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林

（西安碑林博物館，陜西 西安 710001）

先秦諸子的黃帝觀

劉 林

（西安碑林博物館，陜西 西安 710001）

被尊奉為華夏人文始祖的黃帝，其真實的歷史面貌若隱若現(xiàn)，需要深入的探究。先秦諸子有關(guān)黃帝的史事和傳說的論述，對了解黃帝的歷史真象是很有啟發(fā)的。在先秦諸子的眼里，黃帝是上古時代的帝王之一，黃帝時代已進入了文明社會，禮樂文化已達到了相當(dāng)?shù)母叨取?/p>

先秦諸子；黃帝；歷史觀

黃帝是傳說時代的部族首領(lǐng)，被后世尊奉為華夏人文始祖。然而，黃帝的真實歷史面貌究竟如何，實際上是不很清楚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諸子，是當(dāng)時最有知識和智慧超群的文化精英，他們熟悉歷史，關(guān)注現(xiàn)實，著書立說，創(chuàng)建學(xué)派，鑄就了中國學(xué)術(shù)文化史上的黃金時代。在先秦諸子的著述中，對傳說時代的歷史多有論述，其中每每論及有關(guān)黃帝的史事和傳說。本文通過分析先秦諸子對黃帝的看法，期望從諸子的黃帝觀得到啟發(fā)，試圖從新的角度探討黃帝的真實歷史面貌。

一

先秦諸子中的道家和法家認為，黃帝是上古時代的帝王之一。

《莊子》一書是先秦道家的代表人物莊周及其后學(xué)的作品，其中屢屢談到黃帝?！对氯ズD》提到的“至德之世”的12位帝王或首領(lǐng)，依次是“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羲氏、神農(nóng)氏”，其中的“軒轅氏”即指黃帝?！犊樞浴菲谡撌龅赖虏粩嗨〉臍v程時，將上古時代劃分為“燧人、伏羲”、“神農(nóng)、黃帝”、“唐、虞”三個歷史階段?！洞笞趲煛菲惺觥暗玫馈钡墓糯弁?、諸神和圣賢，依次為豨韋氏、伏戲氏、維斗、日月、堪壞、馮夷、肩吾、黃帝、顓頊、禺強、西王母、彭祖、傅說?！短爝\》篇還提到了包括黃帝在內(nèi)的“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問題，《莊子》一書，“寓言十九”，多以寓言的形式表達其思想，所列述的古史人物和古史體系亦不例外，不乏虛擬和主觀構(gòu)設(shè)的成分，只代表道家的一種古史觀，不可視為信史。

法家亦每每稱述黃帝。商鞅將上古時代劃分為“昊英之世”、“神農(nóng)之世”、“黃帝之世”三個歷史階段。在商鞅看來，上古帝王的歷史順序依次為伏羲、神農(nóng)、黃帝、堯、舜。他在追述古代帝王之教時說：“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復(fù)，何禮之循？伏羲、神農(nóng)，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及至文、武，各當(dāng)時而立法，因事而制禮?！盵1]2托名管仲的《管子》一書，實為齊國稷下學(xué)者的著作，其基本思想傾向近于法家①《管子》一書內(nèi)容龐雜，《漢書·藝文志》將其歸入道家，《隋書·經(jīng)籍志》改列于法家，《四庫全書》亦列入子部法家類，今人則多認為它是齊國稷下學(xué)宮諸先生的著作集或論文總集。。在《管子》一書中，有九篇約十余處提到黃帝，其中《封禪》篇記載上古以來歷代封禪帝王系次，依次為無懷氏、虙羲、神農(nóng)、炎帝、黃帝、顓頊、帝嚳、堯、舜、禹、湯、周成王；《國準》、《輕重戊》篇分別提到歷史上的“五代之王”，相繼為“黃帝之王”、“有虞之王”、“夏人之王”、“殷人之王”、“周人之王”，將黃帝和有虞與夏、商、周三代相提并論。法家的古史觀較為樸實，其對黃帝在古史體系中的定位值得重視。

除道家和法家外，先秦諸子中的縱橫家和雜家亦將黃帝視為上古帝王之一?！稇?zhàn)國策·秦策一》載，“昔者神農(nóng)伐補遂，黃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堯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齊桓任戰(zhàn)而伯天下”[2]?！秴问洗呵铩ぷ饚煛妨惺龉糯饚煹氖皇ネ酰来螢樯褶r(nóng)、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禹、湯、文王、武王。可見，在對黃帝的歷史定位上，縱橫家和雜家的觀點接近于法家，視黃帝為一代帝王，將黃帝和堯、舜、禹與商湯、周文王、周武王相提并論。

