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
抗日女英雄趙一曼烈士為革命獻(xiàn)出了寶貴生命,遇害時才30歲。就義前她曾留下一封充滿深情、催人淚下的遺書給兒子陳掖賢(寧兒):“母親對于你沒有能盡到教育的責(zé)任,實在是遺憾的事情。希望你,寧兒啊!趕快成人,來安慰你地下的母親!在你長大成人后,希望不要忘記你的母親是為國而犧牲的”,如此真摯肺腑,讀之令人無不動容。可是,趙一曼沒有想到,在她犧牲后,她兒子的人生道路走得多么艱辛。
因母親離開之后父親又受共產(chǎn)國際派遣到國外工作,陳掖賢只好寄養(yǎng)在伯父家,他稍大一點,總有寄人籬下之感,性格內(nèi)向,不愛講話,常郁郁不樂。解放后,生父回國,但已另有妻室,他也未能融進(jìn)這個新家。
陳掖賢的姑姑陳宗英(任弼時夫人)找到他,送他到人民大學(xué)外交系讀書。但畢業(yè)后卻未能從事外交工作,原因竟然是因為他個人日常生活安排不好。他平日不注意個人儀表,不修邊幅,有時甚至蓬頭垢面。他不太注意居室衛(wèi)生,房間經(jīng)常十分臟亂。他的木板床上僅鋪一張涼席,席上放一床棉絮(沒有被面被里)。起床后就把棉絮堆成一團(tuán),從來不疊。而且,屋內(nèi)煙蒂遍地,很少打掃。這樣的個人形象顯然是不符合外事工作要求的。
后來,陳掖賢被分配到一所學(xué)校教書。組織上對這位烈士子女還是多有照顧,但他有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致命的弱點:自己管理不了自己每月幾十元的工資。錢總是上半月大花,后半月借債。組織上只好派人幫他管開支。后來甚至到了這種程度:每月工資發(fā)下,代管者先替他還債,再買飯票,再分成四份零花錢,每周給一份。但仍是管不住,他竟把飯票又兌成現(xiàn)錢去喝酒。一次他四五天未露面,原來是沒錢吃飯,餓在床上不能動了。
在婚姻上,他也很失敗,娶了一個老婆兩人合不來,經(jīng)常干架,吵吵鬧鬧成家常便飯,后來就離婚了。再后來兩人經(jīng)撮合又復(fù)婚。但性格使然,他的情緒日益消沉郁悶。
文革期間,他輕易被造反派利用,他們把他控制起來,不許別人與他接近,以便從他口中挖出更多資料,由此許多無辜的領(lǐng)導(dǎo)干部遭到殘酷批斗。
1982年8月,陳掖賢又是幾天沒上班,同事們到他家看他,發(fā)現(xiàn)他已自縊身亡。從此,陳掖賢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留存于世的只有趙一曼烈士抱著他的那張母子合影和犧牲前留給他的信。
據(jù)說,陳掖賢26歲參觀母親受刑遺址時才第一次看到母親的遺書信,他在左臂文下母親名字,可這并沒有對他的意志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如果受盡苦難、為祖國犧牲時仍掛念著兒子的趙一曼知道兒子的結(jié)局是這樣,一顆母愛之心不知又該受怎樣的煎熬。
當(dāng)代著名作家梁衡在談到陳掖賢的悲劇時說:“在人生的眾多緣分中,情緣是最基本的。因情緣而進(jìn)一步組成家庭,就有了血緣,進(jìn)而使民族、社會得到發(fā)展。一個人沒有愛過人或被人愛就少了一大緣,是一悲哀;有愛而無家,又少了第二大緣,又是一悲哀。因此,人不能沒有家?!币驗槟赣H的犧牲,家庭破碎,陳掖賢從小很少享受到母愛,更沒有與父母相聚的家庭歡樂。這種情況必然對陳掖賢的性格、心理乃至生活習(xí)慣造成非常大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伴隨了他的一生。這是個人悲劇,也是時代悲劇、歷史悲劇。
希望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完整的家,每一顆心都有一個幸福的歸屬。一個人缺少了家庭溫暖,他至少不是一個完整的社會人,不是一個很幸福的人。
摘自《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