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斌

秋月，我的一件兵器

夜空遠了，也空了

我懸置了四十年的兵器

在隱約中臻于圓滿

臻于明亮

塵世中大片大片的樹木蔥蘢著

陽光和雨滴擁擠著，我天生缺木

身體內(nèi)長滿荒草

我疲于一遍遍除草

直起腰時，發(fā)現(xiàn)樹林里印著猛獸的足跡

氤氳著毒蛇的氣味

我嘗試著在身體里栽種兩棵樹木

一棵用來遮蔭，一棵用來裝置

那件兵器的手柄

黃山的石階

彎曲，伸展，一步步抬高

自己的身體。一節(jié)沉重的刻度

在蜿蜒綿長的尺子上攀援

為王于心中的群山

逐次倒塌

迸裂的石塊隨著汗水

流出了我的身體

一級一級，一步一步

我努力地一次次掂提著

我的重量

包括那幾把久置的干糧

石階周圍，綠蔭將五月的陽光

擠得散亂。一只褐綠色的鳥兒

與我對視后

突然直直地飛起

黃山，石階，從不重疊的硬

和秩序，從遠古走來

無數(shù)次在喘息中完成了

無數(shù)次的丈量

慢性胃炎

那些顯微鏡上的裂縫

活色生香。在我的體內(nèi)

依山傍水，燃氣炊煙

它們舞著螺旋的觸角

將我牢牢地追逼成一個久病的人

肆意的菌，肆意的慢

慢于我頂上白發(fā)的生長

我與一群遼闊的毒一起活著

我已不再下猛藥予以殺戮或驅(qū)趕

它們不時地讓我痙攣、作嘔

提醒著季節(jié)的更迭

分揀著我的食物

一個患有慢性病的人

一個習慣于半飽的人

正與一種炎癥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