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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卜楞寺與清政府關系綜論

2012-04-29 17:17:24楊紅偉
江漢論壇 2012年4期
關鍵詞:拉卜楞寺抑制清政府

摘要:拉卜楞寺作為安多藏區(qū)清代中后期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它的快速發(fā)展得益于清朝“眾封多建”的宗教抑制政策,是清政府扶持的結果。這與拉卜楞寺積極擁護中央政府的政治認同有關。盡管如此,出于王朝國家政治安全的考慮,清政府不愿看到拉卜楞寺政教集團發(fā)展成為一支難以駕馭的力量,因而與拉卜楞寺快速發(fā)展相伴的則是隨之而來的抑制政策。但作為具有自身利益追求的政教集團,拉卜楞寺采取相應的措施,在不觸犯王朝國家政治、宗教政策底線的情況下,進行著宗教擴張的反抑制策略。由此,在拉卜楞寺與清政府之間進行著多層次的博弈,表現(xiàn)為拉卜楞寺與清政府不同等級政治層面上的復雜關系。

關鍵詞:拉卜楞寺;清政府;抑制;反抑制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12)04-0106-09

一、問題的提出

學術界關于拉卜楞寺與清政府關系的研究,因受地域觀念與史料等多種因素的影響,研究人員稀少,成果亦寥寥無幾。目前所能見到的成果,主要為兩篇論文,即林躍勇的《清代拉卜楞寺與官方的聯(lián)系渠道》與扎扎的《試述拉卜楞寺與清朝中央政府的關系》。

林文從理藩院、西寧辦事大臣與陜甘總督三個方面論述了拉卜楞寺與官方的互動關系,并指出:“拉卜楞寺視清朝中央政府為國家最高合法當局,并主動向其靠攏。通過多渠道、多層次的聯(lián)系,使清王朝達到了‘因俗而治的目的,加強了對當?shù)孛?、藏諸部的統(tǒng)治,拉卜楞寺則為其生存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環(huán)境和條件。”① 扎文則按照拉卜楞寺寺主活佛嘉木樣的世系發(fā)展史,揭示了拉卜楞寺與清政府的關系,指出:“就清政府而言,拉卜楞寺地位的提高并形成安多地區(qū)的佛教中心,為封建王朝統(tǒng)治藏蒙社會發(fā)揮了單用軍政手段不易奏效的巧妙作用……正是在取得了清廷扶助的基礎上,它的經濟、文化、政教實力在安多星羅棋布的寺院群體中獨占鰲頭,建立起規(guī)模龐大的寺院集團,號令通達甘、青、川、蒙等廣大藏蒙地區(qū),影響波及中外?!雹?/p>

可見,目前關于拉卜楞寺與清政府的關系完全建立在一種良性互動的立論模式之上。林文與扎文主要強調兩個方面:一是拉卜楞寺?lián)碜o清朝,認同王朝國家的政治權威,并積極向中央政府靠攏,以此獲得王朝國家的認可與扶植,獲得了快速的發(fā)展;二是清朝通過將拉卜楞寺納入到國家秩序之中,通過對其地位的認可、授予及合法化等手段,達到利用宗教勢力羈縻蒙、藏各族人民的目的。雙方關系總體上呈現(xiàn)出的是,各取所需,互相滿足,相得益彰的良性互動關系。

然而,筆者認為,清朝國家權力系統(tǒng)是一個自中央至地方的具有縱向等級的權力系統(tǒng)。因而所謂“拉卜楞寺與清政府的良性互動關系”,只能是拉卜楞寺與清朝國家權力系統(tǒng)高層級的良性互動,并不能代表其與整個權力系統(tǒng)的關系。林文雖然強調了拉卜楞寺與官方溝通渠道的多樣性,注意到在國家作為元規(guī)則情勢下,拉卜楞寺積極擁護中央政府以獲取自身生存合法性,并獲得在國家秩序內的位置。但他卻忽視了拉卜楞寺與國家權力系統(tǒng)下層的關系,即拉卜楞寺與直接管理者——循化廳與洮州

* 本文系蘭州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編號:10LZUJBWZY032)階段性成果。

