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周
上期回顧:落荒而逃的苗若若回校和馬小青聚餐,問出部分事情真相。極度失望下,反而想開了自己的事,兩人出去唱KTV時,和方欣欣一行人等狹路相逢,苗若若一番冷嘲熱諷,搶來了包廂,卻大醉了一晚,第二天又被張一春叫去酒店繼續(xù)拍電視臺的選美節(jié)目需要的錄制片段,陳志景借助自己和張一春熟識的便利想拉近自己和苗若若的關(guān)系未果,就在一片混亂之機,網(wǎng)上卻爆出了選美的丑聞......
我就是懷著一顆看熱鬧的心奔去了電視臺,就怕自己錯過最精彩的片刻。這是我的歷史上首次起床穿衣吃飯運動到單位最快的一次,想一想我真不算最好的實習(xí)生,總是卡在上班時間最后一刻到單位,但今天我擠開大樓下一幫圍觀的群眾沖到辦公的樓層時,時間還不到離正常上班的九點鐘還有很遠。
整理整理我那被人群擠歪了的發(fā)型,我幽怨地對一旁大力幫我分開這些不明真相圍觀群眾的馬小青抱怨:“這些人真是的,電視臺樓下怎么可能看到真相呢,就瞎熱鬧,沒見過世面?!?/p>
馬小青幽幽地看著小人得志的我,“是誰興奮的一路說要來臺里挖深層次的八卦的?”
“我們是內(nèi)部人,不一樣嘛,”我氣定神閑地說,一扭頭學(xué)著張一春的造型趾高氣揚地就進了電梯,馬小青灰頭土臉的走在我身后,“我現(xiàn)在十分擔(dān)心,成天和你們這樣馬蘭坡上走下來的扎堆,我覺得整個場面我快HOLD不住了?!?/p>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別擔(dān)心,領(lǐng)導(dǎo)們都喜歡你這樣勤快的端茶倒水掃地的?!?/p>
“苗若若!”
“哦哈尼,公眾場合,注意形像?!?/p>
我們生活娛樂頻道在這座大樓的十樓,據(jù)說當初是和位于九樓的新聞資源頻道搶九樓這個九五至尊的數(shù)字未果,領(lǐng)導(dǎo)們痛定思痛,決定要每天踩在新聞的頭頂上以作報復(fù),讓他們永遠翻不了身。自從我們這邊熱火朝天地搞起了選美比賽,收視率蹭蹭就上去了,據(jù)說新聞頻道羨慕嫉妒恨后也開始不甘寂寞,搞起了轟轟烈烈的“你來做當家主持人”的選秀活動,不光招攬了一幫子描眉抹粉內(nèi)外皆工的小妮子們,還奔來了不少洋溢著青春浪漫維生素C氣質(zhì)的少男們,但這些事我大多也是聽張一春和我說的,他和新聞頻道的一個男主持關(guān)系交好,消息自然就廣,但我畢竟不是一個頻道的,有的事情還是只能遠觀不能近管,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出電梯門外距離辦公室不到一百米,我就聽到了一個大嗓門,聲音穿墻破門,直達耳邊。
“哎喲喂,這次你們生活頻道可是火了,我們主編就說了,這種方法呀我們家可真是想不到,我說我就要來和各位親愛的們來取取經(jīng)了,是怎么樣的壓力才能舍得一身剮往身上潑屎盆子呀,佩服佩服,太佩服了?!?/p>
我先深吸一口氣,拉著不明所以的馬小青推開了那扇玻璃門,迎面就是一個穿著半透明狀的黑色蕾絲上衣的男人,口沫橫飛地在說著,隔得再遠,我都能聽到馬小青發(fā)自肺腑地倒吸了一口氣,我真怕她就此就喘不過氣來了,我第一次見到這位——沒錯,這位新聞頻道當家男主持人王寶寶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當場就要休克了?,F(xiàn)在你看著面前的他張牙舞爪地渾身律動著,真的很難想像每天晚上七點半,他準時的用雄厚的聲音在播報著,“觀眾朋友們晚上好,下面是本省新聞,省長會見了來自……”當我第一次把電視里那個散發(fā)著男性荷爾蒙氣質(zhì)的中年男子和眼前的恨不得趕緊派出容嬤嬤消滅他的這位融為一體時,我的心頭上有一群烏鴉快速地飛過,真有把舊世界砸個稀巴爛的沖動……
崔明看到我們主編的頭在門外一閃而過,立刻站起了身,“主編找我有事,你們慢慢聊?!蓖鯇殞毧吹剿澳_溜,后腳自己也心滿意足地走了,馬小青這才扶著額頭對我說:“我現(xiàn)在覺得張老師特別具有男子氣概?!?/p>
王寶寶的身影消失在了角落里,沒多久我就看到張一春溜了回來,用腳指頭我也能猜得出來,剛才他是躲衛(wèi)生間里了。張一春拍著胸口吐著舌頭對我說:“唉呀真是嚇死我了?!瘪R小青臉色發(fā)青地又看向了我,“我收回剛才那句話?!?/p>
張一春一屁股坐回了自己鋪著HELLO KITTY的坐墊上,揮手招呼馬小青,“那個實習(xí)生,給我倒杯水?!?/p>
他說完這句話,主任的頭又從他自己的內(nèi)部辦公室里伸出來,四下快速張望了望,發(fā)出了一句感慨:“王老師走了啊。”
伴隨著他這句由衷的話,崔明施施然地推開了門走了回去,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的那樣。
張一春一邊用自己配套的HELLO KITTY水杯喝著水,一邊慢悠悠地問,“主任,不是說今天領(lǐng)導(dǎo)讓我們下樓去開會嗎?”
主任一拍腦袋,“是是是,現(xiàn)在也九點了,大家收拾收拾,十點鐘準備到八樓會議室開會。”
崔明抱怨了一句,“既然是定在十點,干嗎九點就把我們都叫來?!?/p>
主任又說:“叫大家來,是集思廣益,認真討論這次事是怎么發(fā)生的,接下來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去彌補?!?/p>
崔明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拖長了聲音說:“視頻都放出來了,肯定是內(nèi)部人做的,誰知道陳嵐麗子和廣告商的那檔事呢?我看呀,八成是咱們頻道里出了內(nèi)鬼了,這次丟臉都丟盡了,今兒一大早我就收到不少人的電話,可著勁上來嘲笑我,我倒不要這些臉了,主任不能不要呀,臺里不能不要呀,主任你說是不是?我們應(yīng)該內(nèi)部好好查查,到底這風(fēng)聲是從誰那里出去的,八成是和陳嵐麗子有矛盾?!彼抗庾谱疲聪蛄藦堃淮?。
一番話說的我心里一緊,回想自己曾經(jīng)在馮慧如面前走露過風(fēng)聲,心想這女人真是瘋子,下手這么穩(wěn)準狠以后我可要離她遠一點,再看張一春面不改色,侃侃而談,“這事我覺得就是陳嵐麗子自己做的,想紅想瘋了,以為自己是芙蓉姐姐呢?趁著這波媒體都來了找個金主去禍害電影圈,再轉(zhuǎn)身給自己洗個白,啥事都沒有了,現(xiàn)在的女人都喪心病狂了,世界混亂婊子亂竄難怪沒男人看得上……”這最后一句話明顯是為了回擊崔明,她三十多歲了,生活優(yōu)越,工作清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結(jié)婚,據(jù)說以前和張一春還相過親,那時候張一春想進我們頻道,主任覺得小伙子人帥業(yè)務(wù)又好,又單身,感染了居委會大媽的通病安排兩人見面聊一聊,結(jié)果張一春認錯了人,還叫了崔明一句大媽……
主任一拍桌子,嚇了我一跳,“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一會兒大家還想想怎么更好的解決這件事。”
這時小李走進門來,“今天有幾個實習(xí)生在?我要出去拍個外景,哎?那個新來的,你跟我一起出去?!彼钢R小青,我想他看到馬小青樸素的裝扮肯定是淚流滿面終于找到了自己一國的人。
崔明明顯說不過張一春,瞪了我一眼,“苗若若,上樓去把昨天你們張老師新拍的片子給剪輯好,下午我還要用呢,別傻站著啊,實習(xí)生不就是要干活的嗎?”
