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觀念攝影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出現(xiàn),并在21世紀之初受到了國外的關注,從此開始登上中國當代藝術的歷史舞臺,但是自從2008年的經(jīng)濟危機之后,當代觀念攝影如同中國的當代藝術一樣,開始了漫長的冬眠。中國當代觀念攝影的處境比較尷尬,它的收藏群體大部分在國外,這可能和攝影本身不長的歷史有關,也跟攝影相關的各種技術特質(zhì)有關,這些都需要給國人時間去了解這門獨具魅力的藝術形式。而中國當代觀念攝影發(fā)展所需的學術基礎以及機構(gòu)和市場基礎也同樣令人喟嘆,就如同798映畫廊藝術總監(jiān)那日松所言:“中國影像市場缺的不是一般的多。”
名聲在外,市場也在外的觀念攝影
《收藏·拍賣》:以您的了解,中國當代觀念攝影的創(chuàng)作和市場經(jīng)歷了怎樣的發(fā)展歷程?
那日松:當代觀念攝影可以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末期,當時有一批藝術家用照片傳達他們的藝術觀點或者記錄自己的行為藝術。這種行為藝術的紀錄照片或者觀念性照片開始在藝術界成為一種新的力量。從2000年開始中國觀念攝影在國際上形成一定影響,并開始有國外策展人邀請中國的觀念攝影家進入到中國當代藝術的展覽中,但他們還不是純粹的攝影家;2002年在山西平遙出現(xiàn)了首次中國新攝影大展,那次幾乎是中國所有的先鋒攝影、觀念攝影、前衛(wèi)攝影等等這一系列當代攝影門類的集合,大約有上百位攝影家和藝術家參與。那次展覽的主要策劃者是高波和舒陽,我當時在《攝影之友》當主編,也參與了此次展覽的工作,并出版了展覽的圖錄。后來巫鴻在紐約國際攝影中心(ICP)也做了一個關于中國觀念攝影的大展,在國外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之后的幾年是中國觀念攝影最受關注的幾年,那一代最火的觀念攝影家包括張大力、劉錚、蒼鑫、邢丹文、洪浩、洪磊、邱志杰、蔣志、崔岫聞等等一大批人。在2006年3月的紐約蘇富比中國影像專場上,應該是中國觀念攝影到達高峰,那次拍賣的成交率為100%,而且價格也非常高。但隨著2008年的經(jīng)濟危機之后中國觀念攝影也開始進^低谷,中國當代攝影集團性地在全世界流行在2008年以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偶爾一些新起的影像藝術家在國外還可以,但是這樣案例已經(jīng)非常少。
《收藏·拍賣》:我們也聽說過一些這樣的事實:中國觀念攝影收藏主要還是西方收藏群體占多數(shù)?
那日松:我覺得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是這樣的。2008年我在一次論壇上說過,在中國真正買照片的收藏家,不超過十個。當然我說的是比較專業(yè)的照片收藏家,現(xiàn)在要多一些了,但也沒有多到形成一個市場。現(xiàn)在798所有攝影畫廊的客戶中70%-80%應該還是外國人,很多做觀念攝影的藝術家都跟我說過他們的照片幾乎從沒有中國人收藏,我覺得這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收藏·拍賣》:您覺得中國收藏家群體為什么會是這種狀態(tài)?這應該和接受程度,還有很多方面都有關系吧?
那日松:中國觀念攝影本身的歷史非常短。另外攝影和繪畫不太一樣,有很多影響因素在其中,首先很多人對照片收藏的價值認識不清,很多人認為照片是可以隨便復制的,可以復制很多張,對限量沒有感覺,而且初期的攝影收藏是沒有限量的,所以價格也比較低。另外收藏家對于它保存的年份也存有疑問,大家有老照片的都會知道,照片會褪色發(fā)黃,還有很多攝影比較復雜的技術因素在里面,比如要保存照片需要一定技術條件,在制作上也同樣需要一定的技術條件。很多攝影家自己就不明白,收藏的人更不懂。另外還有誠信原因,比如收藏家他很難相信你某個版只會做一張或者幾張,所以觀念攝影價格在中國很難上去,一張賣一萬塊錢大家都覺得貴,賣幾萬幾乎是不可能。所以現(xiàn)在只有在國外,照片才有可能賣很高的價格,在中國,攝影的價值仍然是被嚴重低估的。
《收藏·拍賣》:現(xiàn)在還是處于一個比較初級的,就是讓大家能夠接受的推廣的階段。
那日松:很多人還是持投資或者升值的概念。攝影在投資升值上遠遠不如繪畫,所以很多想收藏的投資人他認為攝影回報率太低了,也就不把攝影當作投資項目。所以攝影在中國還需要一個很長的培育和教育的過程,來讓大家了解攝影收藏的一些特質(zhì),比如它的技術因素、年代因素、限量因素等等,據(jù)此來強化對于攝影收藏的信心。我覺得現(xiàn)在要淡化升值概念。買一張照片更多應該是一種欣賞,因為照片本身不貴,買一張照片就跟買一個名牌包一樣?,F(xiàn)在我也見到了一些攝影收藏家,他們做得非常好,他們趁現(xiàn)在照片價格比較低,資源比較豐富的時候在做大面積的收藏,我認識的一位收藏家就已經(jīng)有上千張中國攝影史上的重要照片了,這在其他藝術門類的收藏中是很難做到的。
缺少太多,單打獨斗的觀念攝影
《收藏·拍賣》:現(xiàn)在如果說咱們?nèi)ネ茝V的話,是不是也要面對很多困難?