關(guān)于上古帝王的世系，古代文獻多有追述，其中年代較早且影響較大的是《世本》和《大戴禮記》的記載?！妒辣尽窞閼?zhàn)國時史官所撰，記黃帝至春秋歷代君臣的氏姓、世系、都邑、制作等，記載了以三皇五帝為基本框架的上古帝王世系：以伏羲、神農(nóng)、黃帝為三皇，以少昊、顓頊、帝嚳、帝堯、帝舜為五帝。五帝均為黃帝的后代，少昊是黃帝之子，顓頊是黃帝之孫，帝嚳是黃帝曾孫，帝堯是黃帝玄孫，帝舜是黃帝八代孫?！妒辣尽冯m然提到了黃帝之前的伏羲、神農(nóng)，但語焉不詳，對黃帝及其譜系則記述得十分詳細具體，頗有附會和杜撰之嫌。很顯然，《世本》的作者是將黃帝作為華夏始祖看待的?！洞蟠鞫Y記》是秦漢以前各種禮儀論著的選集，其中的《五帝德》和《帝系》篇記述了包括黃帝在內(nèi)的五帝及其世系，以黃帝、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為五帝，認為五帝同出一族，黃帝為其始祖。司馬遷撰寫《史記》，其首篇《五帝本紀》即采納了《世本》和《大戴禮記》的說法，并在行文中多處引用《五帝德》記述五帝的原文，以黃帝為華夏始祖，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均為黃帝的后裔。顯而易見，司馬遷對黃帝的歷史定位并非其首創(chuàng)，而是從《世本》和《大戴禮記》移植來的。

無論是《世本》還是《大戴禮記》，其對上古帝王世系的排定，人為加工的痕跡至為明顯，主觀構(gòu)設(shè)的成分相當(dāng)之大。這種整齊劃一的加工和同宗共祖的構(gòu)設(shè)，可能是受到了春秋戰(zhàn)國以來逐漸形成的大一統(tǒng)觀念的影響，以現(xiàn)實社會的大一統(tǒng)格局去臆度和裁剪上古社會，并不符合上古時代部族林立、文化多元的歷史真實。實際上，司馬遷在撰寫《五帝本紀》時，已經(jīng)注意到了《世本》、《大戴禮記》之外的其他有關(guān)黃帝的傳說資料，對此他曾交代說：“學(xué)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嗖⒄摯?，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3]。由此可知，司馬遷對古史傳說資料是有所取舍的，對古帝王世系進行過人為地加工，使之整齊劃一。

道家、法家等先秦諸子對黃帝的論述，屬于司馬遷所說的“百家言黃帝”，盡管“其文不雅馴”，顯得雜亂無章，但和《世本》、《大戴禮記》相比較，可能蘊涵著更多的歷史真實，因為這類傳說來源甚古，且人為加工的痕跡不很明顯。根據(jù)先秦諸子對黃帝的歷史定位，可以認為，黃帝應(yīng)是上古時代眾多部落或部族首領(lǐng)之一，代表了一個歷史時代。

二

黃帝或黃帝部族處在什么樣的歷史發(fā)展階段？當(dāng)時的社會形態(tài)如何？是研究黃帝問題的重點之一。先秦諸子的有關(guān)論述，對我們探討這一問題是很有啟發(fā)的。

老子認為，社會的文明和進步，是動亂和罪惡的根源，他主張返樸歸真，設(shè)計了一個“小國寡民”的理想社會，津津樂道[4]46-47。莊子繼承并發(fā)揮了老子的思想，將老子設(shè)計的理想國與傳說中的帝王聯(lián)系起來。他認為，伏羲氏、神農(nóng)氏、黃帝軒轅氏等上古帝王所處的“至德之世”，就是“小國寡民”的理想社會：“當(dāng)是時也，民結(jié)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5]61。這種“至德”、“至治”的社會，沒有文字，結(jié)繩記事，民風(fēng)質(zhì)樸，物欲低下，保守封閉，顯然屬于尚未進入文明時代的原始社會。