我一顆八卦的心本以為還能聽到勁爆消息,現(xiàn)在齊齊粉碎,只能悶悶答應(yīng)了一聲,出門往樓上剪輯室走去,這感覺就好像大雪的天里興高采烈地沖進滿是暖氣的房間里準備喝杯暖乎乎的正宗港式奶茶,人生得意,夫復(fù)何求,卻被人一腳踢進了放滿了冰塊的浴缸里,好不容易以為能看到旁邊有著法國紅酒,卻被人捏住了鼻子灌了兩海碗的豆汁……苛政猛于虎,自掛東南枝吧。
我平靜地把素材先導(dǎo)了出來,一遍又一遍地反復(fù)看著陳嵐麗子那張在當下讓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臉,在反復(fù)聽她唱了一首讓我心肝兒亂顫的《美人計》后,我終于剪出了最早要用的素材。
再次回播了一遍,我放松地躺回了椅子,鎮(zhèn)定地看著陳嵐麗子對著鏡頭撒嬌,“大家好,我是你們喜歡的麗子,今天你過得開心嗎?看到麗子會不會讓你更加開心一點呢……”
我喃喃地自言自語,“看到你的裸照了,大家都會開心的?!?/p>
突然有人在我一旁接了我的這句話,“是啊,你們頻道選美是怎么選的,我覺得這個人一點都沒有你好看?!?/p>
我一愣,什么時候有人坐到我旁邊了我都不知道,還是我工作起來太投入了?我心生好奇,想好好看看是哪個缺心眼的能講出這么昧著良心的話出來,陳嵐麗子雖然做作,但一張臉無論天生還是后天補足,上鏡了以后還是很吸引人的,等我轉(zhuǎn)過頭,先看到一個碩大的肚子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野里,抬起頭,撞入眼簾的是一張泛著油光的胖臉,像是被人一拳打癟了的臉上還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金絲眼鏡看我對他看過來,熱情地自我介紹,“我是十二樓法治頻道的制片人,總是在這里看到你在剪輯片子,如今這年頭像你這么勤奮的年輕人可真不多見了?!?/p>
雖然我是個外貌協(xié)會的,若是平時我肯定不會和這種人多說一句話,但我更熱愛聽到別人對我的表揚,何況天知道我要說錯了什么話,他會和我領(lǐng)導(dǎo)說我什么壞話?我忍住他一直往我這邊靠過來所帶來的想破口大罵的沖動,含羞往離他遠一點的座位上挪了挪,客氣地說:“實習(xí)生嘛,就是要用來干活的?!?/p>
金絲眼鏡又往我這邊湊了湊,一張臉笑得放滿了盛開的菊花,“我就喜歡你這樣無私奉獻的好員工,臺里今年要改革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還真不知道,我誠實地搖了搖頭,又往墻角挪了挪。
金絲眼鏡帶著滿意的語氣說:“那倒也是,你不是我們中層員工,不知道也不意外,臺里吧年中就要開始改革了,要出來很多新的節(jié)目,都是員工申請制片人制度,承擔(dān)盈虧的,下半年呢,我說不好就去你們頻道了,你是生活娛樂頻道的是吧?你們主任啊都是靠關(guān)系才做到了今天,我看你挺機靈的啊,回頭要不要到我這邊上班???待遇優(yōu)厚哦?!?/p>
我已經(jīng)挪到了墻角,眼看就沒有地方再躲了,我只能無可奈何地把一只手架在了桌面上,努力和他保持距離,心想我會不會想多了,嘴巴上還是客氣著,“謝謝你啊,我覺得我現(xiàn)在挺好的……”目光四下打量著,看到遠處有人往剪輯室里走來,我?guī)е释粗侨耍禳c進來快點進來。
“不好,一點都不好,”金絲眼鏡突然激動地說,一揮手撥開了我的手,說,“我最討厭那些不重視底層員工的人了,自己做不了事,還總是打擊別人?!?/p>
這話要是換作以前,我早就淚流滿面了,現(xiàn)在卻覺得蠻不是滋味,我嚇了一跳,眼角掃到那進來的人的模樣,身子都不由得僵硬了,這人,怎么會是陳志景?他怎么來我們臺了?來看張一春的?可是他怎么又剛好進了我在的剪輯室了呢?我愣愣地看向了他,整個剪輯室里只有我和金絲眼鏡兩個人,陳志景的目光很快就投了過來,有點探究地看著我們。
金絲眼鏡看我一直不說話,以為我有點心動了,很快,他又對我說:“怎么樣?不用考慮了,剛好晚上我和投資人有個飯局,在八八八大酒店,晚上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趕緊說:“不用了,真不用了,晚上我還要回學(xué)校呢?!蔽野涯抗庥滞断蛄苏驹谠夭粍拥年愔揪?,生怕他又跑了,我在對他說,求你了求你了。
金絲眼鏡一拍大腿,“別擔(dān)心這個啊,回不去學(xué)校的話,我就在八八八大酒店給你開個房?!?/p>
我一陣惡心,陳志景開了口,走到我們旁邊冷冷地說:“苗若若,你給我買的早飯呢?有你這么虐待男朋友的嗎?”他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一長一短地敲擊著電腦的外殼,我適時地蹭地一下站起了身,他很快就把我從金絲眼鏡的進攻下解救了出來。
金絲眼鏡有點訕訕,“沒聽說你有男朋友???”他懷疑地看著陳志景,“你看著眼生得很,不是我們臺的人吧,你怎么混進來的,快走快走,不然我叫保安了?!?/p>
陳志景把我一把牽到他的身后,微微一笑,“我是新聞頻道新來的,這次主持人大賽前三強,今天來臺里報到實習(xí),晚上就要上崗了?!?/p>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也沒有考慮陳志景一個好好的學(xué)金融的人怎么來參加主持人大賽了,更加也聽不進去他和金絲眼鏡的對話,腦子里只是回蕩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
“苗若若,你給我買的早飯呢?”
是的,那時候我們都念高二了,文科分班我們進了同一個班級,我從初一起就暗戀他,直到高二才和他在一個班上,有一次他問我,“苗若若,你家是不是住在綠湖路?”
我點了點頭,他理直氣壯地說:“回頭幫我買早飯吧,我喜歡吃你們那條路上的小張早點賣的雞蛋炒面。”我愣了許久,再也沒法拒絕,足足給他買了兩年的早飯,直到我偶爾遲到下,他的臺詞就換成了這句,“苗若若,你給我買的早飯呢?有你這么虐待男朋友的嗎?”后來就落下了口實,說苗若若愛陳志景愛得熱烈,苦情戲一打就是兩年。
我站在身處城市高空中的電視非線編的辦公室,在這座建筑里面,每天都剪輯各種悲歡離合送給了城市上空的千家萬戶,這外面的喧鬧城市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相遇,相愛,分手,老死不相見,我以為我和陳志景也不過如此了,可是,我每次見到他,他怎么就老是和我說過去的事呢?我心想,難道他是想和我舊情復(fù)燃?
