評說:北京是鍋底!他把全國種糧能手調到北京來種試驗田,說要把這個鍋底翻過來。彭真說:他們來種試驗田,我們要全力支持,要什么條件都答應他們,包括種地的土也可以為他們運過來。但他們吃了一頓歡迎飯就都跑了,因為報上宣傳的糧食高產“衛(wèi)星”是不可能種出來的。
1958年宣傳“大躍進”,對北京也是有影響的。當時在天壇召開農業(yè)高產誓師大會,區(qū)縣委書記現場報計劃,每畝小麥產量要達到多少,彭真提出“不要一二三,只要四五六”(即畝產4000斤、5000斤、6000斤)。當時劉仁在北戴河,給彭真打電話說這個指標完不成。彭真當晚就讓市委辦公廳打電話通知各區(qū)、縣委說誓師大會上提的指標不算數,要重新提。彭真與劉仁工作配合得很好,他對毛主席說過,劉仁反映的情況是比較真實的。
韓:1961年毛主席號召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并指示鄧小平和彭真到京郊懷柔和順義進行調查。您從此與小平同志結為牌友。在您看來,彭真和小平同志在個人風格上有哪些不同?
王:1961年中央書記處小平同志和彭真赴京郊調研期間,北京市委也派出調查組分赴工廠、農村、高校進行調查。我和市委宣傳部長李琪在盧溝橋公社進行調查,在那里待了個把月。寫了一系列反映政策性問題的報告,如吃不吃食堂,統(tǒng)購統(tǒng)銷的比例,以產定工或者“卯子工”等。最后調查組集中到順義寫總的調查報告。
報告寫完后,小平同志說:現在沒事兒了,找人打牌吧!彭真的夫人張潔清就說,王漢斌會打橋牌,就讓王漢斌陪小平同志打橋牌吧。從那以后,我就經常到養(yǎng)蜂夾道陪小平同志打橋牌。經常到那里打橋牌的,還有萬里和吳晗、市委研究室的肖甲和王大明。小平同志生活很規(guī)律,周六、日打橋牌雷打不動。有時毛主席有事找他,他讓我們等著,待他從毛主席那兒回來再打橋牌。
與小平同志相比,彭真不會休息,生活也沒有規(guī)律。新中國成立以后,彭真一直隨著毛主席和周總理的工作習慣,經常工作到凌晨兩三點鐘甚至通宵工作。有閑暇時他只是同家人打打麻將。彭真和毛主席都喜歡看京戲。
彭真酷愛讀書??谷諔?zhàn)爭前,他被關押在北平、天津的國民黨監(jiān)獄,那時他研讀馬列著作,還有國民政府頒布的法律等書籍?!拔幕蟾锩逼陂g他被關在秦城監(jiān)獄,仍然堅持讀馬列著作,在獄中沒有紙筆,他把米飯粒當漿糊,把牙粉袋撕開粘在書上,在書中的重要處畫線。這一事跡早已傳為佳話。新中國成立后,每逢離京外出時,他總要帶上愛讀的書籍。彭真還喜歡閱讀些雜七雜八的書。他常對我們說,你們有功夫多上街買些雜七雜八的書看。
韓:1966年5月北大第一張大字報對您和彭珮云及您的家庭帶來怎樣的災難性影響?您當時有哪些不祥的預感?彭真被打倒后,您受到怎樣的心理沖擊?后來是何時明白真相的?
