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頻
早上的風
西北風吹得骨頭發(fā)輕
一只蘆花雞啄著門的紐襻兒
回想早晨的夢,依舊有些睡眼惺忪
西北風的足尖有霜花浮動
曉月,淡淡的笑在岸柳的頭頂
蘆花雞用水墨般的喙
一個勁地翹望西北風的懵懂
大遼西的平原上,豁然有家禽與曉月
一大清早,舞弄著鄉(xiāng)情
山莊的眼眸很潔凈
悵惘著糧食讓大地一年中付出的甘苦
千年的珠寶藏在村莊的水下
讓風去猜,讓那些詩人去猜
亙古往來的村莊,花開不敗的未來
村路上,有炊煙唱曉
天空上,有云觀望人兒彳亍
故鄉(xiāng)的筋骨和血脈
是那些行走在城市里的人群的源泉
時常膨脹起思鄉(xiāng)的心念
霜降以后,村莊步入嚴寒
那只蘆花雞也表露出了些許厭倦
意境悠揚的庭院
院落由老宅變成了瓷磚掛面
那些遠古的寫意磚塊似乎已遠離了時代
火紅的辣椒,金黃的玉米穗
依舊放在了房前搶眼
張揚著家的氣派
西北風吹得又硬又狠
回想當年,我們幾個家中的雛燕
總是被母親從暖融融被窩里
掀到炕沿兒,撲棱著稚嫩的翅膀
從家中走進山村的校園
深秋的夜晚,紅葉一夜掛滿山
一些谷底的歌聲,唱得有些老弱殘喘
一些放學的山娃忙著采擷山籟
從白露開始到滿山楓遍
一些想法與山的意境重逢
一些骨子里磨亮的鐮
在霜花曉月的河面,早已
掙脫了綠色的田園
影子
穿過季節(jié)的一場又一場
霧嵐。一些鄉(xiāng)村和城市里的影子
無法被歲月磨爛。一場大雪
將醞釀許多年,隔三差五的一頓香飯
至于六角雪花,總是會抵達
童年的門檻
母親的一雙小腳
曾經(jīng)在老屋晃動著無數(shù)家的溫暖
母親紫丁香般的身段
飄散著無數(shù)無怨無悔的鄉(xiāng)村
女人的悠遠
我記住了燈下
一只只雛燕睡得死沉死沉
而母親捏針的手,正在翻上翻下
被大霧,彌漫在燈前
故鄉(xiāng)的蹄印
雨打荷花的童年
我聽到過池水,拔節(jié)生長的吟喚
烏云和歲月游走著的路上
故鄉(xiāng)總是把我在城市里的足印
拖進回味的水中
老屋里的一針一線,一招一式
被母親早年,不知疲倦地
縫進了舊的書包和衣衫
夜晚的燈光涌動中
讓我分不清
哪些是樓群哪些是鄉(xiāng)燈
一個游子的記憶在水中
時常浮上水岸,又沉入沙底
去掙脫烏云與狂風的切切細談
雨水爬上我鞋面的那一刻
雨打芭蕉的聲音
將喊醒我沉船的誤區(qū)
那一年
那一年我病了
病得一塌糊涂,母親為我叫來
中醫(yī)大夫,確診把脈
潮濕的夏天,母親為我熬藥驅(qū)寒
一雙小腳,數(shù)點著樓板
文火武火,細熬慢煨
一把小小的蒲扇,晃花了廚房的雙眼
日復一日的大段時間,硬是
把我入木三分的寒病
從身體驅(qū)到了九霄云外
多年后,我把母親為我熬藥的影子
變成生命中不滅的藥簽
嵌進了血肉,讓她日夜
在我的身體里,策馬揚鞭
直至生命的終點
月光說話
歲月像一個胖娃
喜歡在每月十五與我說話
記得母親也是喜歡在月滿的夜
穿針引線,為家中縫制
縫不完的鞋襪
雙手血管凸現(xiàn)
為父親熬出黃白相映的二米粥
讓我們感到了生活中的大度與寬厚
讓我們走在了鄉(xiāng)間的村路上
腰桿兒挺拔,腳步生風
月光從村莊的老屋走進走出
季風不厭其煩地吹著村莊的頭顱
一年四季的河水,也
總是叮叮咚咚一如既往地向東
一條河翻飛的水花
那條乳名叫六股河的小河
常年住在村莊的胯下
觀林海,看雞鴨
看,承載著幾十戶人口的村洼
苦甜酸辣,芝麻開花
綠意無限的盛夏
雨水滴答,小苗咿呀
青蛙叫春了,貓兒生了幾個娃娃
河水數(shù)落著村莊的瑣事
船兒,??吭隰~兒的肩胛
一條河水翻飛的水花
踩著石頭的腳丫
吵吵嚷嚷地與蝦兒干架
村莊彎彎細細的河水,扭著屁股
撒著歡地向東蹦跶
任日月迂回,水清風霞
黃二與黃狗
一伸手
攥住了一條黃狗的萬種情分
花襯衫、黃背心
那是村里黃二的襯墊
黃二好吃懶做
多少姑娘與他擦肩而過
僅有的一條黃狗與他一起度著歲月
有一天,一個遠方的姑娘
將就了他的懶,黃二將感激
藏于指縫間,開始與日月較盤
聽著黃狗的犬吠教誨
種地、砍柴、扣大棚、做買賣
家中的那只黃狗牽引著他的夢幻
黃二與狗,漸漸地
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邁
后來,添娃、置辦新宅
小日子被黃狗叫得滴溜溜地甜
晚上摟著甜蜜
夢做得香,覺睡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