金絲眼鏡最后訕訕地走了,我的傷心瞬間壓過了警惕心,哇地一聲就哭了,為自己受到了羞辱還不敢回嘴感到悲哀,陳志景看我一直哭哭啼啼個不停,會錯了我的意思,一把過來摟著我,“要哭你就哭吧?!?/p>
我正準備掙脫他,卻聽到崔明的聲音,“苗若若,你在做什么啊?這男人是誰?電視臺里摟摟抱抱,你們這些年輕人怎么就這么天不怕地不怕呢?!蔽夷X子轟隆一聲,崔明不是應(yīng)該在八樓開會的嗎?怎么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
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大力氣,我一把推開了陳志景,尷尬地看向了崔明,“崔姐,你不要誤會?!蔽椰F(xiàn)在怎么對她說?說我剛才被別人調(diào)戲?按崔明對號入座的性子,保不住她會認為我是勾引高層未遂。我一點都不明白,為什么在那些比我自己大十歲左右的老姐姐的心里,我們就是妖精小三禍害男人的新一代,非逼得兩代女人互相仇視過來,叫人姐姐人以為你居心不良,叫人阿姨人以為你仗著自己年輕,做人真難!
本來前幾天我就聽到她和小李在辦公室里說我的是非,什么那個苗若若,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真不是好貨色,來咱們臺的時候還說自己失戀了,天天做一副林黛玉的樣子給誰看?現(xiàn)在就去勾搭了張一春。
另一個人又吃吃地笑,她知道張一春不會喜歡她這樣的嗎?
當時我就站在辦公室的門口,眼淚就在眼眶里打滾,愣是不敢推門走進去,這結(jié)果我預(yù)想過,可沒想過會被人討論得這么難聽,電視臺是是非多的地方,特別是這里的人還每天無所事事,我從一開始就了解,本以為自己多干活就能離是非遠一點,沒想到人緣還能差成這個樣子,一不小心就成了焦點。
腦子里嗡嗡的,崔明這幫子人平時都閑得只能去關(guān)注別人的八卦,這次我恐怕要被人說得就算我媽站在他們旁邊,只要不指名道姓,恐怕都不知道那個放浪形骸的人竟然是她女兒。
我一見她就格外緊張,一緊張就更加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幸好陳志景對她一笑,說:“你是若若她領(lǐng)導(dǎo)吧?真年輕,要不是若若常和我提起,我肯定看不出來,這位漂亮姐姐你好,我是新聞中心才來的實習(xí)主持人,不要誤會,我是她男朋友,剛才辦公室里不知哪里跑來了一只大老鼠,你看她嚇得就成這樣子了……”
他話音未落,崔明一聲凄厲的尖叫,“老鼠?”
陳志景看著她,誠懇地點了點頭,又說:“不知道去哪了,看樣子我回頭要去找找保潔的阿姨。”
我看著崔明一張臉就像川劇變臉一樣的噌的就蒼白了,她勉強拋下了一句,“那是謝謝你了?!庇诛w快地說:“我還要下去開個會,那個苗若若,我只是上來提醒下你,別忘記把有陳嵐麗子的畫面剪輯多點。”她匆匆說完,整個人就嗖地一下消失了。
我愣在了原地,心想,她不可能為了這個就上來了!但原因如何,我卻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哀嘆自己運氣不好。
陳志景看我還在發(fā)呆,在我面前招了招手,“苗若若,你嚇傻了?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畏首畏尾的了?”
我回過神來,看到他一臉的奸笑,回想他剛剛說到的男朋友三個字,氣更加不打一處來,“陳志景,我有今天,都是你害的!如果我回頭留不下來找不到工作,你賠給我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還在實習(xí),就爆出辦公室戀情,以后怎么辦?你都把我的初戀給毀了,現(xiàn)在我是哪里得罪你了,讓你這么報復(fù)我就像報復(fù)社會一樣的?又來毀我事業(yè)來了?”
我是多大的時候就迷戀上陳志景了?以前我總是用喜歡,決口不說愛這個字,只因為覺得說話這么直接,顯得庸俗,所以一直文藝又憂傷著,馬小青老呸呸我,多大的孩子就知道喜歡了?看郭敬明看傻啦?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寵愛的都有恃無恐,說的就是你和陳志景,你們那檔子破事,總結(jié)起來也就是你迷戀他而已,現(xiàn)在年紀變大夢想破碎,太正常,誰沒有不堪回首的過去啊,我十六歲的時候還非郭敬明不嫁呢。
人總是這樣,你在當年見風(fēng)流淚摩拳擦掌都為了追求一個真愛,也不知道做過多少缺心眼的舉動還當浪漫的,等你年長一些,回想過去,總為著自己當年錯過的傻事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回味,恨不得穿越回到過去一口鹽汽水噴死自己。年歲漸長,最不能原諒的人其實是過去的自己,因為有那么多自己都不愿意回顧的過去,每一段時間里都印證著你的傻氣。
我大概十四歲的時候就沒出息的開始暗戀他了。
那時候我們念同一所初中,他成績好長相佳,風(fēng)度翩翩,難能可貴的是為人又隨和,那個春心蕩漾的年歲里,但凡有以上幾點綜合在一起的男生,身高又拔尖的話,總是姑娘們灼熱目光聚及的焦點,我卻不敢。
我和他同班三年了,只敢默默坐在教室角落里偷看他的背影——自卑得就好像一只土撥鼠偷偷從洞口露出頭躡手躡腳地打量遠處的花朵,又迅速鉆回地下一樣,不知不覺的,就當自己是透明人一般。只是他每次從教室后門進出的時候會路過我的身邊,每次我都會心跳加快,又怕被人看出來我暗戀他,會嘲笑我自不量力,每每都會用一本書把臉擋起來,結(jié)果大家都覺得我勤奮得不得了,下課時間都在用功學(xué)習(xí),天知道那本書后面藏著的是一顆風(fēng)騷而不安的心?
我偷聽他和別人的談話,一點一點收集他的喜好,至今我都難以忘記那一幕,陳志景驕傲地說,我喜歡頭發(fā)長眼睛大大的女生,反正在當時的我聽來,這樣的女生生活在日劇韓劇里,和我沒有任何相像。為了這個,我再也不敢剪頭發(fā)了,還每晚睡覺前都仔細地用雙眼皮膠帶貼好自己的單眼皮,直到有一天,一覺醒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變成雙眼皮了。想想那時,自己差點就要哭了。
過去的事其實認真回想,也沒什么好說的,一件又一件的瑣事,拼出那個小小的自己,可是,你會提醒自己,那些渺小的時間里存在的人,是你;那些狂熱的時間里存在的人,是你;那些充滿期待的日子里存在的人,是你。
但你只不過是相貌普通,成績普通,笨嘴笨舌的普通女學(xué)生而已,生活一平如水,不會有偶像劇那般的奇遇落在你的身上,所以你只能站在角落里,看著那些容貌姣好的人,驕傲地湊在一起談笑風(fēng)生,連笑聲都比你大聲,而你只能活在自己YY的世界里,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
就好像現(xiàn)在的我,雖然過去了這么多年,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身邊,手里,都是空蕩蕩的,我好像還能體會多年前的自己的那種心情,我仍然還是一個人。
我愣愣地坐在剪輯室里發(fā)著呆,白色的燈光不均勻地落在每一臺的電腦上,遠處的窗簾大約許久沒有清洗過了,泛著形跡可疑的黃色,我身后的空調(diào)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運轉(zhuǎn)后,突然就發(fā)出劇烈的響聲,讓我回到現(xiàn)實里。陳志景早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回想著那些和他的曾經(jīng)。十六歲之前,我和他的曾經(jīng),只有我不停止地暗戀著他,狂熱得像是那些追著明星不放的粉絲。我知道他最愛的球隊,會和爸爸一起收看CCTV5的NBA比賽,方便在白天和男生談?wù)撈鸨荣悤r,輕描淡寫地夸獎他喜歡的球員。觀察他用的參考書再去買一模一樣的回來,心里都會覺得甜蜜。如果他對我說了一句兩句話,這天晚上回家我都會認認真真地寫進日記里。每天幫他買著早飯的時候,心里還覺得甜蜜。我竟然還有過這么熱情投入一件事情的時期!