王:在“文化大革命”的暴風雨到來之前,我完全沒有料到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1966年5月25日,北京大學哲學系黨總支書記聶元梓等人在康生的授意下,在北京大學食堂墻上貼出一張大字報《宋碩、陸平、彭珮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攻擊北京大學黨委和北京市委(宋碩為北京市委大學工作部部長,陸平為北大黨委書記、彭珮云為北大黨委副書記)在運動中搞陰謀。6月1日晚,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按照毛主席指示播發(fā)了這張大字報。
這張大字報誣陷北京市委還在搞陰謀,其實宋碩在傳達時已說明是傳達新市委書記李雪峰的指示(當時原市委已經不能工作了)。聶元梓同彭珮云一起聽宋碩的傳達,她明知宋碩是傳達李雪峰的指示,卻誣陷舊市委還在搞陰謀。
電臺廣播以后,彭珮云在北大遭到批斗,當晚哭著跑回家。那時我們的大兒子也起來“造反”,把寫著“抗拒從嚴,坦白從寬,頑抗到底,死路一條”的大字報貼到床頭。彭珮云哭著跟我說:我現在真是無地自容。我對彭珮云說:你逃避斗爭不行,還得回北大接受群眾批判斗爭。第二天清早她就回北大了。從那以后直到1972年,在6年的時間里我們沒有見面。這期間,她一直被關在北大,跟陸平等人在一起接受批判斗爭。我在市委黨校受批判斗爭。1969年中蘇邊界珍寶島事件發(fā)生后,國內搞戰(zhàn)備,要把我疏散到山西,當時我向看管我們的軍宣隊提出:讓我同彭珮云見一面后再走,他們說:你們罪行嚴重,不能見面。
1966年4月下旬,彭真被打倒,北京市委召開市委全會,學習毛主席批送北京市委的揭發(fā)批判彭真的材料。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萬里說了一句:整人嘛!那時我們都相信毛主席批彭真是對的。直到1971年9月林彪事件之后,我才明白,對毛主席再也不能盲目相信。
當時有句話,叫“斗倒、斗垮、斗臭”,很多人被斗得家破人亡。那時我的小女兒從幼兒園出來,在家里沒人管了。我只好流著淚把她送到彭珮云妹妹那里,托她撫養(yǎng),1975年鄧小平第二次復出后,我和彭珮云先后恢復工作。我任北京冶金機械廠革委會副主任,她仍在北京大學工作。
1966年我被打倒后,1974年北京市委負責人作出決定給我黨內警告處分,并給我定了五大“罪狀”:(1)包庇彭真,(2)包庇舊市委,(3)包庇吳晗,(4)反對毛主席兩個文藝批示,(5)攻擊“三面紅旗”。1978年我給市委寫報告請求改變處分,但沒有結果。直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從中央到地方根據有錯必糾的原則,加快了拔亂反正的步代。1981年段君毅任市委書記后,主動作出給我撤銷處分的決定。
韓:1978年年底,彭真從陜西回京時,您去機場迎接他了嗎?能回顧一下當時的情景嗎?
王:當時劉仁的夫人甘英給我打電話說:彭真明天從陜西回來,你要不要去機場迎接?我說我沒有車,進不去機場。甘英說我來接你。這樣第二天她就來接我,坐著她的車到了機場。彭真到來時,我們都擠到舷梯旁,我握著彭真同志的手,只說出一句話: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
那天去了很多同志,程子華(時任民政部長)是級別最高的干部,在機場大廳,他講話說:今天我們都是自己來的,不代表任何組織!
韓:1979年彭真復出后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委員會主任,當時他就調您擔任法制委員會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請您談談這段經歷。
王:1979年3月,彭真復出不久就擔任新設立的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委員會主任。他認為:我國為什么發(fā)生“文化大革命”,一個重要原因是缺乏法制,要防止再發(fā)生“文化大革命”那樣的悲劇,就要健全法制。他讓我到法制委員會工作。我說:我跟著你工作了十幾年,我的水平與你差得太遠,對你一點幫助都沒有。他說:你是客氣還是真的這么想?我說:我實在不行,而且我對法律一點興趣都沒有,法律都是干巴巴的條文,我看都看不下去。他說:我認為你還是可以干的。后來他打電話通知我去開會,我說人民大會堂我進不去,他就派車把我接到大會堂南院。開完會后,就讓我留下來辦公。武新宇(時任法制委員會副主任兼秘書長)說:你就跟彭真秘書在一起辦公吧!
我是第一個被調到法制委員會工作的干部,我做的第一項工作就是調干部,組建工作班子。當時管法律的是武新宇,他兼任法律室主任,劉復之任研究室主任,我當辦公室主任。法制委員會的干部包括司機在內,都是我調來的。由我親自同調來的干部談話,由武新宇簽字同意調入。不久,武新宇找彭真,說他身體不行,要在全國人大開會前頒布七部法律,他搞不出來。彭真對我說:你還得管法律!就這樣,從1979年3月初到6月,我們夜以繼日地研究、起草、修改、制定了《刑法》《刑事訴訟法》《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法》《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組織法》《人民法院組織法》《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和《中外合資經營企業(yè)法》等七部法律,在不久后召開的五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這些法律獲得通過。我國自1954年頒布了第一部《憲法》之后,《刑法》搞了33稿一直未通過。毛主席曾說過他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說明他從本質上不愿意受法制的約束。
韓:作為在彭真身邊工作25年的老部下,您認為彭真在培養(yǎng)和使用干部方面有哪些特點?