廳的關系。在一個權力系統(tǒng)中,所處的層級不同,所掌握的合法性資源及其行動效能,就會存在明顯的差異。這就會影響到社會行動者對待不同層級的權力者的態(tài)度,進而決定雙方的互動關系。拉卜楞寺作為一個地方性的政教合一集團,雖然在政治上認同清朝的統(tǒng)治,并積極向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靠攏,維持與其的良性互動關系。但在面對循化廳與洮州廳等基層政府時,可能就會是另外一番景象。相對于后兩者而言,拉卜楞寺或許更具有社會資本的優(yōu)勢。拉卜楞寺在政教兩方面的屬性,使其社會網絡極為龐大:眾多高僧大德奔走各地,使其教區(qū)和資源動員能力越出了一廳一府乃至一省的界限;在其教區(qū)內,拉卜楞寺眾多活佛尤其是寺主活佛的魅力型角色,也具有地方行政長官不可比擬的權威優(yōu)勢;拉卜楞寺的著名活佛被冊封為呼圖克圖尤其是駐京呼圖克圖,得以周旋于皇親貴胄之間。擁有社會資本的差異,必然會導致拉卜楞寺與基層政府的關系,勢必難同于其與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的關系,呈現(xiàn)出另外一種態(tài)勢。

另外,扎文雖然明確指出拉卜楞寺與中央政府的關系,但他強調拉卜楞寺在清政府的扶持下,發(fā)展成為“第二西藏”,有效地“分解、減輕了清朝治理整體的青藏高原而帶來的巨大壓力”。事實上,與其說這是清朝扶持拉卜楞寺的結果,還不如說這本身就是清朝扶持拉卜楞寺的根本出發(fā)點。所以,扎文也只看到拉卜楞寺在清朝的扶持下迅速發(fā)展壯大的一面,而不可能看到當拉卜楞寺的發(fā)展規(guī)模與基本政策相違背時,清朝有可能采取的抑制政策。當然,在這一過程中,拉卜楞寺也不會束手停止擴張的腳步,而是采取變通的辦法,在體制允許的范圍內悄然突破限制。

由此,我們認為,拉卜楞寺與清政府的關系,實際上可能存在多個層面,既有清政府對拉卜楞寺的扶持,也有抑制和打擊;而拉卜楞寺也同樣根據(jù)時勢和面對的對象,采取擁護、順從、公關或不合作、對抗的態(tài)度??傊献髋c對抗的多重博弈存于其中。

二、拉卜楞寺的快速發(fā)展為宗教抑制政策的產物

拉卜楞寺作為藏傳佛教格魯派眾多寺院中的后起之秀,迅速發(fā)展成為安多藏區(qū)清代中后期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得以躋身于格魯派六大宗主寺之列,既得益于黃河南蒙古親王的物質支持,同樣亦為清朝“眾封多建”的宗教抑制政策的產物。

明末清初,衛(wèi)拉特蒙古和碩特部的一支成為河曲地區(qū)蒙古諸部首領,管轄卓尼、迭部、夏河等地,并管轄土默特火落赤部遺裔。③ 1701年該部首領察罕丹津進京朝覲時,受封為多羅貝勒,1723年晉封為“青海右翼盟和碩特前首旗黃河南親王”。其間,為了迎合清朝統(tǒng)治者的需要,察罕丹津迎請今夏河縣甘加鄉(xiāng)人、譽滿衛(wèi)藏的著名高僧嘉木樣協(xié)巴·阿旺宗哲,于1709年選定大夏河流域上段的扎西奇地方,創(chuàng)建拉卜楞寺。羅卜藏丹津事變后,清政府為加強對青海蒙古的控制,將拉卜楞寺所在區(qū)域劃歸河州同知管理,并在循化廳成立后置于該廳管轄之下。

在河南親王的引薦下,拉卜楞寺很快與清中央政府建立了聯(lián)系。1720年一世嘉木樣被康熙皇帝冊封為“扶法禪師班智達額爾德尼諾門罕”,頒賜金冊金印,準穿黃馬褂。拉卜楞寺的教權獲得了國家政治秩序體制內的確認,為此后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然而,此舉對于清廷來說,則有另外一層意味。清朝扶持拉卜楞寺雖然是基于一貫推行的“行黃教,即所以安眾蒙古”的策略,企圖利用拉卜楞寺達到牽制世俗貴族、麻痹下層民眾以及穩(wěn)定邊疆局勢的目的。但是對于清朝來說,無論是形成獨大的蒙藏世俗勢力,還是形成在宗教名義下的獨大勢力,都是其不情愿看到的事情。任何統(tǒng)治者,都不愿意在自己的統(tǒng)治下形成可能的潛在競爭者,并坐等其壯大,挑戰(zhàn)自己的統(tǒng)治。因此,清朝雖然在名義上尊崇格魯派,但實際上在整個蒙藏地區(qū)仍沿用了明代對西藏統(tǒng)治的“多封眾建,重用僧徒”④ 的策略,只不過是將這種策略由對多個教派的支持轉化為對一個教派內不同高僧大德——活佛世系的支持。其中表現(xiàn)最為典型的就是對班禪活佛世系、哲布尊丹巴活佛世系和章嘉活佛世系的扶持,抬高其宗教地位,劃定其教區(qū),使之成為區(qū)域性的教主活佛。其根本目的,就在于削弱教主活佛達賴喇嘛對整個蒙藏地區(qū)的影響,避免在宗教的名義下,產生可以與王朝國家政治權威相對抗的勢力。