一切的轉(zhuǎn)變都在十六歲的跨年那年——那時候其實還不叫跨年,只是叫元旦晚會,那時候我們很幸運的又考進了同一家高中,那一年我們班準備的節(jié)目是舞蹈,?;ǖ莫毼?,我在大幕的角落里彈著鋼琴給她伴奏,潮水般的掌聲涌向了她,可我一點都沒聽進去,下一個節(jié)目就是陳志景班級準備要上的小品,我知道他會站在我附近,緊張的手心一直在冒汗——雖說我知道,沒有人會看到我,我只是一個伴奏帶而已。
一直到晚會結(jié)束后,陳志景走到后臺來找我,“苗若若?!?/p>
“有事?”我強自鎮(zhèn)定,用腳尖踢著地上的一只破破爛爛的花環(huán),顯得很忙的樣子,因此不去看他。
“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耶?!?/p>
“那我做你男朋友吧?!?/p>
……
“你不愿意?”
“啊……”
“那你就是愿意嘍?!?/p>
“啊……”
再后來,他拉著我的手一直走到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拉面館里去吃牛肉面。那天剛好是冬至,晚會結(jié)束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天冷得不得了,拉面館里擠著不少的同學(xué),有人看我們來了,吹著口哨說:“陳志景,苗若若和你表白了?”
我心里一驚,我暗戀他……別人怎么會知道?
陳志景卻一臉的淡定,“苗若若是我女朋友了,我請大家吃面慶祝吧。”這小子可真有錢??!
耳邊的聲音都變得不太真實了,我當時就哭了,因為它太像是一個夢了。這個夢伴隨了我好多年,最后實現(xiàn)了,美夢總是讓時間過得特別快,就好像你醒來以后,會更加的傷感。很快的,它就狠狠地摔碎了——就好像從未來過我的生活一樣,陳志景就這樣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可是為什么我回想起那時的自己,仍然想流淚呢?這些年了,我一直都不敢問他,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呢?我特別普通,又最不扎眼,我知道大家都喜歡你,我從來沒指望你會喜歡我,可是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呢?我一直都怕,只要我一問,我們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冷氣又轟隆一聲再次火熱地啟動了,吹得我頭皮發(fā)麻,我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在漸漸僵硬了,再以后,我趴在桌子上又開始哭了,我干嗎要去想過去的事呢?做人不是要向前看的嗎?
苗若若,你還真是個弱弱啊。過去的事和現(xiàn)在的這個人聯(lián)合在一起,又能輕易地將你擊倒在地了。
我不想自己再重回那些失去自我的日子里,人都需要在自我否定當中成長,有多少的愛就會有多少的傷心,我不是十八的少女了,我也夠看不起我自己了,不想將自我矛盾再深入惡化,如果我又和他和好了,萬一他再拋棄我一次呢?我還能像少年時那樣好得那么快嗎?我對自己,沒有一點的自信,所以,陳志景,從今以后,請你離開我的生活吧。
中午時分,馬小青的一通電話讓我徹底告別了胡思亂想,憑良心來講,只要我不和感情問題糾纏不清,其實我還算比較有眼力見的了,就好像我們約好了在樓下的小飯館里吃飯,一下樓我遇見了我們頻道新來的實習(xí)生,這小姑娘平日里我們不怎么打交道,雖說她也是跟崔明的,但也被崔明打發(fā)去跟攝影記者了,后來我就老看她跟在小李身后轉(zhuǎn)悠,之后張一春神神秘秘的對我說,他們兩個是同一所??茖W(xué)校畢業(yè)的,小李就格外照顧她,今天若不是小李臨時有急事叫走了馬小青,也輪不到這姑娘坐在辦公室里一直喝茶看報了。我對她印象剛開始還行,后來她老拿著手機里自己PS的長得和范冰冰差不多的照片給我看,非讓我夸她美貌善良勇敢大方這才放過我,我就有點受不了,這得是有多大的瑪麗蘇的心啊,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談戀愛的時候總不能在臉上頂一張照片吧?后來她看我總是吹捧得不夠給力,就疏遠了我,成天跟在小李屁股后,我也覺得小李的審美能更加的肯定她,她等著我就是明珠暗投了。心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她應(yīng)該去寫一小說,大陸上幾十個國家,自己是亡國公主,無數(shù)男人為自己要死要活傾倒在她的黑布鞋下,她沒怎么用心思就完成了秦始皇當年的重任,青史留名。一定大賣!
今天小丁一反常態(tài)的看我下樓就親熱地湊到我身邊蹦跶著,“若若姐,你還好吧?我看你臉色有點差?。縿倓偽铱创蘩蠋熒蠘橇?,難道是她說了什么了?都怪我不好,我說看到一個特別英俊的男人上樓去找你了,誰知道崔老師就記到心里去了呢?女人一上年紀還沒嫁人,就見不得別人找了男朋友,你說是不是?”
人啊,最忌諱的就是和那些自作聰明的人打交道,我看著她的嘴唇一張一合的,后面說的那些虛情假意的關(guān)心話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心想,我本來還不知道原因,您就這么主動和我說了,看她得意洋洋說完,這才淡淡地說:“小丁,你還真是有心了?!?/p>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你還好吧?千萬別往心里去啊,崔老師這人吧……”我能不好嗎?我不好了,你是不是就覺得自己特別好了?
我指著她的背后張大嘴,“崔老師剛才怎么路過了?”
