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立 張麗娜
【摘要】電影《納德與西敏:一次別離》是伊朗導演阿斯哈·法哈蒂非常優(yōu)秀的一部作品。在這部影片中他將關注的目光投向處于改革與轉型中的伊朗現(xiàn)實社會,成功塑造了西敏、瑞茨、特眉這三個女性形象。一方面,這些女性在伊朗現(xiàn)代社會中受到新思想的影響,力爭獨立自主;另一方面她們又無法完全擺脫舊的文化觀念和宗教思想的束縛,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彷徨、猶豫,試圖尋求出路。因此,這些有著傳統(tǒng)根基的女性在現(xiàn)代思想意識的滲透下不可避免成為一個矛盾體,表現(xiàn)出勇敢與怯懦、進取與退守的多重性格。
【關鍵詞】 《納德與西敏:一次別離》;女性形象;傳統(tǒng);現(xiàn)代;矛盾體《納德與西敏:一次別離》是伊朗著名導演阿斯哈·法哈蒂的作品,成功地摘取了第61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的最佳影片金熊獎和第84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它以女性地位相對弱勢的伊朗社會為背景,描寫了一對中產(chǎn)階級夫婦因為出國問題而引起的一場復雜的糾紛。在影片中,主人公西敏為了女兒特梅的教育,希望一家三口移居國外,但是遭到了丈夫納德的堅決反對,原因是納德的父親患有老年癡呆癥需要照顧。夫妻兩人為此對簿公堂,準備離婚,但是法院駁回了西敏的請求。西敏賭氣回了娘家。西敏走后,納德分身乏術,聘請了一位女護工瑞茨照顧父親。在照料的過程中,瑞茨為了外出方便將納德的父親綁在床上,老人摔倒在地差點死亡,而出離憤怒的納德推倒了瑞茨導致她流產(chǎn)。瑞茨的丈夫怒不可遏將納德告上了法庭,在這場官司中,兩個家庭、三個女性都被卷入其中,呈現(xiàn)出糾纏蕪雜的狀態(tài)。影片中既沒有宏大的電影場面,也沒有高超的電影特技,但導演用客觀、嚴謹又充滿人文關切的鏡頭風格,以家庭糾紛事件為切入點,以西敏、瑞茨、特眉為代表描述了伊朗現(xiàn)代社會中女性的生活狀態(tài)。在伊朗這樣一個處于改革與轉型中的發(fā)展中國家,一方面,現(xiàn)代社會為女性提供了平等的教育機會、就業(yè)機會,越來越多的女性走上職業(yè)化道路。另一方面,女性雖然在較大程度上擺脫了封建傳統(tǒng)的樊籬,但古老的男權意識和宗教思想仍然根深蒂固,女性在觀念和意識上仍受其壓迫,因而仍背負著傳統(tǒng)的沉重負荷。因此,她們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彷徨、猶豫,試圖尋求出路,這些有著傳統(tǒng)根基的女性在現(xiàn)代思想意識的滲透下不可避免成為一個矛盾體,表現(xiàn)出勇敢與怯懦、進取與退守的多重性格。
一、力爭獨立自主的現(xiàn)代女性
在電影《納德與西敏:一次別離》(以下簡稱《別離》)中,導演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力爭獨立自主的現(xiàn)代女性形象——西敏,她是伊朗現(xiàn)代社會中渴望掙脫束縛、向往自由的進步女性的縮影。西敏受過良好的教育,擁有體面的工作,有獨立的經(jīng)濟收入,穿著時尚,生活富足。她不迂腐,不受宗教的束縛,對事情的處理偏向“實用主義”和“便利主義”。與丈夫納德的固執(zhí)己見不同,西敏個性獨立且非常理性,她認為女兒在海外才能獲得更好的教育。因此,從家庭和女兒未來發(fā)展的角度出發(fā),她不愿意停留在落后閉塞且嚴重受宗教束縛的故土,力主全家移民國外,尋求更發(fā)達和自由的空間。西敏為了移民海外寧愿以拋棄父親、犧牲婚姻為代價,這無疑顛覆了傳統(tǒng)伊朗婦女的形象,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女性力爭獨立與自由的意識。長期以來,受男權文化和父權制度的文化塑造,伊朗女性的理想形象主要是對傳統(tǒng)角色的無意識沿襲。早期的伊斯蘭文化就注重強調婦女要“謹慎”、“恭敬”和“柔順”?!