換言之,清朝統(tǒng)治者不僅在世俗領域實施眾封多建的政策,渙散其勢力,在藏傳佛教內部采取的也是同樣的策略。清朝決不允許教權集中在某個活佛世系手中,形成一家獨大、一呼百應的局面,而是要將宗教領袖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成為穩(wěn)定一方政局、麻痹一方民眾的工具。為此,清朝還實施了針對活佛轉世的金瓶掣簽制度,以杜絕和防止“掌教之大喇嘛呼必勒罕,皆出一家,幾與封爵世職無異”⑤ 的局面。實行金瓶掣簽制度,相比以往單純依靠所謂宗教手段以及由某幾個大活佛來操縱的轉世認定儀式而言,起到了體現(xiàn)中央權威、加強對活佛管理的作用⑥,其根本目的,同抬高其他大活佛的地位一樣,也是為了避免宗教權力的集中。不同的是,教主活佛的增多,是為了避免宗教權力集中在一個活佛世系手中,而金瓶掣簽制度則是為了避免權力集中在一個家族手中。

清朝對拉卜楞寺的扶持,正是對宗教權力實施眾封多建、渙散其勢政策的延續(xù)與合理發(fā)展,在表面的扶持中,實則已經暗含宗教抑制的政策在其中。首先,清朝對甘青蒙藏地區(qū)的宗教政策的著眼點,在于通過條塊分割狀的教區(qū)劃分,分別扶持,形成各區(qū)內的教主活佛,以避免來自其他教主活佛勢力的深入并對其形成有效的控制。透過清代的宗教政策,可以發(fā)現(xiàn)清朝扶持哲布尊丹巴世系為喀爾喀蒙古的教主,扶持章嘉活佛世系為內蒙古的教主,而唯獨甘青蒙藏地區(qū)沒有一個大的教主活佛。清朝對其他蒙藏大活佛的教區(qū)劃分中,并沒有扶持一個甘青藏區(qū)大活佛世系作為教主。因甘青蒙藏地區(qū)南聯(lián)康藏,北通蒙古,無論在地理上還是文化上都是南聯(lián)北結的要沖,即使出自青海佑寧寺的章嘉活佛,也沒有將青海作為他的教區(qū)。其次,清朝扶持拉卜楞寺的一個重要原因,還在于嘉木樣活佛世系在傳統(tǒng)上與班禪活佛世系、章嘉活佛世系交好,而與達賴活佛世系關系不睦,可以起到牽扯和抑制達賴活佛世系在甘青蒙藏區(qū)域社會中影響力的作用。

清朝對拉卜楞寺的扶持主要為賜予職銜名號、任命駐京呼圖克圖、頒賜匾額等。(1)賜予職銜名號。繼一世嘉木樣被冊封后,二世嘉木樣于1762年被乾隆皇帝冊封為“扶法禪師額爾德尼諾門罕”,1772年加封為“扶法禪師班智達額爾德尼諾門罕呼圖克圖”,賜金冊金??;三世嘉木樣于1848年被道光皇帝冊封為“扶法禪師”,賜金冊金??;四世嘉木樣于1901年被光緒皇帝冊封為“廣濟靜覺妙嚴禪師”,賜金冊金印。⑦ (2)任命駐京呼圖克圖。駐京呼圖克圖作為清朝冊封的第二等級的活佛,可以使一位高僧或者活佛的身價倍增,因而可以視為重要的榮譽賜予。清朝在扶持甘青藏區(qū)寺院時,就給了拉卜楞寺一個名額。1759年,二世貢唐倉被封為駐京呼圖克圖,赴京供職。⑧ 此后,二世薩木察于嘉慶年間應詔赴京,任職駐京呼圖克圖達23年;1852年,四世薩木察應詔任職駐京呼圖克圖,1856年升任掌印喇嘛,1860年離開北京。⑨ (3)頒賜匾額。這些匾額包括:1777年,乾隆皇帝為大經堂題寫漢藏滿蒙四種語言匾額,漢文居中,為“慧覺寺”;后,嘉慶皇帝又為彌勒佛殿賜匾“壽禧寺”,為貢唐寶塔頒賜“三寶慈光普照世界”匾額,為獅子吼佛殿頒賜“壽安寺”匾額;1827年,道光皇帝為德哇倉昂欠文殊菩薩殿頒賜“普祥寺”匾額,后又為德哇倉創(chuàng)辦之西倉寺頒賜“般若洲”匾額;1881年,光緒皇帝給拉卜楞寺“喜金剛學院”頒匾。⑩