那日松:中國傳統(tǒng)攝影是一種大眾藝術方式,而且作為一種宣傳的工具,特別有利于被政府所利用。所以全國各地有上百個攝影節(jié),它主要被政府用來宣傳地區(qū)旅游和經(jīng)濟發(fā)展,基本上100%都是由政府來運作,這種攝影節(jié)和收藏市場幾乎沒有任何關系。中國攝影與收藏市場有關的主要是博覽會,比如像“藝術北京”中的“影像北京”單元,但是“影像北京”做了很多年一直沒有成功,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其實“影像北京”是可以做好的,但是可能是因為操作不夠?qū)I(yè),另外沒有在這方面投入很大精力。其他的藝術博覽會基本上沒有攝影這一板塊。而國外的當代藝術博覽會,影像藝術占據(jù)的比例是非常大的。所以現(xiàn)在很尷尬,中國的攝影畫廊他們走進國際市場唯一的辦法就是參加國外的藝術博覽會,在中國本土幾乎已經(jīng)沒有任何像樣的攝影收藏的平臺了,就剩單打獨斗了。
中國連一個攝影博物館都沒有,所以攝影在整個藝術生態(tài)中的地位就不夠高,在社會上幾乎沒有影響力,大家不把攝影當成很高級的一種藝術形式。我覺得這在中國來講是件特別難的事。比如在中國觀念攝影拍賣的最高紀錄可能也就是王慶松幾年前拍出的大概30萬美金左右的那張大尺幅作品。另外中國專業(yè)的攝影畫廊也非常少,798有五六個,上海有幾個,廣州有一兩個,全部加起來也就十幾家專業(yè)的攝影畫廊,也沒有專業(yè)的攝影博覽會,所以整個中國影像市場欠缺的不是一般的多而是特別的多,而且中國跟影像市場相關的評價(批評)體系也沒有。
《收藏·拍賣》:您指的是學術方面?
那日松:對,在學術方面幾乎是零。早期栗憲庭曾經(jīng)專門給中國觀念攝影寫過文章,也為呂楠寫過很棒的評論;朱其早期在觀念攝影方面是做得比較多的,他自己對攝影是非常有興趣的,但后來就很少再參與;還有巫鴻、舒陽等等都曾經(jīng)介入過攝影批評和策展。但這幾年,這些當代藝術評論家們基本上都很少再給攝影寫什么文章了。而中國專業(yè)的攝影理論家和批評家也很少,鮑昆、顧錚是其中的代表,但他們暫時還無法為中國市場做出決定性的貢獻。我覺得中國當代影像現(xiàn)在就是隨著中國藝術市場隨波逐流,漂哪是哪,還沒有一個真正準確的方向和航線。
當然大家也都在努力,包括像三影堂他們做攝影季,包括平遙攝影節(jié)、大理攝影節(jié)、連州攝影節(jié),我們都在努力做自己的工作。等到一定的時間,我相信一定會有回報,但是現(xiàn)在時間還不夠,現(xiàn)在大家都在努力,在積累各種各樣的資源和條件?,F(xiàn)在中國最早的攝影畫廊,像百年印象也不過是2003年才創(chuàng)立,到現(xiàn)在還不到十年時間,像我們時間更短,才五年時間。對比國外攝影畫廊來講我們太年輕了,而且又沒有任何的機構(gòu)、基金、政府支持。
《收藏·拍賣》:您說的這種支持,政府可能對與經(jīng)濟發(fā)展以及地方文化宣傳相關的活動支持比較多,觀念攝影不在政府部門的關注范圍之內(nèi)。
那日松:其實我們走的是中間的一條路,像我們一直是將畫廊與攝影中心這兩條路同步進行,因為在中國純粹的攝影畫廊基本是無法生存的。我們所做的更像是一個攝影機構(gòu)或者攝影中心所作的事,但是我們做的事又跟攝影中心相差很遠,因為我們條件差得非常遠。我們現(xiàn)在參與很多國內(nèi)的攝影節(jié)、攝影展覽,通過我們專業(yè)性的操作跟他們一起合作。首先我們本身能夠給他們帶來很多資源,可能會潛移默化的影響他們。另一方面,多種收入也能夠讓我們畫廊(中心)平穩(wěn)的發(fā)展。
這是我們采用的一種策略:攝影中心其實更多偏重學術方面,它比博物館要低一點,它有出版功能,有研究功能,也有商業(yè)性功能,跟那種純粹由國家和基金會養(yǎng)的博物館不太一樣,中心更多會靠自給自足。比如像國外一些著名的攝影中心,一般都經(jīng)過二三十年才真正發(fā)展起來。國外這些專業(yè)的攝影機構(gòu),承擔了推動攝影文化在整個藝術界的地位的工作。
《收藏·拍賣》:就像您說的,經(jīng)營攝影畫廊沒有繪畫那么高的利潤,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做這個呢?
那日松:對我來講,我不是商人,我一直把攝影當做一種文化的東西,跟電影、文學是一樣的。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我喜歡的事,做得讓我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相信我的朋友們。我最不喜歡做一個純粹的商人,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我有時候幾乎都不想賣照片,我們畫廊其實也就賣幾個人的照片,想到我們這兒來簽約的攝影家其實特別多,但是我不想做這種,所以大部分都推掉了。因為我覺得還有比賣照片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