豆盘m經(jīng)》提倡女人的主要使命是“在家生兒育女,管理家政,保護好一個穩(wěn)定而幸福的家庭,使丈夫安心的在外奮斗和創(chuàng)造財富”,[1]104妻子要做到孝養(yǎng)公婆,順從丈夫。這些教條將女性生存空間界定在家庭領域,要求女性為家庭和社會犧牲奉獻自我。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這種觀念演化為社會的集體無意識,伊朗許多女性自覺地把做賢妻良母視為自己的人生理想。顯然,這種幸福觀無形中銷蝕了女性的自我發(fā)展意識,但在影片中西敏不同,她敢想敢做,為了追求自由,她寧愿以極端的形式叛離親屬和犧牲自己的家庭,從這方面來看,西敏無疑是一個有現(xiàn)代意識的女性。
西敏的現(xiàn)代意識也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的行為處事之中,每當遇到困難和問題的時候,西敏總是傾向于采用實用、便利的手段解決,既方便又快速。在處理丈夫納德與鐘點工瑞茨的糾紛之中,她建議丈夫賠錢給對方將事情了結,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撒了謊,犯錯在先。西敏同情女傭的遭遇,能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認為對瑞茨一家給予經(jīng)濟上的補償總好過在法庭上斗來斗去,這樣的話可以減少對兩個家庭、尤其是對兩個孩子造成的傷害。她私下里去找瑞茨的丈夫談判,將事情用經(jīng)濟補償?shù)男问搅私Y。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到西敏是一個獨立、干練、有主見的現(xiàn)代女人。相對于男人們的唇槍舌戰(zhàn),她反而更理智,選擇了最現(xiàn)實也是雙贏的方式解決了問題。
在《離別》中,西敏與丈夫之間的矛盾聚焦于是離開還是留下,改變還是不變,是追求現(xiàn)代獨立自由,還是遵循傳統(tǒng)因循守舊,西敏選擇和為之抗爭的是前者。然而,雖然西敏對自己的需求有著清醒的認識,但她并未能與傳統(tǒng)思想完全割裂,因此,在實際行動中她遭遇了來自各方面的阻力,這使她的抗爭并不徹底,存在著妥協(xié)性。影片中,西敏并不是一個將父親無情拋棄的冷酷女人,相反,她是一個孝順媳婦。影片處處透露出這樣的信息。當西敏要離開家時,納德的父親拉著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企圖要留下她,對于一個年老癡呆的父親,能夠清晰地叫出西敏的名字并且感覺到西敏將要離開家,這足以讓我們知道平時西敏對老父的悉心照顧及老父對西敏的依戀。納德受牢獄之災時,也是西敏把父親接回娘家照顧。可見,在女兒的未來和老父之間,西敏不得不忍痛割愛,做出舍棄老父的選擇。從中也反映出現(xiàn)代女性想要爭取獨立自主的艱難,她們所面臨的現(xiàn)實的阻力以及家庭的牽絆。
在《離別》的事件過程中,西敏也在走與不走、離婚與不離之間猶豫、徘徊。影片中有這一個細節(jié),當西敏已經(jīng)收拾好回娘家的行李走出門外,卻重返家里只為了拿一片沒有什么意義的CD。很顯然,拿CD只是一個假托,她只是給丈夫一個挽留的機會,如果丈夫有所表示,她一定會留下來的。從這里我們不難推斷出,西敏實際上思想發(fā)生了轉化,她已經(jīng)向丈夫妥協(xié)了,只要丈夫挽留,她可以放棄移民海外這個美好的理想而與家人留在故土。西敏的妥協(xié)是因為愛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嗎?這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更為關鍵的是她想改變的決心不夠徹底。傳統(tǒng)的習俗和婦女觀念依然在潛意識中左右她的行為。正如納德所說的,她的內心是恐懼的,對未來的他國生活缺乏足夠的信心,所以她一直希望丈夫同行,哪怕一直等到出國最后期限前的40天。因此,與其說是西敏向納德妥協(xié),還不如說是西敏向現(xiàn)實(現(xiàn)代社會中女性的犧牲意識仍站主導地位)妥協(xié)。