“小國寡民”的社會模式，出自老子的主觀設(shè)計，體現(xiàn)了他反對現(xiàn)實、消極避世的政治觀和崇古復(fù)古的歷史觀。莊子將“小國寡民”的社會籠統(tǒng)地與上古帝王相聯(lián)系，主要是為了發(fā)揮老子的思想，是一種并不確切的泛泛之論。實際上，莊子在具體論述古代帝王時，還是有所區(qū)別的?！肚f子·盜跖》云：“神農(nóng)之世，臥則居居，起則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共處，耕而食，織而衣，無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盵5]197從莊子描寫的情形來看，神農(nóng)之世與黃帝時代的社會形態(tài)顯然不同，前者尚處在知母不知父的母系氏族社會階段，后者則可能步入了爭權(quán)奪利的文明社會。莊子認為，“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5]64，黃帝首倡仁義，以擾動人心。在中國古代，仁義屬于政治倫理范疇，是文明社會的觀念。莊子又說：“黃帝立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5]64。視黃帝為一統(tǒng)天下的至尊君王?？傊?，莊子的上述言論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歷史信息：黃帝時代已經(jīng)跨過了氏族社會的門檻。

商鞅以社會進化的眼光看待古代歷史，認為伏羲、神農(nóng)與黃帝、堯、舜處于不同的社會發(fā)展階段，治民之策也相應(yīng)地有所區(qū)別，前者“教而不誅”，實行溫和的教化；后者“誅而不怒”，采取強硬的手段。在《商君書·畫策》中，商鞅進一步論述了神農(nóng)之世與黃帝時代的不同之處：“神農(nóng)之世，男耕而食，婦織而衣，刑政不用而治，甲兵不起而王。神農(nóng)既沒，以強勝弱，以眾暴寡，故黃帝作為君臣上下之義，父子兄弟之禮，夫婦妃匹之合，內(nèi)行刀鋸，外用甲兵。”[1]31神農(nóng)之世對內(nèi)不用刑政，對外不起甲兵，屬于原始氏族社會；黃帝時代爭斗紛起，創(chuàng)立君臣上下的政治等級制度，父子兄弟夫婦的家庭倫理規(guī)范，內(nèi)用刑而外用兵，顯然已進入了階級社會?！豆茏印氛f，黃帝與堯、舜是古代帝王中的鼎盛之帝，他們“資有天下，制在一人”[6]93-94，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黃帝治理天下，“置法而不變，使民安其法者也。所謂仁義禮樂者，皆出于法”[6]256。黃帝時代已是法治社會，法律是治國治民的主要工具，并在法治的基礎(chǔ)上建立起社會倫理規(guī)范和禮樂制度。韓非用“上下一日百戰(zhàn)”的黃帝之言[7]34，形容君臣之間的利害沖突和政治斗爭。這顯然講的是階級社會的情形。

道、法兩家的歷史觀和價值觀取向截然不同，道家提倡復(fù)古倒退，厚古薄今；法家主張發(fā)展進化，厚今薄古。然而，兩家對黃帝時代社會形態(tài)的認識卻不謀而合。這種相同的認識當(dāng)不是偶然的巧合，它可能反映了歷史的真實情況，即黃帝時代確已進入了文明社會。

三

先秦諸子對黃帝大都極為推崇，“世之所高，莫若黃帝”[5]197。由于文化傳統(tǒng)和視角的不同，諸子對黃帝的認識不盡相同，既有人格化的描寫，也有理想化的渲染，同時還出現(xiàn)了神化黃帝的傾向。

《呂氏春秋》認為，黃帝具有常人的性情和欲望，“天生人而使有貪有欲，欲有情，情有節(jié)。圣人修節(jié)以止欲，故不過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聲，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貴賤愚智賢不肖欲之若一，雖神農(nóng)、黃帝其與桀、紂同，圣人之所以異者，得其情也?！盵8]16黃帝和常人一樣，生來就有聲、色、味等欲望，所不同的是黃帝能夠“修節(jié)以止欲”，把握了“貴生”這一“死生存亡之本”，這也是黃帝之所以成為“圣人”的根本原因。因此，“黃帝言曰：聲禁重，色禁重，衣禁重，香禁重，味禁重，室禁重”[8]10，重視養(yǎng)生之道，提倡簡樸生活。

黃帝時代已有禮樂文化，并且達到了相當(dāng)?shù)母叨?。《莊子·天下》說：“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氵佳艸