王:彭真在干部問題上歷來注意培養(yǎng)年輕干部。七部法律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完成起草并通過,是因為上世紀50年代全國人大常委會設立的法律室培養(yǎng)了幾位法律方面的人才,如項淳一、顧昂然和高西江等同志,他們在那時就跟隨彭真研究法律。市委宣傳部原部長李琪那時在人大常委會擔任法律室主任,也跟著彭真研究法律,“文化大革命”初期他被迫害自殺身亡。
當時,在市委的領導干部中,宋碩(市委大學部部長)、宋汝芬(市委工業(yè)基建委主任)和我(市委副秘書長)三人算是比較年輕的。鄧拓、張文松先后任市委研究室主任,都不怎么管事,我主持研究室的工作。
到現在許多同志都說我會培養(yǎng)干部,善于識人用人。我說:用干部要揚長避短。我先后在兩個部門工作:北京市委研究室和全國人大常委法工委,這兩個部門都出干部,有十幾個正副部長,如王大明、張明義、歐陽文安、顧昂然、楊景宇、段柄仁、儲傳亨等等。彭珮云說過:市委大學部的干部也很優(yōu)秀,但一個部級干部都沒出?!拔幕蟾锩背跗谟腥私野l(fā)我說:王漢斌反對“毛主席培養(yǎng)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的五條標準”。因為當時我提出選拔干部要依據三個條件:一要肯苦干的;二要能動腦的;三要會動筆的。我提出的這種選拔干部的標準被認為是反對毛主席的指示。
韓:很多老領導、老同志都回憶,彭真常說:我的話又算數,又不算數,我的話僅供你們參考。請您舉一些親身經歷的事例。
王:彭真常說:我的話又算數又不算數,說對了就算數,不對的就不算數。他說:開會就要聽取意見,主要是聽不同的意見。贊成的意見說不說都可以。他聽取意見很耐心,有人提意見時,他不插話,不打斷。
他常說:干部要像毛主席說的,要有“五不怕精神”(即不怕殺頭、不怕坐牢、不怕罷官、不怕開除黨籍、不怕老婆離婚)。我就對彭真說:更重要的是要創(chuàng)造不存在“五不怕”的環(huán)境。彭真常常強調民主集中制,我說:民主集中制在我們黨的歷史上常常沒有起到應有的很好效果。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也是如此,從斯大林到毛澤東再到霍查,民主集中制都沒達到應有的效果,最后變成個人專斷。彭真沒有反駁我,我知道他并不同意我的觀點,但是他也不批駁我。
韓:作為彭真得力的部下,您如何看待他的人性光輝和卓越的政治品質?
王:彭真襟懷坦白,講話辦事不留尾巴。1953年彭真從中組部部長位置上退下來,是因為他在東北工作期間,林彪指責他犯有路線錯誤。我覺得毛主席對彭真在東北的問題看得不是很嚴重,“文化大革命”前一直很重視他,找他單獨談話的次數比周恩來還多。
1956年黨的八大之前,彭真本來準備了一個發(fā)言稿,第二部分主要講個人崇拜。他送小平同志審閱,小平同志認為這個話題有些敏感,讓再送陳伯達、少奇同志看看。陳伯達建議他把反對個人崇拜的內容刪去,彭真覺得這是他想說的主要內容,不講這個問題,索性就不發(fā)言了。
彭真在七千人大會上討論發(fā)言,認為毛主席也要承擔三年困難時期的責任,陳伯達就反駁說不能說毛主席有責任,林彪則發(fā)表了歌頌毛主席的長篇講話。
盡管彭真經歷“文化大革命”十年劫難,他在復出后參加的第一次中央的會議上,仍然發(fā)言要堅持毛澤東思想。直到臨終前他仍念念不忘:中國革命要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要堅持共產主義的大方向……這就是為理想和信念奮斗終生的彭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