最終西敏到底有沒有移居海外,投奔自由世界,影片并沒有明確說明,留給觀眾的是思考。在伊朗的現(xiàn)代社會中,西敏是追求自由和獨立這一類女性的縮影。她們敢于突破傳統(tǒng)的觀念和習俗,在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當中,懷抱著對于自由的渴望,做出了她們所能夠做出的勇敢而大膽的行為,不在乎世俗輿論的壓力,無視傳統(tǒng)的權威和阻撓,大膽地同外界的各種阻礙力量進行了無畏的斗爭,表現(xiàn)出了獨立的個性、自主的人格和對未來、自由所抱有的美好的理想。但同時,她們始終沒有擺脫掉傳統(tǒng)道德觀念的束縛和制約,在社會習俗、道德輿論、男權權威的壓力和打擊之下,容易產(chǎn)生妥協(xié)的思想和行為。因此,一旦在追求自由的過程中受到阻撓,她們便表現(xiàn)出一種畏手畏腳、瞻前顧后、彷徨猶豫、意志不堅定等缺點和局限,這注定她們是自我矛盾的一體,在反抗掙扎中尋找著出路。
二、掙扎于男權、宗教制度下的傳統(tǒng)女性
與西敏這類力爭獨立自主的女性不同,瑞茨是生活在伊朗現(xiàn)代社會底層的傳統(tǒng)女性代表。這類女性雖然身處現(xiàn)代化的城市,感受著都市現(xiàn)代、時尚的氣息,但“男尊女卑”、“男主女從”等傳統(tǒng)文化觀念以及“真主是唯一的真宰”等宗教思想仍然主宰和支配著她們的行為。然而她們畢竟是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的女性,在現(xiàn)代社會文化觀念的沖擊和生活的壓力下,她們不得不承受來自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雙重夾擊,這注定她們要承受更多的坎坷、困難和折磨。影片中身為女傭的瑞茨折射出這類女性的真實生活狀態(tài)。
瑞茨是伊朗社會底層勞動婦女代表。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她們身份低微,干最臟最累的活卻得不到尊重。在男權社會和宗教思想的統(tǒng)治下,她們毫無話語權,沉默而弱勢。在家庭之生活中,瑞茨沒有獨立人格和話語權,臣服于丈夫的權威之下。根據(jù)伊斯蘭教傳統(tǒng)的社會習俗,“女性要崇拜、順從和依附于男人,要安于次要地位。丈夫是家庭中的最高權威,是家庭的中心和主人,女人是丈夫的附庸。一切得聽從丈夫的支配?!盵2]這些規(guī)定桎梏著這類傳統(tǒng)女性的肉體,麻醉著她們的靈魂,使她們逆來順受。電影中的瑞茨深受傳統(tǒng)女性文化和伊斯蘭社會習俗的毒害,對她的丈夫唯命是從。因為害怕丈夫,瑞茨不敢告訴自己外出做工的、不敢坦白流產(chǎn)的實情。一邊要繼續(xù)和雇主打官司贏得利益,一邊又暗自受到良心和道德的譴責,在兩者之間苦苦掙扎,此時她的內心世界是壓抑、無助的。這種掙扎一直持續(xù)到納德和西敏夫婦愿意出錢賠償,觸及到她的信仰底線,她才把敢把流產(chǎn)的真相告訴西敏,告訴她的大姑姐,但就是不敢把真相告訴她的丈夫,因為她怕她的丈夫知道真相后會殺了她??梢姡谀袡嗌鐣碌呐栽谏眢w和心靈上都受到的戕害。
在社會生活中,瑞茨這類的婦女更是沒有地位和話語權的。故事的開始,瑞茨受雇于納德,在薪資談判中她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但所有的努力都在后者的一句“下午之前給我個答復吧,這樣我也好找別人”前煙消云散。在流產(chǎn)事情發(fā)生之后,瑞茨苦苦哀求法官不要把她的丈夫關進監(jiān)獄,但無論她怎樣地傷心哀求最終卻敵不過女主人西敏在法官面前的一句話:“大人,能麻煩你這次放過他嗎?”從瑞茨的身上折射出伊朗社會中地位底下的傳統(tǒng)婦女的影子。她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代表,只是想以自己誠實的勞動來換取報酬,但勤勞和苦難沒帶來否極泰來的希望,她也并不奢求幸運,甚至肚子里的孩子流產(chǎn)后也不敢抱怨求告,只能忍辱負重、謹小慎微地熬日子。