這下好看了,她本來準備找我搬弄崔明的是非,說不定就打算傳傳話什么,現(xiàn)在被我一鬧,嚇得臉色蒼白往后看了半天,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我實在看得滲得慌,氣定神閑就從她旁邊繞過穿花拂柳去找馬小青,誰生氣都行,只要我自己不生氣,看她緊張了,我也就放心了。
馬小青聽我和她說了良久,悠然地看向了遠方,“真看不出來小丁這么有心機,你們電視臺真是太可怕了?!笨纯?,她總是把自己分得特別清楚,說起話來,都是你們那,我們這的,好像她就是來這觀光似的。
我們八卦了一會小丁,又說了半天她的壞話——反正附近沒熟人不擔(dān)心有人會聽見,談得興致盎然,所以說女人們的友誼都是建立在不斷的八卦基礎(chǔ)上,我內(nèi)心其實猶豫了會,最后還是沒和她提陳志景的事,我怕她又要勸我,無非還是找個好男人就嫁了吧,我們雖然關(guān)系好,可有的事情真不好用言語就能說清了。我光應(yīng)付一個張一春做說客,就已經(jīng)夠煩了,不是女人怎么就染上上了歲數(shù)的女人的毛病了,好像我真嫁不出去了似的,我之前本來就只是和他說一下以后碰到金絲眼鏡了我該怎么處理的。
不過我還是和她說了金絲眼鏡的事,一邊說一邊發(fā)愁地看著她,“你說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馬小青摩拳擦掌,“下次有這種好戲一定要叫上我,我?guī)湍阕崴??!边@話一說我徹底不敢和她說了,她要一動手,那氣吞山河的架勢,我倆兩小破實習(xí)生膽大包天敢毆打電視臺的中高層,以后也別想在這干了。我感動地含著眼淚看著她,屁顛屁顛地找老板娘又給她盛了一碗海帶湯,有她這句話就夠了其實,就沖每次我一出事馬小青就幫我沖在最前線,這朋友就值得交,畢竟這年頭太多人都只會賣嘴了。
我們飯快吃完了才見到張一春,馬小青本來告訴我崔明背著他和領(lǐng)導(dǎo)舉報了他和陳嵐麗子的不和,我還打了個電話給吳婷婷,問酒店那邊的情況,吳婷婷愁眉苦臉,說陳嵐麗子懷疑自己嫉妒她的人氣,和張一春聯(lián)合了整她,跑到她房間扇了一巴掌剛剛走,我安慰了她幾句,也不好多說,放下電話連飯都沒怎么吃好,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還是懂的,現(xiàn)在看他一臉的騷意,也不知道腦子里哪根筋搭錯了還跑到我們吃飯的這小破棚子里來找我們,那感覺就像剛找了布拉德皮特做男朋友了似的,好像沒什么事,枉費我們一直熱烈的談?wù)撝f一出事連實習(xí)的資格都沒了該去哪里打工的。
張一春望斷秋水地歡快朝我們跑來,“親愛的們,可算找到你們了?!?/p>
馬小青一口海帶湯直接沖我衣服上噴了過來。
我無奈地撈起桌子上的紙巾邊擦著衣服邊問張一春,“你激動成這樣做什么?”
張一春神秘地和我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不耐煩地看馬小青找老板付完錢后就連忙拉著我們往外走,還一邊和我們敘述白天開會的情況。
他不說不要緊,讓他添油加醋說了一番,連我都聽得忘記走路了。
這事一鬧,本來節(jié)目默默無聞,現(xiàn)在搜索關(guān)鍵詞一下上了熱詞榜,結(jié)果今天早上就有三家廣告商打電話要求冠名最終總決賽,張一春和我繪聲繪色地描述,領(lǐng)導(dǎo)的嘴巴都要笑歪了,有奶就是娘,結(jié)果崔明告他小黑狀,還被領(lǐng)導(dǎo)批評了,躲在墻角里哭來著。
“不過我們還是發(fā)了一個聲明,說網(wǎng)上那些照片都是PS的,盜用的日本AV女優(yōu)的照片,讓網(wǎng)友們不要相信這些惡意傳播者,并且要追究相關(guān)責(zé)任人的法律責(zé)任,”張一春正色說。
“現(xiàn)在所有人都要認定是咱們炒作了,”我對他說,“你怎么不去注冊個舞美師的馬甲上新浪微博爆料呢?”
“還用你說?”他眉飛色舞,“我注冊了一個化妝師的馬甲了!”世界真是瞬息萬變,這才半天時間,我感覺一切都要變天了,如今這年頭出什么亂子我都不懷疑,現(xiàn)實太亂妖孽到處竄??墒沁@事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因為我就是個實習(xí)生,想到這里,我覺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憂傷的難過一下,但可能因為剛剛吃飽了飯的緣故,我竟然覺得一切都這么美好,腦海里浮現(xiàn)出我和張一春手拉著手,歡騰跳躍地走向了遠方的畫面。
有一個人是不同的,張一春說話間我就察覺到馬小青又在我身邊大力呼吸了,我知道她一時之間還是消化不了自己在“娛樂圈”這個事實,這孩子太單純了。自打我搬回家躲了一段時間后,每次她一回宿舍,就被徐佳和方欣欣輪流冷嘲熱諷,喲,這不是我們系的高材生嗎?研究生考上了嗎?哎呀,人家的好朋友不也沒考上嗎?這可是真的好朋友啊,考試一樣都考不上,也不知道是誰比較晦氣,拖累了誰啊。她一個人和兩個人吵架,偶爾徐佳的老鄉(xiāng)還跑來幫腔,頓時落了下乘,一來二去的,我就決心和馬小青一起從宿舍搬出來得了。
生活還是朝著一個看起來特別欣欣向榮的方向繼續(xù)下去,肩負了“化妝師”爆料的重任在身的張一春天天都神出鬼沒著,偶爾帶著我出個外景,再請我吃幾頓好吃的,以對我傾訴領(lǐng)導(dǎo)現(xiàn)在是不是重視他的想法讓我給他分析分析——并且還準備在今年臺里改制大潮來臨前寫好策劃方案,雖說我總是覺得他不大靠譜,但對比一下其他人,又立刻覺得張一春是最有戲的,好歹,他對這個行業(yè)的創(chuàng)新,還有熱情。
自從這次事件順利解決后,我和馬小青就迅速地從學(xué)校里搬了出來——沒錯,雖然我們口頭上都是嫌學(xué)校太遠,上班不方便,我本性懦弱,是屬鴕鳥的,一直不敢再回校住了,就怕哪一天被方欣欣刺激到了,抄起身邊的盤子桌子什么的就會往她臉上伺候著,落個故意傷人罪什么的,為一小三兒犧牲前景太不值當了。再加上一事,那次我媽無意間說漏了嘴,后來我追問她,你是不是知道我和陳志景當年的事,你當時做了什么了?我媽被我死皮賴臉纏上,哼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做什么都是為你好,這些話我聽了十幾年了耳朵里老繭都能鳳凰涅磐好幾次了。當時不知為什么,我火氣特別大,和她大吵了一架,后來兩個人就一直冷戰(zhàn),吃個早飯還要我爸傳話,你和姓苗的小子說,把雞蛋吃了再走。你和那更年期的老婦女說,吃了多少年了還是白煮蛋,要吃她自己去吃,我不吃!我爸調(diào)解不成,自己還一夜之間長出了幾顆青春痘,給他急的。后來我就想,老太太當年肯定和陳志景說什么了,就沖她的心狠手辣,姓陳的臉皮那么薄,一走了之的事絕對干得出來。我的初戀竟然是這么毀在我自己媽的手里,每想到這里,被時間沖淡了的仇恨就在我反復(fù)回憶提醒下再次死灰復(fù)燃,熊熊燃燒,正好趁此機會搬出去——我們就這么灰溜溜的從學(xué)校里搬了。特意抽了一個周末的下午,知道小情侶們都約會了不在學(xué)校,我喊了一輛小卡車,將大學(xué)的東西打包打包,卡車都沒裝滿。不過整理房間還是能想起很多早就遺忘的事,就好像那天我還搜出來了一堆我都不記得了的東西,比如我剛和秦頌談戀愛的時候,有段時間我倆迷戀上了夾娃娃,其實也就是我迷上了他陪著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和金錢,才終于夾到了一個丑得驚天地泣鬼神的黑娃娃出來,都不知道在柜子里躺了多久了,灰蒙蒙的,當時我可不這么覺得,只想著自己毅力動人開天辟地感動得就快哭了,覺得這孩子是上天恩賜給我們的最好的禮物,因為得到的不容易那時候特別寶貝,晚晚摟著它一起睡,睡了一個星期,半邊臉過敏起了疹子,去校醫(yī)院看發(fā)現(xiàn)是那娃娃質(zhì)量太差布料還是染料讓我過敏了,于是被我打入冷宮。之后我又迷上了新的事物,時間一久忘性更大,要不是這次搬家,我都快忘記了。
當時我從柜子的最底層翻出這個娃娃出來,她還是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裙子,亂糟糟的黃頭發(fā)配著一張黑臉和黑身子。我下意識地學(xué)著秦頌的惡趣味,將娃娃倒了過來掀開她的裙子翻著她內(nèi)褲,后面的拉鏈還在扎著我的手,我就被馬小青一掌擊過來,“還玩!司機都催了!”
