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雨

一個人的月亮

有時(shí)候，一只月亮

從一棵桃樹輕盈地移向一棵李樹

我會覺得，這只月亮

僅僅是一個人置于空中的行李

仿佛我隨身攜帶的幸福

一瞬間又延伸了兩棵樹的距離

一米 兩米 或者三米……

我還真的測量不出一種幸福的長度

在繁華人間，在千里月光中

唯有我和一粒塵埃一副素面朝天的樣子

桃李不言，那就讓我這個弱女子來說出

一個人樸素的行李中收藏的恩，和愛

像一盞油燈里面麻線擰成的燈芯

潔白、細(xì)小，卻散發(fā)著紅色的光焰

對 面

這么多年，我獨(dú)自守著

一片夜色中的秘密

一次次越過了命運(yùn)的楚河、漢界

我愿意

自己就是那個不計(jì)后果的卒子

因?yàn)橐粓鰶]有勝負(fù)的愛

加入了左手和右手的對弈

我真的愿意，在一行詩句中

把生活的燈光堅(jiān)持撥到最亮

這么多年，我把對面留給你

如果你是孔子，我就是《論語》

把對面留給你，如果你是封面

我就是封底，可是這么多年

那兒只有一個楸木書柜 一只鏤花的細(xì)瓶

一面帶窗戶的墻壁

一幅剛剛掛上去的油畫

可是我總會覺得——

那兒始終是空著的

我始終將那兒留給了你

即使我堅(jiān)持到痛，即使對面僅僅是疼

我也會相信，坐在對面的

不只是一扇白色的門，一只孤單的門把手

以及……門外面的虛無

贊 美

對于泥土的贊美，這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最后一次。我日漸枯萎的花瓣

是一座座遺址上的門牌號碼

光線落在上面，像有人伏下蒼老的身形

獨(dú)自懺悔。月光有時(shí)升起來

像紙做的風(fēng)箏。我習(xí)慣于把自己比做花園

是出于對梅的鐘愛，對竹子的惺惺相惜

我不會將園子建在空中、大海上

藏在我嬌小的身體內(nèi)。那里，要有蝴蝶

要有蘭花，要有兩個孩子迎風(fēng)站著

我就選擇故鄉(xiāng)，在酷似塔形的小山下

向陽的坡上，在一群不知去向的山羊叫聲中

安下我的花園。我只要這一片黃色的泥土

做我的墓碑，上面只有春、夏、秋、冬

只有一個人來不及掩埋的……花香

挪動一個詞

你們挪動過一個詞嗎

羅伯特·弗羅斯特這句話不是沖我說的

但他所說的“你們”射線般擊中了我

我深知，這些年反復(fù)練習(xí)著

將“愛”挪到“痛”的前面

將“堅(jiān)強(qiáng)”挪到“孤獨(dú)”的中間

將“永恒”挪到“時(shí)間”的后面

這是幾項(xiàng)把肋骨當(dāng)成堤壩的工作

我日益感到沉重！尤其是那些螞蟻

借著月光一次次武裝成一支軍隊(duì)

秒針一樣折磨著我。羅伯特·弗羅斯特

現(xiàn)在我越來越不愿挪動“故鄉(xiāng)”兩個字

就讓她待在山青水秀的地方吧

山是父親的山，水是母親的水

你不用挪動我，風(fēng)一吹草就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