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偉

1948年18歲的劉菊清考入中國美術學院（原杭州國立藝專），1953年畢業(yè)后被分配到南京藝術學院（原無錫華東藝專），主要從事中國人物畫的教學和創(chuàng)作。農民出身的劉菊清深受解放初轟轟烈烈的時代所鼓舞，她充滿激情地用寫意人物畫歌頌投身社會主義建設的工農兵形象。短短5年中，她的人物畫在國內數(shù)次獲大獎，屢獲出版發(fā)行。

從“潑墨寫意”轉至“工筆花鳥”實屬偶然

1959年南京藝術學院成立了工藝美術系，校方要求劉菊清改教工筆花鳥課。這對已經(jīng)決定終生致力于人物畫的她來說，要把自己的藝術軌跡從豪情揮灑的寫意人物改為精致細膩的工筆花鳥繪畫，實在是極其艱難的轉變，極其痛苦的抉擇。

突然轉變創(chuàng)作方向，意味著一切從頭開始，一切重新建立，她經(jīng)歷了一段艱辛的歷程。原來瀟灑淋漓地畫人物，現(xiàn)在三礬九染地畫花葉，繁復磨人，但想到工作的需要、教師的責任，她便冷靜下來，回到畫桌前。

工筆花鳥畫在當時極其衰微，老畫家多已進入高齡，由于畫工筆花鳥所需時間太長，創(chuàng)作過程極其漫長而繁瑣，主題又偏離社會的主旋律，年輕畫家普通不屑一顧。大家都認為，只有畫不好人物的人才會去畫工筆花鳥。就在這時，藝術大師陳之佛先生在青年教師中挑選了劉菊清作為接班人來培養(yǎng)。有了組織上這種肯定和支持，讓劉菊清在工筆花鳥教學的這條路上真正安下心來。

不幸的是，1962年初陳老突發(fā)腦溢血過世了。

陳老去世之后，謝海燕校長親自向謝稚柳、陳佩秋夫婦引薦劉菊清，開始兩位先生并沒有收學生的打算，但當看過劉菊清從菏澤帶回的一百多幅牡丹寫生稿后，謝稚柳先生對陳佩秋先生說了句：“佩秋，收了吧?！敝x稚柳、陳佩秋兩位老師是她仰慕已久的導師，他們對中華文化、對民族繪畫的研究可謂博大精深，有著深刻的見地。能跟從兩位大師是劉菊清從藝生涯中最幸運的事情，巨大的動力讓她義無反顧地投身工筆花鳥創(chuàng)作和研究。

劉菊清通過兩位老師的指導，以及她自己的潛心學習和創(chuàng)作，逐漸為傳統(tǒng)工筆花鳥畫的藝術魅力所傾倒，深感工筆花鳥畫確是我們民族藝術的瑰寶，蘊涵了人與自然內在的精神溝通。它展示了一種純凈生命的魅力，其藝術價值無與倫比，也很難復制的。盡管當時工筆花鳥已處于瀕危狀態(tài)，沒有社會地位，不少人認為工筆花鳥畫是自然主義的，藝術水平低下，但她說：“現(xiàn)在組織上將此畫種和教學交給了我，有國家當代最有成就的學者、畫家做我的老師，我有責任為我傾心的工筆花鳥畫的傳承與發(fā)展盡力，它值得我為之付出畢生的精力，爭取為工筆花鳥畫再創(chuàng)輝煌。即使我達不到，為后來人做個鋪路石子也好。”至此，劉菊清孜孜以求，落寞地堅守在工筆花鳥畫的陣地直到今天，用孤獨的守望和辛勤的耕耘，開辟心中理想的伊甸園。

用“寫意”的境界融入“工筆”花鳥繪畫

中國畫分“工筆”和“寫意”兩大類。從花鳥畫的審美觀念來說，不論表現(xiàn)風格如何，歷來都看重作者所寫的“生”，欣賞花鳥那崇高的生命力和蓬勃的生機。劉老師在繪畫中特別注重表達“意”。她說繪畫形式在寫“實”，內涵卻是強調寫“意”的。