拉卜楞寺為了獲得更大的資源,在區(qū)域社會中取得宗教競爭的優(yōu)勢,也采取靈活多樣的策略,以爭取國家政治秩序的認可與支持。(1)堅決擁護清中央政府的統(tǒng)治,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將這種信息傳遞到最高統(tǒng)治者的耳朵里。這是一世嘉木樣時就奠定的良好基礎。據(jù)說,一世嘉木樣創(chuàng)建拉卜楞寺后,積極聯(lián)絡中央政府,并于1717年選派侄子溫布·嘉央凱蕎進京朝貢康熙皇帝,因而得到了清朝的嘉獎。{11} (2)與著名活佛世系建立親密關系,并通過他們在中央政府為自己盡可能多地爭取廣泛的政教利益。這是拉卜楞寺建寺之始就確立的對外交往策略。嘉木樣活佛世系與章嘉活佛世系、土觀活佛世系保持著長期的密切關系。一世嘉木樣與兩個活佛世系建立了良好的師徒關系,以后歷世嘉木樣活佛都承繼了這一傳統(tǒng)。就土觀活佛世系而言,歷代均為駐京呼圖克圖,不僅在藏傳佛教內部具有較高的聲望,在清朝內部也具有很大的影響,親王、世子拜二者為上師者眾多,這就為拉卜楞寺及嘉木樣世系在清廷發(fā)出自己的聲音、爭取各種利益提供了有力的奧援。(3)積極聯(lián)絡地方大員,一方面通過他們向中央政府為自己說話,另一方面則在地方事務中給自己留下更多的回旋空間。拉卜楞寺積極的資源供給,為自身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空間。故林躍勇指出:“拉卜楞寺視清朝中央政府為國家最高合法當局,并主動向其靠攏。通過多渠道、多層次的聯(lián)系,使清朝達到了‘因俗而治的目的,加強了對當?shù)孛伞⒉刂T部的統(tǒng)治,拉卜楞寺則為其生存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環(huán)境和條件?!眥12}

在雙方看似良性的互動中,拉卜楞寺獲得了快速的發(fā)展。二世嘉木樣時已經將拉卜楞寺的宗教勢力擴展到甘、青、川、藏、內蒙等諸多地方,主持、倡建新寺40余座。據(jù)說,這時“包括各種經堂的‘一百零八寺,已經形成”{13}。而自羅布藏丹津叛清失敗后,整個蒙古各盟旗在青海的勢力日漸衰落。在拉卜楞寺與黃河南親王旗之間出現(xiàn)了拉卜楞寺“富厚,甲于西南各番”,黃河南親王旗“日漸凌弱”{14} 的局面。及至光緒年間,拉卜楞寺已經是“南連川境,西接藏疆,綿袤數(shù)千里。每得一處,即設置僧官,逐去土司,厚斂資財,是以寺日強富。……蒙古已為伊有,川藏暨洮岷、松潘各番亦多附伊寺”{15},勢力非常強大了。

三、拉卜楞寺的快速發(fā)展與宗教抑制政策相伴

清朝扶持拉卜楞寺基于對藏傳佛教總體上的宗教抑制政策,同時統(tǒng)治者也相信,盡管可以將拉卜楞寺納入到國家政治秩序的體制內,使其作為自己在區(qū)域社會中的代理人,但任何代理人除了維護委托者的利益外,也是具有自身的利益追求與沖動的。因而,當清政府認為拉卜楞寺發(fā)展到一定規(guī)模,擁有相應的資源動員能力時,針對拉卜楞寺的宗教抑制政策就開始了。換言之,拉卜楞寺的發(fā)展既產生于宗教抑制政策,那么其快速發(fā)展也就不可能擺脫被抑制的命運。

首先,在宗教沖突中采取抑制拉卜楞寺勢力擴張的政策。早在拉卜楞寺建立之前,在大夏河毗鄰的隆務河流域就存在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隆務寺。隆務寺始建于元代,弘傳薩迦派教法。明代曾有多位隆務土官家族的高僧被冊封為國師。大致在一世夏日倉噶登嘉措(1607~1677)時期,隆務寺改宗格魯派,并采用活佛轉世制度,由歷代夏日倉作為隆務寺寺主活佛。{16} 隆務寺與隆務土官結合在一起,經元明清三代發(fā)展,成為擁有眾多附屬寺院的宗主寺,勢力遍及隆務河流域。拉卜楞寺建寺之初曾經保持著與隆務寺的良好法緣關系。然而,到二世嘉木樣(1728~1791)時期,由于拉卜楞寺勢力在隆務河流域的發(fā)展,觸及到隆務寺的宗教利益,雙方的友好關系逐漸降溫。