在流產(chǎn)事故發(fā)生之后,在法庭上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冒著褻瀆她所信仰的宗教的危險,她繼續(xù)說謊。當納德答應賠款,瑞茨一家可借著這筆錢還清欠款過上好生活時,她卻無法面對《古蘭經(jīng)》堅持自己的證詞,因為在一個有信仰的人眼里那是最大的不敬,會遭到真主的譴責。根據(jù)《古蘭經(jīng)》上的教義,“穆薩對他們說:你們已大禍臨頭,你們不該對阿拉編造謊言,以至遭到刑罰懲擊。”[3]冒著會被丈夫嚴懲的危險,瑞茨最終承認了自己的謊言。
作為一個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的女性,受時代的感染,瑞茨與舊時代的傳統(tǒng)婦女還是有所區(qū)別。導演并沒有把她塑造成完全麻木隱忍順從的文化典型、沉默無語的他者、被動無助的弱者、無知柔弱的低等動物,而是賦予了她一定的現(xiàn)代女性意識,刻畫了她自尊、自愛的一面。在影片中,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在主人納德的面前據(jù)理力爭,一定要拿到她當天的報酬來證明自己沒有偷錢。在法庭上,她對法官說:“法官大人,我今天來只是為了一事,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但是她控告我盜竊,給我?guī)淼膫Ω?。”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這個不幸女人的倔強和勇敢,在受到精英階級的冤枉和污蔑時,她不會忍氣吞聲,而是勇敢地要求法官給她一個公道。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瑞茨并不是一個一味順從、忍讓的傳統(tǒng)女性,而是一個敢于維護自己權利的具有一定現(xiàn)代意識的女性,當她們的人格受到污蔑是她們敢于為自己澄清,在她們的身上體現(xiàn)出現(xiàn)代女性自尊、自愛的意識。
顯然,對瑞茨這類女性來說,男權思想的統(tǒng)治和宗教思想的禁錮仍然是她們難以擺脫的魔障,但女性的自主意識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不斷在增強。在傳統(tǒng)觀念和現(xiàn)代思想發(fā)生沖擊之時,她們焦慮兩難,承受著來著兩方的沖擊、痛苦的抉擇。導演給予這一類女性的生存和處境以深切的同情和關懷,對于她們而言——自由不會在等待中降臨,尊嚴要靠自覺行動來爭取,走向幸福之路還漫長而艱難。
三、期待走出迷茫的新生代女性
孩子是一個家庭的希望,同時也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在《一次別離》中,導演通過新生代寄托了自己對于伊朗女性成長的理想和期望。與自己的母親一輩不同,特眉是伊朗現(xiàn)代社會中的新生代女性,她們本該有著幸福的時光,然而處于伊朗這樣一個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轉型過程中的發(fā)展中國家,她們的成長必定是一個不斷蛻化、交織著矛盾與痛苦的過程。
影片中的特眉,是出生在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女孩,雖然她年輕、光彩照人,但是憂傷、沉默、痛苦之中茫然不知所措的形象卻始終如影伴隨。受伊朗傳的統(tǒng)文化的熏染,在特眉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對于傳統(tǒng)家庭和社會依戀的一面。在面臨父母為出國的問題鬧離婚分居時,她選擇和父親一起生活。母親多次提出要求希望特眉能和她一起出國,特眉都置之不理。影片的表面上給出的信息是她留在父親身邊,是為了撮合父母,希望父母重歸于好。因為她知道母親沒了她哪里也去不成。實際上影片隱含著特眉并不支持母親的選擇,她不想離開父親和祖父(因為他們是這個家也是伊朗這個國家的象征),不愿跟隨母親去一個雖然是更自由、更先進,然而卻是陌生的國度。當她父親與女傭一家人發(fā)生糾紛后,她把一切的責任都歸結到母親身上,她用責怪的眼神看著母親說:“如果你不走,爸爸就不會進監(jiān)獄?!碧孛紡淖约旱母行哉J識出發(fā),留戀安穩(wěn)的生活環(huán)境和舊有的生活方式。如果她一開始就表明立場,要跟隨母親移居海外,憑著父親對她的疼愛,父親一定會同意的。伊朗法律規(guī)定:單身女性到國外讀書只要獲得父親的同意就可以,[4]父親甚至有可能為了她而舍棄老父陪同她和母親一起移居海外。可見,傳統(tǒng)文化習俗依舊存有強勢的引力,它助長了人的依戀和惰性,因此,特眉選擇了站在父親這一邊,不同意母親的做法。