劉菊清老師30多年從事教學工作，教材編纂和教學實踐投入了她大量的時間精力。那些年所畫的畫，硬是擠出時間開夜工創(chuàng)作的，作品數(shù)量比較少。直到退休，她才真正地投入創(chuàng)作。近30年來，在商品經(jīng)濟的大潮中，浮夸浮躁之風盛行，她始終沒有投入商品市場，她也沒有在這方面動過多的心思，只是凝神靜氣默默無聞地潛心創(chuàng)作。她專心研究工筆花鳥畫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創(chuàng)作了幾百幅高水平的作品。

劉菊清在創(chuàng)作構思時首先考慮如何來表現(xiàn)她所向往的意境。如果僅用傳統(tǒng)畫法不可能表現(xiàn)到位，她就從表現(xiàn)意境的要求出發(fā)，以傳統(tǒng)的工筆技術技巧為基礎，廣泛地吸收潑墨寫意繪畫中意境和技法，同時從素描藝術和油畫藝術中汲取能為我所用的畫理畫法。

她認為，工筆花鳥畫盡管表現(xiàn)手法上是從微觀出發(fā)的，如花從一瓣瓣、蕊從一點點、鳥從一絲絲的局部組成，但在觀察方法上是從宏觀出發(fā)的。所謂“以萬物為師，以生機為運。”所以花重取勢、鳥重情態(tài)，而這必須相對地從宏觀方面觀察其整體，選出其大勢，以至默識于心。有了這個基礎，然后才能做到“韻致豐采，自然生動而造物在我”。這個“在我”是寫生與創(chuàng)作的核心。

她特別強調工筆花鳥繪畫的寫意精神。中國傳統(tǒng)寫意畫重在寫心，寫畫家心中對自然的感悟和臆想，正如唐張璨所言：“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她說：“我在畫工筆花鳥時也更愿著眼于‘中得心源。當水墨技法成為內心文化敘事的手段時，每一幅作品都能表達作者藝術審美的真實境界。技法越純熟，手法越多樣，越能自由表達‘神飛揚、心浩蕩?！眲⒕涨逡舶褜懸猱嫷囊恍┘挤ㄟ\用到工筆繪畫中。她說：“意為筆先，粗放、細致要得當。即蘇東坡‘始知真放在細微。劉菊清老師的每一幅作品都是從自然萬物中寫生取材，表達對人性、人品、人格的美好追求，歌頌純真、美麗、自然的心靈，弘揚中國人愛國、愛家、愛人民的正義品格。劉菊清教授是一位愛國的老共產(chǎn)黨員，她特別關注國家的命運和人民的疾苦，她的作品都是有濃烈的時代氣息和她對國運昌盛、人民幸福的期許及熱望。

劉菊清1 984年創(chuàng)作《博浪》，她來到大海邊，站在海邊礁石上，為呼嘯而來的壯美的排天大浪震撼，耳邊響起高爾基“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的激勵詩句，于是立意用畫筆表現(xiàn)大海波濤洶涌所卷起的巨浪，在那萬馬奔騰、排山倒海、驚心動魄咆哮著的瞬間，卻嚇不倒勇敢搏擊風浪的海燕，這是無窮生命力的贊歌，是對改革開放大潮中，中國人不畏艱難險阻的表現(xiàn)。動蕩無形的海浪與飛動萬變的鷗鳥是工筆花鳥技法表現(xiàn)難度很大的，畫家知難而上，多次易稿，終于取得遠觀有勢、近看有神的良好藝術效果。

劉菊清在創(chuàng)作《中華之春》一畫上的牡丹時，自說自話，對牡丹的審美特征做出了與眾不同的解釋。她說：“牡丹被稱為花王，又稱富貴花，其形象雍容華貴，有王者風范。但我將富貴二字翻出新意：‘富指精神才學的富有，‘貴指品格人格的高貴?！币赃@個構思，她畫的六尺大幅牡丹，花全用高潔的白色，題為《中華之春》。因為牡丹表現(xiàn)的這些品格，是我們中華民族一向崇揚的。白色的牡丹千姿百態(tài)，洋溢著豐盛、純潔、和諧、融洽的氣氛，也確實可以預示中華民族大家庭的繁榮富強，蒸蒸日上，似乎也表達了億萬人民構建和諧社會的心愿。