導致雙方進一步交惡的導火索為賽倉出走事件。一世嘉木樣在創(chuàng)建拉卜楞寺的過程中,有兩個得力的助手,即其弟子一世賽倉與一世德哇倉。一世嘉木樣圓寂后,在轉世的問題上一世賽倉與一世德哇倉發(fā)生矛盾,而德哇倉一方則占據(jù)了優(yōu)勢。及至二世嘉木樣任命二世賽倉為拉卜楞寺總法臺,雙方矛盾再次激化,二世賽倉不得不出走德爾隆寺(又稱沙溝寺)。因二世賽倉活佛有二兄均為隆務寺籍活佛,遂于隆務寺建立友好關系。1765年后,二世賽倉多次前往隆務河流域講經說法,并與三世夏日倉締結了法緣。1771年還應邀擔任了隆務寺大法臺。然而,經過隆務寺的多次調解,雙方在賽倉活佛回歸拉卜楞寺的問題上并沒有達成一致。拉卜楞寺在二世賽倉活佛回歸拉卜楞寺問題上的態(tài)度,更是讓隆務寺的活佛群體感覺不滿。不過,由于二世嘉木樣在宗教界的威望以及與隆務寺主要活佛的良好私人關系,再加上他是國師三世章嘉活佛弟子,隆務寺也只得一直忍而不發(fā)。在三世嘉木樣(1792~1855)掌寺初期,由于他和三世夏日倉之間的叔侄關系,兩寺的矛盾并未公開化。隨著三世夏日倉1794年圓寂和二世賽倉1813年圓寂,兩寺的矛盾開始由緩而急,逐漸白熱化了。

1813年,隆務寺將賽倉活佛世系回歸拉卜楞寺的問題控訴到西寧辦事大臣衙門。由于雙方不斷地互相指責,西寧辦事大臣并未對此作出裁決。1815年春,隆務寺決定武力解決,對拉卜楞寺采取軍事行動。拉卜楞寺得到消息后,一方面調集部落武裝準備防御,一方面向西寧辦事大臣告急,希望官方對隆務寺施加壓力。官方尚未來得及出面,戰(zhàn)事已經爆發(fā)。似乎是拉卜楞寺吃了虧,控告到西寧辦事大臣衙門。西寧辦事大臣納爾松阿認為隆務寺私自出兵攻打拉卜楞寺,目無朝廷,欲與陜甘總督長齡商議派兵鎮(zhèn)壓隆務寺。長齡對此舉不以為然,并建議朝廷撤換納爾松阿。1818年8月,嘉慶皇帝指示:“上年拉布楞寺喇嘛,與隆務寺昂控爭寺院,納爾松阿輒聽拉布楞寺喇嘛之言,札致長齡欲檄調撒拉爾兵三、四千名將隆務寺昂剿滅,實屬冒昧。”{17}此事本由隆務寺啟釁,首先挑起戰(zhàn)火,但卻未受到來自官方的懲罰,其中的意味非常明顯了。自此以后拉卜楞寺與隆務寺形成了勢不兩立的對峙局面,德爾隆寺也正式倒向隆務寺集團。

受賽倉出走事件的影響,黑錯寺與拉卜楞寺的關系也進一步激化起來。黑錯寺始建于1673年,1710年成為拉卜楞寺的屬寺。因黑錯寺的講辯師多為一世賽倉的弟子,二世賽倉活佛出走后,黑錯寺極力擺脫拉卜楞寺的控制?!堆尽酚涊d:

拉卜楞寺僧加木樣,又名扎木養(yǎng),不甘,于

三十七年八月呈控。青海都統(tǒng)伍、同知張春芳

未及細查,但照舊令拉卜楞寺選放。黑錯不遵,

拉卜楞寺僧又控。都統(tǒng)……令各管各寺……其

后,都統(tǒng)伍離任,加木養(yǎng)又翻控……議令法臺

由郡王選放,不得仍放拉卜楞寺僧。而加木樣

不遵斷出結,復控督憲……議以黑錯寺與拉卜

楞寺蒙古喇嘛本無干涉,番民公共香火,延請

法臺,自應聽從民便……加木樣未遂所欲,以

審斷不公,復控。青海移咨查訊,……至五十

四年,遂自放管事,逐出拉卜楞寺所放法臺。加

木樣又控,經廳營會稟飭司查案,議詳……應

照從前各管各寺,咨明理藩院查照,并咨青海

都統(tǒng)將加木樣嚴加管束。{18}

由此可見,在黑錯寺與拉卜楞寺的沖突中,清政府的基本措置就是各管各寺,用這一方法來抑制拉卜楞寺勢力的擴張。而黑錯寺則因為與拉卜楞寺的沖突不斷,緊隨德爾隆寺之后,走上了親隆務寺的路線。