回憶帶給人的痛楚,恰如暈車過度胃里翻江倒海,吐也不是留也不是。我神情恍惚地被馬小青一直拉出了門,卡車開到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我下定決心,下了車將那只娃娃丟給了校門口的那個老乞丐,認識都四年了,天天見面也算是有感情的了,就當送他的禮物,從今兒起,再見,我的大學(xué)!
名義上,我還要等到六月論文答辯完才算正式畢業(yè),可我的心從這刻起,就覺得我和這學(xué)校其實也就沒多大的關(guān)系在那維持著了。這感情,沒那么堅固。
認真想一想,我學(xué)了什么呢?專業(yè)知識?說出來難免慚愧,考試前突擊突擊背的那些,差不多都忘得沒影了,為人處事?就談了一男朋友,最后還讓同宿舍的姑娘撬了!談戀愛的期間還特別懶惰只想兩人天天膩一起,都不怎么出去交際。念書念了四年,同系的同學(xué)還有很多認不齊,放眼望去還以為是外系慕名前來聽課的。做片子的能力?說實在的讀書的時候動手這塊一學(xué)期也沒給多少時間給我來鍛煉,不過來臺里一個月后,我就差不多該會的就會了。這樣一想,大學(xué)帶給了我什么?是不是讓我鍛煉成一個可以適應(yīng)社會的人了?知道這世間有欺騙,有無奈,有單方面付出沒有回報的愛,然后才能更好的到這紅塵里打滾不怕受傷?為什么我認真回憶了,傷感的覺得自己活脫脫空虛了四年,這就叫做成長?
人生中除了對自己的失敗認知,和心理承受力的逐漸增強,還真是沒有成就。
空虛的情緒很快就被搬家布置的忙碌一掃而空,從此以后迎來的又是嶄新的未知生活,離開學(xué)校后我又立刻重新燃起了對新生活的熱情,人就是這樣,換了新環(huán)境,就會以為自己要煥然一新。為了表示我的這份決心,我專門和馬小青合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小情侶似的,看著她跑前跑后打掃完衛(wèi)生后,天黑之前我們終于睡到了新的床上,那床印著HELLO KITTY的床單還是我友情贊助的,學(xué)校里的床單太小了,鋪不了這張大的床。為這,馬小青還說我品味著實堪憂,難怪和張一春臭味相投。
我打小就渴盼著從家里搬出去,從此以后不用聽我媽在我耳邊不停地嘮叨,但總下不了決心。人生進入到第二十二年上,好不容易得償所愿,在床上膩了半小時后,就覺得沒多大意思了。我拉著馬小青出門快樂地逛起了小區(qū)附近,這綠化多好,樹木都綠油油的,不像我家周邊。這賣小吃的真好,給的份量都比我家旁邊的足。就在我連吃帶喝的逛著的同時,很快我就沒這么開心了,遠遠的我就看見了陳志景,他笑靨如花的朝著我們走過來,我這才想起,這小區(qū),和陳志景家的小區(qū)好像是鄰居!也只有我這個路癡直到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我拉著馬小青撒腿就跑,氣喘吁吁去問她,“你丫這小區(qū)在哪找的?想讓我和那貨色重修舊好的心這么迫切嗎?沒聽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好女不找隔夜郎嗎!”
她一臉無辜地看著我,“苗若若,你要相信我,這房子,是張一春拍著胸脯說幫我們找的,我怕你歧視我,沒好意思先和你說?!?/p>
我舒了一口氣,難怪這么好的房子這么容易的就被馬小青搞定了,一個月才三百塊!搬進來前,我都差點懷疑這里是兇宅了,天底下哪有平地里下餡餅的啊,我也沒傻傻去追問張一春,何況我也能猜出他會說什么。我才不相信張一春說一些諸如巧合啦,你想多了啦,又或者什么苗若若,你大姨媽提前拜訪還是更年期領(lǐng)先了。他這么惟恐天下不亂,絕對是收了什么好處,反正能省下一點錢對我也不算壞處。但是,唯一讓我想不通的,就是,陳志景為什么這么熱切地找上了我呢?難道是他知道我和我媽因為當年的事鬧僵了?這事我可只告訴了馬小青啊,我忍不住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不管怎么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所幸三十六計,還有一招走為上計。
新的人生,就在我拉著馬小青在馬路上一路狂奔中拉開了帷幕。一開始,我剛碰到陳志景,心里還有著怨恨,再后來,被我媽半默認后,我就怨恨里帶著點后悔,更加怕見到他,萬一他出賣個色相,我一扛不住,豈不是又做賠本買賣了?
幸好自打臺里開了那個歷久彌新的會議后,每天我和馬小青都跟在張一春屁股后面跑新聞,每天我們也都能見到小丁笑容可掬地站在小李身邊,特別狼豺女冒。感覺臺里派別對立的氣氛更加濃重了,小李也不怎么搭理我們了。但自打上次那事后,小丁就當作從未有過這事發(fā)生過一樣,照樣和我們有說有笑,我臉皮薄,也不好意思提醒她我們是不是該保持距離,免得別人覺得我愛計較,后來我和張一春提了提,他和我感概,這可是個人物啊,今年我們臺真是風(fēng)云變幻來勢洶洶各方妖孽都齊齊上場了……我看他滔滔不絕,末了不忘記夸獎自己這些小賤貨回頭都要死在我手底,我也死了和他繼續(xù)探討的意思。
工作一忙碌,就容易忘記很多過往的事,好比我現(xiàn)在就不記得我當初為了秦頌要死要活的曾經(jīng)了,偶爾那么兩次他好看的臉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旁邊的熒幕里都會很快就閃出來方欣欣。在臺里上下奔波的過程中偶爾我會碰到陳志景,每次我們都離得很遠,他穿著黑色小西裝白色襯衫打著花領(lǐng)結(jié),頭發(fā)梳得連蒼蠅都不敢往下蹭生怕自己會沾住腿下半生變成殘廢。我遠遠看他一眼,就好像在看我們很久以前的愛情,很好看,也就如此。大概是之前我警告他有了作用,他每次也就遠遠看著我,眨著他那雙大眼睛,顯得滿腹委屈的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他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我也想問他,你為什么又來找我了?可是這時候那個當年的我又死灰復(fù)燃了,我不敢,我害怕。
偶爾一次聽到他的消息,還是小丁在和大家八卦,提到新聞頻道來了新實習(xí)的主播,長得帥個子又高不知道是什么背景,那天小李的臉色有點嚇人,看著小丁就好像在看著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簡直就要喊著請賜予我力量變身,然后化身成男版的回家的誘惑。我當時就在想,這兩人不會真的有一腿了吧?難道小丁暗戀起了陳志景?