又》，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盵5]217《天運》篇說，黃帝曾在洞庭之野演奏《咸池》之樂，“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jīng)。一清一濁，陰陽調(diào)和，流光其聲?！盵5]89這種音樂以人事、自然、禮義、天道為表現(xiàn)主題，體現(xiàn)了四時與萬物、文治與武功、天地與陰陽的有機變化與完美和諧，蘊涵著豐厚的文化。《呂氏春秋》有一段文字記載了音律和《咸池》之樂的由來，其辭云：“昔黃帝令伶?zhèn)愖鳛槁?。伶?zhèn)愖源笙闹?，乃之阮阝俞之陰，取竹于山解溪之谷，以生空竅厚鈞者，斷兩節(jié)間，其長三寸九分而吹之，以為黃鐘之宮，吹曰‘舍少’。次制十二筒，以之阮阝俞之下，聽鳳皇之鳴，以別十二律。其雄鳴為六，雌鳴亦六，以比黃鐘之宮，適合。黃鐘之宮，皆可以生之，故曰黃鐘之宮，律呂之本。黃帝又命伶?zhèn)惻c榮將，鑄十二鐘以和五音，以施《英韶》，以仲春之月，乙卯之日，日在奎，始奏之，命之曰《咸池》?！盵8]51-52《世本·作》亦有“黃帝使……伶?zhèn)愒炻蓞巍?、“堯修黃帝樂名《咸池》”[9]77，80的記載。古代社會的音樂不只是單純的藝術(shù)，它“生于度量，本于太一”，是“天地之和，陰陽之調(diào)”的產(chǎn)物。特別是《咸池》一類的“大樂”，為“君臣父子長少所歡欣而悅也”，具有多方面的功能：“故能以一聽政者，樂君臣，和遠近，悅黔首，和宗親；能以一治其身者，免于災(zāi)，終其壽，全其天；能以一治其國者，奸邪去，賢者至，成大化；能以一治天下者，寒暑適，風(fēng)雨時，為圣人?！盵8]47先秦諸子對黃帝時代禮樂文化的推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當(dāng)時社會文明的發(fā)展程度。

先秦兵家對黃帝也很推祟，在他們的著作中每每稱道黃帝。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佚文云：“黃帝南伐赤帝”，“東伐青帝”，“北伐黑帝”，“西伐白帝”，“已勝四帝，大有天下”，“天下四面歸之”。黃帝之所以能夠一統(tǒng)天下，是因為其武略超群，以武力征服了四方之帝，黃帝伐四帝的傳說，在傳世的十三篇《孫子兵法》中亦有記載：“凡處軍相敵，絕山依谷，視生處高，戰(zhàn)隆無登，此處山之軍也。絕水必遠水，客絕水而來，勿迎之于水內(nèi)，令半濟而擊之，利；欲戰(zhàn)者，無附于水而迎客；視生處高，無迎水流，此處水上之軍也。絕斥澤，惟亟去無留；若交軍于斥澤之中，必依水草而背眾樹，此處斥澤之君也。平陸處易而右背高，前死后生，此處平陸之軍也。凡此四軍之利，黃帝之所以勝四帝也?！盵10]51本篇主要講述在不同地形條件下“處軍”即布署軍隊的原則和行軍作戰(zhàn)的要領(lǐng)，孫武認為，這些原則和要領(lǐng)是黃帝發(fā)明的，黃帝運用它戰(zhàn)勝了四帝。孫武推崇黃帝，是因為“兵家之法，皆始于黃帝，故云然也”[10]51?！秾O臏兵法》中也有兩處談到黃帝：《勢備》篇稱“黃帝作劍，以陣象之”；《見威王》篇說“黃帝戰(zhàn)蜀祿”。蜀祿即涿鹿，黃帝在涿鹿之戰(zhàn)中擒殺蚩尤的史事亦見于《莊子·盜跖》、《戰(zhàn)國策·秦策一》及《史記·五帝本紀》等文獻，流傳甚廣。傳世的五卷二十四篇《尉繚子》是先秦兵家的又一部重要著作，其《天官》篇作為開宗明義的首篇，記錄了尉繚子與梁惠王討論“黃帝刑德可以百戰(zhàn)百勝”的問題，對黃帝重視“人事”在戰(zhàn)爭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軍事思想推崇備至。此外，戰(zhàn)國秦漢時期還出現(xiàn)了一批以黃帝君臣命名的兵書，如《漢書·藝文志》兵書略著錄的《黃帝》十六篇、《封胡》五篇、《風(fēng)后》十三篇、《力牧》十五篇等，相傳封胡、風(fēng)后、力牧均為黃帝之臣。

陰陽家倡導(dǎo)五德終始，將黃帝也納入了其理論體系之中?！秴问洗呵铩?yīng)同》云：“凡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螾大螻，黃帝曰‘土氣勝’。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其事則土?！盵8]127將黃帝定為土德，夏、商、周相繼為木德、金德、火德，并斷言代周者必為水德。《呂氏春秋·十二紀》將傳說時代的五帝與自然界的四季相聯(lián)系，太皞、炎帝、少皞、顓頊分別為春、夏、秋、冬之帝，將五帝中的黃帝則置于四季之中夏秋之交的季夏，“其帝黃帝，其神后土”。高誘注云：“黃帝，少典之子，以土德王天下，號軒轅氏。死，托祀為中央之帝。”之所以如此安排黃帝，一是因為五帝與四時在數(shù)目上不相吻合，需將一帝勉為其難插入其中；二是由于黃帝被視為以土德王天下的中央之帝，故將其置于四季中間?！秴问洗呵铩愤@兩段文字均為陰陽家之言，從中既可看出陰陽家對黃帝的推祟，又可明顯發(fā)現(xiàn)陰陽五行埋論的穿鑿附會之處。

