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雁南
曾想過一個人進行一次徒步旅行,累了,就在某個河堤的草坡躺下,拒絕一切聲響,寂然觀望云彩變幻的姿態(tài)——好像如果真的這么做便能搭上時光逆流,穿越到過去。
多年前,我歪著腦袋問媽媽:“云到底生長在什么地方呢?”“天上??!”
“天上啊”,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我琢磨了很久。云生長在天上?為什么不是某個云之國?云應(yīng)該有屬于它們自己的故鄉(xiāng)啊。
鄉(xiāng)下的天空總是那么明澈,藍(lán)得讓人感覺有點不真實。小時候,每次看見飛機穿行在云端,我總會歡呼著,指著那只移動的“大鳥”高喊:“看,飛機!飛機!”隨后,伙伴們便拉著我,跑上矮矮的小土丘,跳躍著朝天空招手:“嘿,你們看得見我們嗎?”可是,每一次都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飛機越來越遠(yuǎn),直到消失在云的盡頭,我們才帶著失落、遺憾歸去。
我那時也?;孟耄涸贫酥暇烤故鞘裁礃幼拥模渴橇硪粋€國度?那里住著白胡子長得拖地的老仙人嗎?那里是否藏著可調(diào)色的畫板?
每個心性淳樸的孩子,腦海里往往都裝著說不完的童話。
后來,我上了小學(xué)。在科學(xué)課上,老師告訴大家:水蒸氣上升遇冷凝聚成微小的水點成團地在空中漂浮,這就叫“云”。當(dāng)時,科學(xué)老師還用教鞭指著黑板上的水循環(huán)模擬圖,耐心地給我們講解。我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因為我想象中的那片天堂隨著科學(xué)理論化為了泡影。
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了。世界上沒有比這三個字更讓人空虛的東西了。
從此,我不再與伙伴們躺在草坡上看云卷云舒,年少的好奇心漸漸地在干巴巴的事實中遁形。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囚徒,上帝的棄兒,被硬生生地關(guān)押在一個冰冷的地牢里。明知自己的想象必然會被權(quán)威的科學(xué)論據(jù)駁回,我卻一直試圖構(gòu)想更有趣更美好的畫面。
終于有一天,我飛上了云端,實現(xiàn)了兒時的夢想。那天,我坐在機艙靠窗的位置,濃云與我僅有一窗之隔。我見到了真正的云之國。
那是一個夏日午后,陽光出奇的好,金色的光線給云彩化上了淡妝。我們所乘坐的波音客機儼然變成了一部電車,在金黃的云團軌道上恣意行進。一望無涯的云海填平了天空。那一刻,我又重新拾回了對云之國童話的信仰。
我的目光穿過窗口四處搜尋,想從云海的哪個角落找到躲藏起來的白胡子神仙,可是直到飛機著陸我也沒什么發(fā)現(xiàn)。
但我相信了那個曾經(jīng)隱退的神秘國度——云的故鄉(xiāng)。其實,科學(xué)與童話是可以共生共存的。就像科學(xué)與宗教,盡管一直以來它們之間的矛盾摩擦并未停止,但它們在數(shù)百年的磕磕絆絆中,最終還是都被傳承了下來。相反,科學(xué)在某種程度上還推動了宗教的繁榮,宗教也促進了科學(xué)的發(fā)展。
童話和宗教有很多相似之處,相信童話和信奉宗教的往往是最看得開也最幸福的一類人。在飛機上,我聽見了云涌動的節(jié)拍,于是明白了一切。
云生長在哪里?
——就在你透明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