每到國家的大事，她都用畫寄懷。1983年她畫了“鵬程萬里”象征中國的崛起和騰飛；1995年建國四十五周年國慶，她畫了“中華之春”；香港回歸，她繪制了“紫荊花開”以示祝賀；建國六十周年，80歲高齡的她繪制了“中華盛世，春滿乾坤”，為祖國祝壽，慶祝奧運盛事。

教書育人的耕耘者和傳承者

從1959年改行以來，劉菊清用半個世紀的光陰從事工筆花鳥畫的教學實踐、理論研究以及繪畫創(chuàng)作。

當時，工筆花鳥是一個全新的課程，沒有資料，沒有現(xiàn)成的教材，她一邊學習、一邊備課、做教程寫講稿，認真地上課。期間不斷總結改進教材內容，豐富教材質量。

50年來，她與學生們亦師亦友，帶他們臨摹、帶他們創(chuàng)作、帶他們寫生，共同探討繪畫的理論和實踐。

她認為：既為人師，“責任”兩個字是最好詮釋。退休前，30多年教學生涯，她帶過數(shù)百學生，退休后一直在老年大學授課，后來在家中教出的學生也已成才。改革開放之初的一段時間里，工藝美術因為其獨特的實用性而得到了特殊的重視，與之相關的工筆花鳥繪畫專業(yè)也隨之升高了熱度，學生人數(shù)大增，最多時她一人教6個班，一學期的課時多達380個學時。為了保證在一節(jié)課中所有學生都能得到單獨的輔導，她把學生按照姓名編成花名冊，然后按照名冊的順序每輔導一個就做個記號，一個一個地輔導下來，不會遺漏任何一個學生。她說：“每一個家庭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們的身上；國家社稷、民族文化傳承延續(xù)的未來都肩負在學生們的身上，作為老師的我不能不傾囊相授，付出全部的氣力，不能不將我所有的一切奉獻給可愛的學生們。為了學生，為了藝術，我甘愿做春蠶，我甘愿當人梯?！?/p>

有人評價她說，她在教學上的成功率很高。因為她門下有一大批有成就的學生都成為中國當代畫壇上的名家，比如徐樂樂、江宏偉、張曉星、譚紅屏、喻慧、朱小元、陳履生、高云、薛亮、牟雄等等。每每談到她的學生，她最感欣慰，也最為驕傲。

如今回想這段由偶然走上的必然之路，她說：“如果當年不是因為突然從寫意人物轉至教授工筆花鳥，我不會潛心鉆研工筆花鳥畫，最終使之成為我的藝術生命；如果不是因為需要幫助學生解決學習、創(chuàng)作中遇到的困難和問題，我對工筆花鳥畫的進步和感悟也不會這么快、這么多。我始終認為，教書育人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能夠看到我的學生們有所成就比我自己有成就更高興。當我站上那方神圣的三尺講臺，成為學生們渴求知識的雙眼關注的焦點之時，我就告誡自己一定要‘教為人師，行為世范，我想，在多年的奮斗與堅持中我做到了。”

她的學生，國家博物館副館長陳履生在一篇文章中對她評價說：劉菊清老師是一位異常努力和勤勞的畫家，也是一位得力和得法的藝術教育家。她以女性特有的情感，在自己的作品中表現(xiàn)出細膩、委婉，她以慈母般的愛，教育每一位學生的成長，因此她是為學者師，為師者范。

2010年在劉菊清教授從教的57個年頭，她在南京的20個學生為她舉辦了《劉菊清教授從師從藝半世紀師生作品展》。2011年4月在上海，由她的老師陳佩秋倡導并掛帥，由她的學友中國美術學院教授章培筠作陪，由她的十多位學生助興參展，與她共同舉辦了《中國工筆花鳥畫傳承大展》，展出的陣容和影響力盛況空前。2011年12月在北京舉辦的《劉菊清工筆花鳥畫賞評》，期間北京知名畫界學者為劉菊清召開創(chuàng)作研討會，深入分析她的藝術特色，對她的作品給予高度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