就在我熱烈盼望著那兩人搞點事的時間里,佳麗們又鬧出了新的新聞,這次不知道是誰干的,把吳婷婷的照片發(fā)到了網(wǎng)上,還貼出了所謂整容前后對比圖,比賽進入到了最后決賽的關(guān)鍵時期,這一出對吳婷婷打擊著實很大,她本來在粉絲團的心目里是清純玉女,拿出來也是我們這小地方的少女時代,現(xiàn)在好了,粉立刻變成了黑,一個個地排隊嘲笑她。還有人神通廣大弄到她的QQ號碼,跑去她空間里留言罵她。這事九成九是陳嵐麗子報復(fù)她,這女人真是心胸狹窄睚疵必報。其實電視上看的東西,何必在乎真假呢,不知道為什么觀眾特別愛認真,人人都當自己是廣電總局。
也不知道為什么,吳婷婷給我打了電話,“苗老師,我心情不好,晚上我們一起出來喝酒好嗎?”她叫我老師的時候,我嚇得就哆嗦了一下,再后來她又喊我出去的時候,我又哆嗦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雖說我一直對她客客氣氣,可我們也沒熟到這個程度啊,再一想,可能是上次我打電話給她,大家交流了感情的緣故。
吳婷婷下一句話就交了底,“我也喊了張老師,大家一起吧,還有其他幾個我的朋友?!焙冒?,我看出來了,其實我也就是個陪客。
說實在的我不討厭吳婷婷,雖說我知道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她嘴甜,也沒像其他佳麗那樣把看不起人的臉色擺在了臉上,更加顯得自己心虛,對于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來說,這份定力十分難得,我就做不到,我現(xiàn)在看到小丁的瞬間只能強迫著自己堆著一臉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用馬小青的話來說我那表情看起來蕭薔似的,我怎么就沒趕上蕭薔好的時期了呢?
我本來還遲疑要不要去,馬小青在一旁慫恿我,“去吧去吧苗若若,你這輩子連酒吧都沒見識過,說出去多丟人,趕緊趁沒畢業(yè)前見見世面?!蔽夷X殼一熱就答應(yīng)了,醒悟過來一直懷疑馬小青的動機不單純——是她自己想見識吧。
但不管怎么說,自從我們搬來了市區(qū)后,社交活動便利了許多,隔三差五的我媽讓我爸給我送點好吃的,以示和平的態(tài)度,總讓我生出幻覺我好像還沒從家里搬出來,這天晚上我和馬小青吃完了飯,張一春就開了輛車來接我們了。
這車說起來還是他那位——男性朋友的,此人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聽說是陳志景的師兄,因此介紹了陳志景和張一春認識。我和張一春認識這么久了,也就和他吃過兩次飯,每次都是一車被拉進豪華飯店,然后我從下車起就覺得身邊的服務(wù)生飛到我身上的眼神都是刀子,我猜他們肯定心想這種女人也能被人包養(yǎng),老天真是瞎了狗眼。我們裝模作樣的拿著刀叉吃著進口小牛排,吃一口肉我就想著,這可是幾天的伙食費啊,我可要多吃點!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一點都不清楚,我只知道能幫張一春切肉的男人肯定是好男人,反正他不是我男朋友,這年頭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
張一春在我樓下按著喇叭的時間里我正在化妝,馬小青先拉開了窗戶,四月底了,到處都是鮮花朵朵,將他對比得和一個吸血鬼似的,一眼就看到了他穿著一件黑風(fēng)衣靠在那輛價值一百多萬的車前面深沉的裝著富二代,大晚上的還戴著黑超,以為自己是黃曉明呢,張一春看到我們了一張口就破了功,“苗若若,你畫皮呢,趕緊給老娘我滾下來?!?/p>
我只能匆匆補了兩筆睫毛膏,確定無誤了才穿上高跟鞋施施然走下樓,準備拿個勢,豈料張一春當即開了門,馬小青就把我擠進了后車廂,我沒留意間就覺得自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正準備道歉,抬頭又愣住了,陳志景!
陰魂不散啊。他一只手扶著我,另一只手幫我拿過我的手袋,長睫毛還無辜地對著我一眨一眨的,看得我差點就心軟了,身后馬小青大力推了推我,自己也擠上了車。
張一春這時已經(jīng)發(fā)動了車,我左邊是我的閨蜜,右邊是我的初戀。張一春從后視鏡里打量著我,說:“你別生氣,這是我的主意,和誰都沒關(guān)系?!蔽倚南?,馬小青肯定出賣我了,就張一春這個事兒媽,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丫怎么不去婦聯(lián)呢,換作當年肯定是工會主席專門負責(zé)給大齡青年拉紅線,退休了去居委會也是一把能干的好手??!
我一言不發(fā),大不了今天滿場保持沉默,心想陳志景若是知道我對我們當年那么遺憾,肯定又要看輕我了,這種事都是越描越黑,既然局面如此,我要再折騰,場面也不大好看,于是,我們這一車人就這么一路沉默著被拉去了傳說中的酒吧。
張一春先把我們放下來就去停車了,一下車我就看到吳婷婷蹦達了過來,進了五強的選手不用再在酒店里困著了,就等著周末的決賽直播,據(jù)說是因為我們的比賽搞得有聲有色,還和其他幾家衛(wèi)視開始合作新一輪的選美比賽,這次的比賽冠軍和最上鏡小姐代表我市出外爭光,我看吳婷婷一臉的魚兒放入大海里的表情,應(yīng)該是身心都得到了滋潤,心想她被關(guān)在那邊果然是辛苦了,簡直和去尼姑庵了沒兩樣啊。
這酒吧好像是吳婷婷的一個姐妹兒開的,濃妝艷抹的過來和我們一行人打了招呼就帶我們進了一個包廂,從里往外看視野特別好,一排排的穿著短裙的姑娘們和一排排的或精壯或猥瑣的洋鬼子跳著艷舞,極其香艷,一般中國男人都很少能看到中國姑娘集體這么開放。我看陳志景先坐到了沙發(fā)上,迅速就拉到馬小青坐到了他的對面。
音樂聲震耳欲聾,我湊在馬小青耳邊問她,“你被張一春收買了?”
馬小青猶豫了下,拉著我的手,湊在我身邊說:“我覺得陳志景人挺好的……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看你一個人在那發(fā)呆,兩眼直直的,別人我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你嗎?我看得難受。他挺有誠意的,小時候的那點事,你干嘛一直記著啊,人不是要朝前看的嗎?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啊?!?/p>
她說話的間隙,張一春也走進來了,身后還跟著穿著燕尾服的侍應(yīng)生,一個人托著一盤子的虎牌啤酒,另一個拿著一瓶芝華士,沖吳婷婷點了點頭,就開了,哐哐就朝著一個大瓶子里倒,再往每個人面前分,這兩人要有多熟悉才能不說一句話就能一套動作這么流暢做下來啊。我拉了一把馬小青,“你陪我去下衛(wèi)生間?!鄙砗缶兔榈綆讉€姑娘圍著陳志景坐了一圈,“你叫什么呀?”“你星座是什么呀?”“你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呀?”“唉呀你這個人真幽默呀?!眳擎面靡舱玖似饋?,“我?guī)闳グ?,你不認識路?!?/p>
我們出了包廂,吳婷婷就一臉興奮地問了過來,“嘿,跟你們一起來的那男的是你們朋友嗎?我?guī)讉€姐妹兒都看上了,嘖嘖……”
我不由自主地鼻頭發(fā)酸,估計臉色也好不到哪去,馬小青拉著吳婷婷悄聲細語,“那人是苗若若的相好……”
吳婷婷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地說:“看我糊涂的,真不好意思,那幾個女的都稀罕帥哥,這事回頭我去招呼一聲,苗若若,你別往心里去啊……”
我吸了吸鼻子,“是以前的相好,后來掰了,你姐妹愛咋咋的,就算把他睡了,也是她們的本事,和我沒關(guān)系?!闭f這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自己有次看天涯八卦,一個姑娘發(fā)了一個帖子,你這個賤人,和那個八九年的老女人一起去死吧。我好不容易情緒鎮(zhèn)定下來才關(guān)掉了那個帖子,不然都恨不得沖到電腦對面拿鞋底拍那娘們,叫你年輕,你丫一輩子都最好這么年輕。現(xiàn)在我的心情就好像當時看到八九年和老女人這兩個詞并排出現(xiàn)劃上等號的時候的感受——百感交集。
吳婷婷一直領(lǐng)我到洗手間才又重新走了回去,豈料我剛從洗手間里走出來,一個男人就跑到我旁邊來開腔了,“若若,你怎么來這種地方了?”