在先秦諸子的言論中，還有一些對黃帝神話般的描寫。《韓非子》載，晉國樂師師曠在追述《清角》之音的來源時說：“昔者黃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駕象車而六蛟龍，畢方并轄，蚩尤居前，風(fēng)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騰蛇伏地，鳳皇覆上，大合鬼神，作為《清角》?！盵7]44《清角》是黃帝在泰山大合鬼神時的音樂，為五音之最悲者，盛德之君方可聽之，否則將招致禍亂。晉平公不聽勸諫，命師曠奏《清角》，“一奏而有玄云從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風(fēng)至，大雨隨之，裂帷幕，破俎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于廊室之間，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癃病。”[7]44-45這類神話，顯系神化黃帝之言。之所以神化黃帝，主要是為了抬高黃帝的地位，賦予其盛德之帝的神圣性。

在先秦諸子中，儒家和墨家被稱為“顯學(xué)”①《韓非子·顯學(xué)》：“世之顯學(xué)，儒、墨也?！薄秴问洗呵铩び卸取罚骸翱住⒛髮W(xué)顯榮于天下者眾矣，不可勝數(shù)?！?，是影響較大的兩個學(xué)派。值得注意的是，被其他諸子盛稱的黃帝，在儒家和墨家的著述中卻只字未提。究其原因，可能與儒、墨兩家的文化傳統(tǒng)和古史觀有關(guān)。儒家“祖述堯、舜”[11]，堯、舜是他們最為推崇的古代圣王明君，被尊奉為儒學(xué)之祖。在孔、孟的著述中，稱頌堯、舜的語言文字比比皆是。據(jù)楊伯峻先生統(tǒng)計，《論語》中分別有4次和8次提到堯、舜，《孟子》中則多達58次和97次。既然獨尊堯、舜，乃至“言必稱堯、舜”[12]，儒家避而不談黃帝也就不難理解了。不僅黃帝，傳說時代的其他古帝在先秦儒家的著述中也極少提及②有關(guān)傳說時代的古帝王，除堯、舜外，《孟子》僅提到神農(nóng)，《荀子》僅一處提到伏戲(羲)。。墨家與儒家在學(xué)術(shù)上有親緣關(guān)系，相傳“墨子學(xué)儒者之業(yè)，受孔子之術(shù)”[13]375。墨家對堯、舜之外的傳說古帝也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受儒家“祖述堯、舜”的文化傳統(tǒng)和古史觀的影響。

[1]商君書[M]∥諸子集成（5）.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2]劉向輯.戰(zhàn)國策·秦策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81.

[3]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82：46.

[4]魏源.老子本義·老子道德經(jīng)·第八十章[M]∥諸子集成（3）.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5]莊子集解[M]∥諸子集成（3）.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6]戴望.管子校正[M]∥諸子集成（5）.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7]韓非.韓非子集解[M]∥諸子集成（5）.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8]呂氏春秋[M]∥諸子集成（6）.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9]世本（下）[M]∥王云五.叢書集成（初編）.長沙：商務(wù)印書館，中華民國二十六年.

[10]孫子[M]∥四庫兵家類叢書（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11]班固.漢書·藝文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2.

[12]焦循.孟子正義·滕文公[M]∥諸子集成（1）.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186.

[13]劉安.淮南子·要略[M]∥諸子集成（7）.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Pre-Qin Scholars’Point of View on Huangdi Em peror

LIU Lin
(Xian BeiLin Museum,Xian,Shanxi,710001,China)

Worshiped as Chinese human ancestor,Huangdi Emperor's true historical features are looming,which requires in-depth research.The statements of the historical events and legends about Huangdi Emperor by pre-Qin scholars are very enlightening for people to understand the historical truth of Huangdi Emperor.In the eyes of pre-Qin scholars,Huangdi Emperor was one of the greatest emperors in ancient times. Huangdi Emperor's era already entered into a civilized society in which courtesy and music culture had urdergone considerable development.

pre-Qin scholars;Huangdi Emperor;historical 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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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07

A

1009－8445（2012）03－0036－04

（責(zé)任編輯：姚 英）

2011－12－28

劉林（1958－）女，湖北沔陽人，陜西省西安市碑林博物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