1845年4月間,陜甘總督布彥泰追查反清藏族首領束奴脫巴,進軍到黑錯寺地方。“黑錯四溝番族膽敢糾集馬步隊一千七、八百人分股迎敵,先后拒斃官、土兵丁數(shù)十名”{19},布彥泰委派總兵站柱、知府莊俊元等添加兵力,前往黑錯寺興兵威懾,逼迫交出束奴脫巴等人。因該寺交出6名并非指名索要之人,站柱、莊俊元率兵沿那沙莊、滅力迭上莊開始屠殺。隨后,清軍繼續(xù)增調軍隊,經過岔口,焚莊毀寺,藏民在清軍優(yōu)勢兵力和火炮的攻擊下遭到失敗,大部分投往拉卜楞寺,由拉卜楞寺帶至清軍大營投降。{20} 事后,本來拉卜楞寺可以借機將黑錯寺的管轄權收回,然而清政府在分化瓦解的政策指導下,并未將處理黑錯寺的善后事宜托付給拉卜楞寺。相反,可能由于沙溝寺從中轉寰,隆務寺出面應承,于是即由“隆務具結承保,前督憲布、青海達責歸隆務管束”{21}。自此,黑錯寺正式成為隆務寺院集團中的重要一員。

其次,通過冊封拉卜楞寺的競爭對手,將其納入國家政治秩序,來抑制拉卜楞寺。清政府在扶持拉卜楞寺的同時,還根據(jù)將甘青蒙藏地區(qū)條塊分割的原則,冊封其他的大活佛世系,提高其地位,賦予其在國家政治秩序體系內的合法地位,實現(xiàn)互相之間的制衡,防止一家獨大局面的出現(xiàn)。如為了提高隆務寺的地位,1767年,清朝授予三世夏日倉活佛 “隆務呼圖克圖班智達”封號,賜銀印。{22} 為了進一步增強隆務寺的抑制能力,嘉慶年間,西寧辦事大臣那彥成等人還以隆務寺昂在驅逐河北藏族部落方面做出貢獻為借口,奏請:“查此次用喇嘛辦理番情較為得力,嗣后循化各族,即責令隆務寺昂喇嘛根惇甲木錯稽查約束。倘有不遵者,隨時稟報懲辦?!眥23} 從而使隆務寺通過昂之手獲得了在循化廳所轄藏區(qū)廣泛活動的能力,在拉卜楞寺向西發(fā)展方面設置了一個難以回避的障礙。

不過,到同治、光緒年間,德爾隆寺內部出現(xiàn)裂痕,反拉卜楞寺聯(lián)盟呈現(xiàn)出瓦解趨勢,為拉卜楞寺向東滲透提供了契機。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清朝首先應蒙古王公所請,批準三世賽倉于1872年朝貢同治皇帝,賜封他為“護國奉教禪師”。{24} 緊接著,在1875年處理卡加因與隆哇爭奪曼隆部落的武裝沖突案件時,陜甘總督左宗棠遂令河州鎮(zhèn)沈玉遂前往鎮(zhèn)壓。事后,沈玉遂“以番性崇信佛教,選擇素為番眾敬服之寺僧歲倉(今稱賽倉)令其總管番族”{25},并由左宗棠發(fā)給執(zhí)照。賽倉活佛世系正式成為清朝授封的區(qū)域性政教首領,統(tǒng)領北起土門關南至合作之間、西至達麥長石頭的大夏河領域段。這就在拉卜楞寺向東發(fā)展的道路上設置了一道屏障。