但是在高速發(fā)展的現(xiàn)代社會,時代潮流裹挾著人們不斷前行,不允許人們停滯不前。11歲,本是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卻由于父母婚姻關系的破裂而被迫告別快樂的童年。為了留住母親,一邊學習著父親冷漠的偽裝,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母親察覺到她是如此的愛她。她像所有孩子一樣被教育要誠實,勇于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因此,她一次次地追問父親是否真的知道那個流產(chǎn)的女人早已懷孕,并且旁敲側擊地勸告父親承擔自己的責任。她希望父親誠實,去向法官坦白,但如果父親誠實,就要進監(jiān)獄,送父親進監(jiān)獄,這與她自己的初衷相悖。當法官要求詢問她時,她寧愿受道德的譴責,不動聲色地替父親圓了謊,轉而又在汽車后座上流淚滿面。她所付出的一切,本意只是希望父親和母親之間能消除互相的誤解而重歸于好,但在父親和母親爭鋒相對的過程中,留下的只是她杯水車薪的勸慰與痛苦到瀕臨絕望的背影。在一系列的事件之中,她童年時代純真的城堡不斷崩塌,而在它的廢墟之上隱約出現(xiàn)了一個不可捉摸的成人世界??v觀全片,鏡頭也不止一次地對準了特眉流淚的場景,淚水的不斷重現(xiàn),仿佛隱現(xiàn)了其內心深處從焦慮跌落到無奈的過程。
特眉經(jīng)歷了太多讓她痛苦的事情,母親離她而去,一向形象高大的父親居然撒謊, 她內心極其痛苦,最后父親叫她的時候,她都有點恍惚,她沒法理解大人的處事方式。她原本以為父母離婚是簽證問題,可是當后來的一切發(fā)生后,她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原因甚至不是導火索,特眉終于明白什么都改變不了,她能做的就是自己做一個選擇,再多的淚水都是無力。特眉在影片的前95%階段內都是整個事件中的一位無辜的參與者,然而最為巧妙的是,影片的結尾突然把重心傾向了特眉。面對裁決離婚權利的法官,是選擇母親,還是選擇父親?選擇父親意味著留守固有的傳統(tǒng),選擇母親意味著追求新的生活。影片的結局沒有告訴我們特眉的選擇。鏡頭中呈現(xiàn)出特眉涌眶而出的熱淚,卻無比堅毅地重復著“我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特眉的人生經(jīng)歷還短,家事的劫難卻讓她承擔了太多本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壓力與責任,我們無法預知在她未來的生活中會遇到什么,然而在度過風浪之后,她會不斷地成長,我們有理由相信,她會很好地把握住自己的命運。顯然,在特眉身上體現(xiàn)了導演對伊朗新生代女性爭取獨立、自由生活的美好愿景。
作為一個具有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的古國,在逐步與全球化接軌的今天,伊朗與許多發(fā)展中國家一樣,難以回避外來文化的不斷涌入,正處在新舊交替、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共存的歷史過渡時期。在《一次別離》之中,電影通過鮮明的人物表演來講述復雜的社會問題,雖然問題看似只存在于某一個家庭中,卻影射了伊朗女性社會群體的普遍生存狀態(tài)。身處于這一轉型時期的女性,她們在受到傳統(tǒng)文化熏染的同時也受到現(xiàn)代文化的影響,這注定了她們是特定歷史時代的矛盾體,通往自由、幸福之路還很漫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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