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佳
西安,一座很繁華的城市。我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看見安靜。
只是在放學路上,我便看到很多。而這個城市的變化,只有晚上才能看見吧。
801路依然難等。冬天的車站很冷,我和幾個同校的學生只好甩著大鼻涕等。食堂賣的奶茶是很好的選擇,但最終那熱氣也被冷氣驅(qū)散。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春天來得越來越遲,冬天卻似乎永遠過不完——西安的冬天搞得人蠻緊張。學校南面有很多施工的樓盤,工人白天干活,晚上坐車去別處吃飯。每次等車,身邊總有那么幾個工人。他們喜歡談天說地,但都是些過期的新聞,甚至有些是已經(jīng)發(fā)臭的小事件。比如,今天,我就聽見有一個工人對另一個工人說:“嘿!俄羅斯大選了,聽說了沒?”……聽到后差點兒沒把我嚇著,普京都獲勝了,怎么才選舉?怎么開這種國際玩笑?不過想來,也是夠殘酷的了。工人才是真正與社會脫節(jié)的人。他們給別人蓋房子,自己的房子卻沒著落。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還真讓人放不下心呢?;蛟S有一天,他們其中有人突然死去了,但誰又會注意呢?我相信在這一個問題上,西安不是唯一一位患者。一個正在飛速發(fā)展的城市,必定有精神的犧牲。但是,請關注他們,在這個城市變美的同時。
坐了兩站地,車里擁擠,黏黏的是各種混濁的氣味,校友都在前幾站陸續(xù)下車,漸漸只留下我——一個穿著黃色校服的人擁在車里。剛一下車的時候天還半亮,紅綠燈的光還都不太恍惚。我挺喜歡剛下過雨的天氣,天快黑的時候還能看得清眼前的路。白天的時候會更好,空氣清新,陽光不灼熱,但足夠溫暖,不過那時候我沒有閑時間,下午還急著上課。走到小學校門口的時候,天就黑了,路燈開始閃爍,而整個城市才剛剛被注入新的生命——和白天的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了。小學時在一個大院子里,院子有三個門,大門的正對面是這條街最熱鬧的地方。因為每天有很多學生經(jīng)過,聰明的商家在這里支起不少攤子。時間久一點的是兩個書報亭,還記得小學的時候我就在這兩個地方淘書,價格公道,令我和死黨常常流連忘返。現(xiàn)在上初中了,還是會在路過的時候瞅幾眼。書報亭旁邊擺著幾家剛搬來的小吃攤,主食有米線、餛飩和炒面;零嘴就多了,烤面筋,烤紅腸抑或是餅夾菜,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新鮮。我偶爾饞了也會買,但并不多買??偸歉嬖V自己要少吃那些東西,但最后還是沒有抵住美味的誘惑?,F(xiàn)在,我很少去那里買東西了,因為學習把時間全部掠走了。我有時會偷想,如果某一天再也看不到戴著白圍裙到處端盤子的老板娘,再也聞不到烤面筋的孜然香味,再也聽不到那摻著方言味的普通話叫賣聲和炒面“刺啦刺啦”的聲音,我會不會很悵然?
望著蒸汽竄入有暖光照耀的空氣中,我繼續(xù)往前走。車站離家遠,要走20分鐘。走到那個“西點拐角”——自從那里開了家西點店,多少年我都習慣稱這個拐角為“西點拐角”,它有自己的名字,但我有我的叫法。我看見一個穿粉色長羽絨服的女孩和她的爸爸(應該是爸爸吧)在透明的柜臺旁買西點。我突然想到六年級時幾乎天天來這家店里問:“多拿滋到貨了沒?”問了好幾次,都說沒有。但是還要問,搞得服務員都無奈了。終于有一次我嘗到了超級好吃的多拿滋(就是甜甜圈),便天天想,夜夜想。那時候的我還真是太容易喜歡上一樣東西呢。謝謝那家店,是它陪我走完了小學。如果將來的某一天,它最終因城市建設規(guī)則而被迫拆遷了,那我也會記得:在我小學的時候,有一家西點店,開在離家最近的一處拐角上,我曾因此把這個拐角叫做“西點拐角”,并無數(shù)次地光顧……
這是這座城市最平凡的一角,也是這座城市的一部分。她以她最美的顏色,迎接每一天的到來。人人都在忙碌著,無論是主人,還是過客。每個人手里都有一塊薄薄的玻璃,透著那玻璃,可以看見城市的繁華,或是城市的安靜。你拿玻璃的角度不一樣,看到的也不一樣,但很多人只顧埋頭趕著路,無暇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