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女博士”三個字的時候,情不自禁虎軀一震,博士是一個正能量充足的大詞,女博士更是有凜然不可侵之感。我對女博士的感情很特殊,我對一切好學生的感情都很特殊。
中國的小孩是被對比大的,屢屢被功課重創(chuàng)的孩子從小對好學生感情復雜,既痛恨這種人又渴望成為這種人。媽媽同事的女兒是我童年的噩夢,從小壓我一頭,中學壓我兩頭,她是個有點怪的姑娘,上了多少年學就做了多少年班長,成績沒有下過第一名,但我從沒見她在小攤上吃過一碗熱粉,即使是三伏天,也是領口嚴嚴實實的。我認為她不快樂,也許只因為我心存嫉妒——她的熠熠生輝使我漫長的青春期更加晦暗。后來她去了英國,博士了。我重生了。
這里用得上亦舒的話:“女人的時間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出來的?!蹦阒挥?4小時,是用來做女人,還是用來做學問?用來研究經(jīng)濟、文學、社會或者不幸的物理,還是用來懂得穿裙?你是想做《生活大爆炸》里謝耳朵的女朋友,能夠平靜切開人的大腦,但從小到大沒有一個閨蜜。還是《愛情公寓》里的胡一菲,不但是博士,還麻辣性感,健康有氧,會自拍會賣萌,能爬墻能掃蕩。
女人是天造的恩物,當然要盡情做自己。這種女博士,才是我們心中的好女子。
閨蜜在電視臺做一檔紅木介紹,感嘆其高檔昂貴無人問津。得出結論紅木便是木材界的女博士,稀有珍貴,來之不易,有價無市,相對于時尚小資性價比高的宜家,博士般的紅木冷靜高傲獨立寒秋,散發(fā)冷硬的光澤,似乎一生都在為自己活,可傳家使門楣增輝,卻令普羅大眾望而卻步。
但我認識的另外兩個好姑娘,都是博士,且都不是滅絕師太。
雪薇從大學起聽我節(jié)目,她是一心讀書,羞怯文靜的姑娘,大學后才正式初戀,愛一個人便是一生,她的路線有轉(zhuǎn)折但堅實,做了博士后給我打電話,在北京一家雜志社兼職,已成家,風平浪靜。
小線是我的聽眾里最可愛的孩子,從初中起,寄來的信封里就裝滿各種小貼花,紙疊的星星,自制的小手鏈。她是心底盛開一朵花的孩子,看童話,寫小說,自己畫T恤,做菜,做女紅,成績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再到研究生,一路上的是名校,履歷無懈可擊,她像是生來就被羨慕的寵兒,一帆風順,毫無瑕疵。但她也在暗黑的夜里哭過,跟所有失戀的女孩一樣,失重而失去自信,像有了裂紋的水罐。她的青春一樣都不少,心里始終有萬花筒般旋轉(zhuǎn)著看世界的人,就會比別人更多發(fā)現(xiàn)世界的美。她后來和志同道合的老公一起出國,現(xiàn)在美國讀博士,翻譯她心愛的童話,近來又添了個胖兒子,有比她還幸福的女人么?
我總是艷羨那些舊時代的才女,呂碧城,蕭紅,石評梅,張愛玲……那些鋒芒畢露,天縱過人的名字,那些風流翻遍,雪泥鴻爪的往事。她們做文章談學問,但她們也不是博士,博士是學業(yè)一直往前的路上總會走到的那一站,女博士是對現(xiàn)代女子的盛贊,也是現(xiàn)代人的質(zhì)疑。這不是個唯有讀書高的時代了,一個博士頭銜能證明你用功刻苦,也可以反過來說明:你一直做著自己,也許只因為你不擅長做其它更好的事。楊麗萍說每個人來這世上的目的不同。我們假設真有這個目的,那么每個人至少具備成熟的理念和世界觀,才能認清和確知自己這一生的目標為何。我總想著女人從小被教育,要做好學生,長大做成功的新女性。但其中一半,成家有了小孩后,重新回家做舊女性了,則父母的培養(yǎng)教育也只到她結婚為止。剩下的一半,大多在亦步亦趨的工作里忙著生計,其中又分出一半做著各種副業(yè),多多少少追逐一些殘存的夢想。在最后剩下的那一小堆女孩中,上天堂或者走四方,其中寥寥閃耀著幾顆忽明忽暗的星,她們是女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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