再次,嚴格控制寺院所屬教民,不準隨意搶占,也不準各寺所屬教民隨意改宗。這似乎是一項主要針對拉卜楞寺所實施的政策。同治、光緒年間德爾隆寺內部出現(xiàn)的裂痕,主要表現(xiàn)為卡加寺與沙溝寺之爭??铀滤轮鹘寤罘馂榱嗽诙窢幹腥〉脙?yōu)勢,主動倒向拉卜楞寺。而拉卜楞寺方面亦認為這是一個向東擴張,并進而瓦解德爾隆寺集團的絕佳時機,積極予以支持。這不僅與清朝的基本政策相違,亦為地方政府所不樂見。1889年,循化廳同知密稟陜甘總督,強調:“卑屬西南兩番其勢宜分萬不宜合,分則族各一心,其勢易制,一經拉卜楞寺合并不獨將來邊患莫測,抑且差徭貢糧均為所霸持?!眥26} 限制拉卜楞寺擴張之意溢于言表,從宗教、民族兩個方面達到“渙散其勢”的目的。其實,地方政府早就多次以“不準蒙古喇嘛圖占朝廷糧番”為借口,諭令拉卜楞寺不得私自擴張勢力。如1876年就曾“諭拉卜浪(楞)寺護國禪師加木樣呼圖克圖知悉……仰俟轉稟中堂批示請領外,合行諭飭,諭到該加木樣呼圖克圖遵照,刻將所管番族照舊約束,不許額外加增族分”{27}。1890年,循化廳同知在處理卡加與沙溝寺的沖突時,再次強調:“照依乾隆、道光、光緒以來舊案舊規(guī),各管各寺,此百年綏靖之良規(guī),實邊民億萬百姓之厚福?!防闼滤鶎俑鞣葒澜?、沙溝侵吞,而隆務、沙溝所屬之黑錯、卡家、隆哇、各拉布拉番族自有專轄責任?!眥28}

拉卜楞寺雖然在總體上得益于清朝眾封多建的宗教政策,實際上也不可避免地身陷其中,受到制約。不管拉卜楞寺怎樣擁護中央政府、怎樣靈活地協(xié)調與地方政府高層的關系,都無法擺脫王朝國家基本宗教政策的框架。1891年,循化廳同知在上西寧辦事大臣的稟文聲稱:“查拉布塄(楞)設自康熙年間,其初甚微,近則南連川境,西接藏疆,綿袤數(shù)千里。每得一處,即設置僧官,逐去土司,厚斂資財,是以寺日強富?!缘拦舛辏皯楄b及于此,將黑錯徑歸數(shù)百里之外隆務總管,不歸該寺管轄。光緒元年,前督憲左將卡加歸沙溝總管,亦不歸該寺管轄。十五年白土坡之案,蒙我宮保恩憲遠鑒邊情,賞發(fā)執(zhí)照,將卡加、隆哇各族仍歸沙溝總管,不準歸該寺管轄。遠近無不仰頌我憲神明,遙鑒燭及隱微,深得安邊馭番妙策:蓋保衛(wèi)沙溝即所以保衛(wèi)邊境,以分強勢,并非情向沙溝也?!眥29} 可見,抑制快速成長的拉卜楞寺,實際上已經是從中央政府到基層政府的比較統(tǒng)一的認識和行動方針。

四、拉卜楞寺的反抑制策略及其與地方政府的關系

面對清政府的限制,拉卜楞寺卻并未就此停止自己宗教擴張的步伐。為了不觸犯清朝宗教與民族政策的底線,拉卜楞寺充分利用蒙藏社會的特點與自己在藏傳佛教內部的影響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首先,拉卜楞寺通過拉攏部落頭人、建立供施關系的方式,擴張教權,或增強宗教對部落的控制。清代,部落仍然是甘青藏區(qū)的基本社會組織形式,由部落頭人掌管部落權力,因而只要拉卜楞寺與部落頭人之間建立了供施關系,也就將該部落的教權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如甘加千戶就以拉卜楞寺施主的身份將“我族百姓地方募化與拉布浪(楞)寺”{30}。一些部落頭人還通過捐獻土地與建筑材料,建筑寺院的方式,將教權奉獻給拉卜楞寺作為分寺。如佐蓋部落就是由拉卜楞寺建立屬寺后,由拉卜楞寺取得教權的。故佐蓋部落聲稱:“原先佐蓋五部中只有兩座寺院,一座叫剛察寺,一座叫舊寺。兩座寺院均由拉卜楞寺的恰蓋倉設立,因此拉卜楞寺得了不少好處。后來,又有了佐蓋新寺和日多瑪兩寺。此時四個寺院的池哇(法臺)均由拉卜楞寺派遣?!眥31}

其次,拉卜楞寺借助部落之間的沖突與聯(lián)盟關系,擴張自己的宗教勢力。甘青蒙藏地區(qū)因為受自然環(huán)境與氣候條件的限制,資源極為短缺,部落之間的沖突就成為部落關系的常態(tài)。因而部落間的地緣安全極為重要,導致部落之間有向地緣聯(lián)盟發(fā)展的趨勢。這就為拉卜楞寺利用部落間的沖突與聯(lián)盟,擴張自己的宗教勢力提供了機會。其中,利用黃河南蒙旗擴張宗教勢力就是極為典型的一個案例。清初,隆務河流域與大夏河流域土門關以上地區(qū),均在黃河南蒙旗的掌控之中。當時,隆務寺與黃河南蒙旗也維持著友好關系。黃河南蒙旗不僅向隆務寺布施了僧人,還將一些附屬部落布施給隆務寺,作為香火部落。1729年河州同知所管地域的劃定及1762年循化廳正式設置后,隆務河流域中下游的同仁地區(qū)脫離了黃河南蒙旗的管轄。后因黑錯寺與拉卜楞寺反目投靠隆務寺,及隆務寺所轄藏族部落在嘉慶朝以后出現(xiàn)了農牧分治,一部分部落游牧于黃河南蒙旗交界地帶,雙方互相搶掠,遂導致關系惡化。

