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亞順

春風(fēng)

在母親身上，我看到了

春風(fēng)的形象：一生都在往外掏

給父親心和短暫的愛

緊接著，把自己的骨血、疼痛

平均分成三份。往身體里

扔下吊桶，汲取乳汁、汗水和淚水

作為一個男人，我不知道，三個兒子

是不是她活著的根據(jù)，使她一生

更加完整，還是依次瓜分、掏空了

她的肉體：她一個人走在路上

大風(fēng)吹起時，需要停下、穩(wěn)住腳跟

陽光好的日子，把超生的罰款單

拿出來算一算，搖一搖頭

當(dāng)我們長大成人，遠走他鄉(xiāng)

甚至不知不覺成為了她的客人

沒有任何事物是屬于她自己的

連回憶都被空置，貼上綱常的標簽

死后，還要在墓碑上刻下“吳陳氏”

甚至春風(fēng)也要阻止她上升，一點一滴

收留她的體溫和靈魂。這無依無恃的愛

終將要得到更為廣闊、抽象的表達

在春風(fēng)里，我也再一次擁有了生命的

葉綠素?？墒牵鳛橐粋€兒子

要去尋找母親，推開大門，面對人世

這泛濫的綠，只會望而卻步

野貓

一半是枯坐的老人，向死

一半是肥胖的孕婦，向生

在生死之間，藏著利爪

防小人，也防君子

山上聽風(fēng)雨，樹下觀葉落

他們喝露水，走小路

離群索居的過程

如鳥鳴空山

如青蛇穿花，如身體里

失貞的美人性欲來襲

如一個人走世外的路去上墳

隔著墓碑、塵土和荒草

向另一個世界喊話

回人間

我們把他找了回來

在山中，他坐成

一架枯骨

白骨上的螞蟻

他身下的泥土

身邊的草木

我們也帶了回來

他回到了無歸河

一個故鄉(xiāng)和另一個故鄉(xiāng)重疊

——那青山，那無名

頭頂不染塵的永恒

帶著謝意

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