我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幾揉,這才開口,“怎么?你能來,我不能來?”我還沒喝酒呢,怎么就覺得腦袋開始痛了,此外我也有點疑惑,我和他幾個月也不照面了,他怎么能用這種熟悉的語氣恨鐵不成鋼的和我說話來著?
我心里在大罵著滾,可就是說不出來,活該我一直做包子,我的好姐妹馬小青在一旁幫腔,“秦頌,好狗不擋道!”這句話可比我說話發(fā)力多了,我恨不得就給她鼓掌了。秦頌一把拉開了她,走近了一步,我看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看起來比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要瘦一點,顴骨看著更高了,我要是沒有眼花,他眼神里竟然還有一些憂傷,很快我就在心里嘲笑自己,看看,你又自以為是了。
很快他又對我說:“若若,你過得好不好?”
我要真和他生氣,我就要氣到第二天了,我也不去想他怎么沒頭沒腦的和我說這話,不能他沒頭腦了,我就要不高興啊,他怎么會和我出現(xiàn)在一個地方?我淡淡回了一句,“只要你過得不好,我過得也就好了,你要成全我?”
說完這句,馬小青拉著我就往回走,幸好秦頌并沒有跟過來,我都有點不大相信剛剛我真的碰到了他,就是那個上次我見到他他還會對我說著刻薄話的男人,選擇性遺忘的本事不錯啊,這男人得了禽流感基因變異了嗎?
我默默在人群里擠著,心情還是受了一些影響,身旁跳舞的大廳突然混亂起來,兩個女人吵起了架,這種事常見得很,我也沒太注意,只見一個人扇了另外一個人一耳光,另外那人不甘示弱,一杯酒沖她潑了過來,那人一閃,一杯酒就這么潑我臉上了。
馬小青的一張臉抽動著,“你們想干嗎呢?”
那潑我酒的女人我卻是認得的,一把火蹭蹭的在我心底燒起,我腦子轟地一聲,隨手抓起旁邊的一個啤酒瓶兒就朝她扔了過去,馬小青的聲音又在我耳邊炸開,“方欣欣,你犯賤呢!”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她沖我丟的這杯酒,絕對是故意的,她什么意思啊?男人我說讓就讓給她了,她還想痛打我落水狗嗎?
方欣欣讓了一下,酒瓶在她身邊的柱子上摔了個粉碎,一塊碎片劃過她的臉頰,我要是沒老花眼,應(yīng)該是見血了,她急紅了眼,沖著我就喊,“苗若若,你賤不賤,你和秦頌都分手了,怎么還跑去勾搭他呢,剛才我看秦頌不見了,果然我就看到他跟著你去衛(wèi)生間了。你們都沒有愛情,你纏著他做什么呢?缺愛???”這下圍觀群眾都上來了,人人都流露出心領(lǐng)神會的表情,還專門給我們留了一個圈,圈外都是看戲的人,靠,太虧了,這么讓人白看。
我腦袋都大了,“方欣欣,你心理能陽光點嗎?那男人你說搶就搶我也沒和你怎么計較了,大庭廣眾下你想表演腦殘也別拖我下水啊,我可沒你水性好。你現(xiàn)在怎么不哭了?怎么不暈倒了,看秦頌不在呢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演技這么好的你,怎么不去報名當演員呢,我和你沒什么話好說的,你別和我來這套。”看看,我早就說過吧,我怕我自己忍不住,抓到什么就扣到她臉上去了,這事還是發(fā)生了吧,幸好這是在外面,哪怕圍觀群眾再多也沒幾個認識我們的,要是在學(xué)校,我可真心的丟不起這個人,畢業(yè)前再背一處分,我媽一定會殺了我的。
圍觀群眾本來用一種譴責(zé)小三的眼神看著我,等我說完了,就像看到反轉(zhuǎn)劇精彩的地方一般,嗖嗖的目光都投到了方欣欣的身上。我心里嘆了一口氣,人民群眾自古就有這愛好,這事要不是我自己的事,說不定我還騎著小車在這賣瓜子花生以供大家看現(xiàn)場劇情直播。
我這邊和方欣欣剛剛斗嘴了兩句,那邊人群里突然擠出了一個腦袋,看到我微微一笑,“苗若若,我還以為你掉衛(wèi)生間里了,張一春讓我來找你呢。”陳志景說完這句話,擋在他前面的人就自動左右分開為他讓出了一條道,估計是想為這場話劇再增加點人物,兩男兩女更好看啊,最好兩個女人打得不可開交,旁邊兩個男人手拉著手走掉了,女人真可怕,我們遠離她。
陳志景不明所以就走到我身邊,這才看到了方欣欣,他一時還沒想起來,有點迷茫地問我,“你在和別人打架呢?”其實我才不想他能記起來,他要是見過方欣欣一次就特別清晰印像,那她該有多好看,我該有多挫敗,現(xiàn)在看他糊涂著,我心里有點暗爽。
方欣欣本來好不容易被我嗆住,現(xiàn)在看陳志景的眼神就像在看救命稻草似的,酸溜溜地說:“苗若若,你和你前男友都好上了,就別騷擾我們家秦頌了?!?/p>
我吸了一口氣,好心提醒她,“我前男友好像是秦頌……”我發(fā)現(xiàn)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怨婦了,現(xiàn)在看這事,我覺得挺逗的,我就逗她玩,看誰比誰更急,反正這男人我也不上心了,與民同樂才是真正的歡樂。
圍觀群眾都大力地開始吸氣了。
馬小青拉著我,“別和這女瘋子扯皮了,大晚上的,何必讓自己不開心呢?!?/p>
我想想她說的在理,本來我認定了我和方欣欣這輩子估計也就拍畢業(yè)照吃散伙飯的時候才能碰到,然后大家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今天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這世道你被狗咬了,總不能自己又回頭追著狗咬吧,我也不和她計較了,我沖馬小青點了點頭,“我們走吧?!?/p>
結(jié)果我們走了沒幾步,身后傳來秦頌的聲音,“苗若若,你是不是應(yīng)該給欣欣道歉一下?她的臉都被你弄破了,嗯?”那個嗯字的尾音拖的極長,我一聽到就頭皮發(fā)麻,當初我和他談戀愛的時候,每次他想讓我做什么了,都是這樣,這其實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比如他會和我說,若若,明天早上幫我買份早飯好嗎?嗯?若若,晚上我們別回宿舍了好嗎?嗯?
那時候的我就像每個投入熱戀的姑娘一樣,不敢對男朋友的任何提議有所違背,生怕他因此就不高興了,可是現(xiàn)在我聽到他又用起了這熟悉的腔調(diào),不禁一陣心酸。我一心酸,就想給人臉色看。
馬小青在我耳邊低聲說:“這秦頌?zāi)X子壞掉了,上一秒還拉著你不放問你過得還不好,下一秒又開始大少爺脾氣了?!?/p>
她接下來的話我沒怎么聽進去了,只覺得腦子里轟轟的,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就走后,身后面好像陳志景攔住了秦頌,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么,等我昏頭昏腦的進了包廂喝了一杯威士忌后,陳志景面不改色也走了進來,順手就關(guān)上了門。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