同治末年,遷移到黃河南蒙旗境內的合日部落、官秀部落屢受多哇部落的侵擾、掠奪。在多次求助于隆務昂未果的情況下,它們轉向了黃河南蒙旗。黃河南蒙旗與多哇部落素有積怨,于是三家形成了針對多哇的部落聯(lián)盟。{32} 及至1883年,黃河南蒙旗與隆務寺矛盾激化,雙方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武裝沖突。{33} 黃河南蒙旗與拉卜楞寺之間由根本施主與福田關系而奠定的聯(lián)盟關系更加親密。而加入到黃河南蒙旗聯(lián)盟中的合日部落、官秀部落等放棄了對隆務寺的信仰,將教權交給了拉卜楞寺。

再次,拉卜楞寺通過將教民重新組合、安置的方式,擴大教權的地域空間。因為部落沖突或人口壓力,部落內部的一部分人口脫離部落,成為流動人口。拉卜楞寺即將之召集起來,組建成新部落。非常典型的案例是瑪曲作格尼瑪部落。作格尼瑪部落又分為六個依附性部落:(1)作格若旗,來自川西下麥,三世嘉木樣時成為拉卜楞寺神民;(2)卡昭旗,來自青海河南蒙旗,為貢唐倉活佛世系神民;(3)參木郎旗,牧戶主要來自喬科部落;(4)蘇呼銳旗,主要由薩木察活佛世系從碌曲雙岔部落遷來的牧戶和嘉堪布倉的牧戶組成;(5)知化卡哇旗,來自川西,與襄佐所屬牧戶合駐;(6)資呼郎旗,來自果洛等地,拉卜楞寺神民。這個部落的組成部分,來自不同地區(qū),由于拉卜楞寺的宗教影響,才在地緣接近的基礎上,組成了一個大的部落。該部落政教兩權均歸拉卜楞寺所有,由嘉木樣從所屬衛(wèi)隊中委派郭哇一名,三年一換,作為部落的最高統(tǒng)治者;每旗設大頭人兩名,由郭哇提名,拉卜楞寺任命,共同組成管理組織“格爾崗昂”。{34}

最后,拉卜楞寺通過拉攏寺主活佛的方式,拓展自身的教權。甘青蒙藏地區(qū)社會組織形態(tài)的另外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小型政教合一制,由寺主活佛掌握著部落的政教兩權。如果這些寺院的寺主活佛入籍拉卜楞寺,也就由拉卜楞寺掌握了部落的教權。因而,這也成為拉卜楞寺努力的方向。前文提及拉卜楞寺支持卡加寺江洛活佛就是典型的案例。此外,拉卜楞寺還利用自身完備的教育體系,通過利用其他寺院的活佛前來受教育的機會而建立起師徒關系,來拓展教權。此種情形,在1906年《河州南鄉(xiāng)紳約為請拉卜楞寺另放池哇上循化廳的稟》中,表現(xiàn)的極為充分。該稟文稱:“情因紳等南鄉(xiāng)茨窪河地方,原有各會寺宇一所,以為鄉(xiāng)民祈福善地。寺中舊有佛僧達來倉一名……滋因該佛僧幼年曾入恩治拉布塄寺學習經典,畢業(yè)后,隨聽該寺大佛指揮。”{35}

通過教權的不斷擴張,拉卜楞寺在所轄教區(qū)內發(fā)揮的作用越來越大,逐漸出現(xiàn)了教權凌駕于部落權力的情勢,在區(qū)域社會中政教合一的形態(tài)越來越完備。嘉木樣活佛作為拉卜楞寺的寺主活佛,在教區(qū)內扮演著絕對魅力型權威的角色,在一般蒙藏人民心中擁有區(qū)域社會內凌駕于一切的權力。故有人評論道:“拉卜楞地方,佛教很昌盛。拉卜楞寺喇嘛,研究經典很有名望……因為釋教宣化的結果,一般番民,只知寺院,不知政府;只知活佛,不知行政長官。所以拉卜楞寺院統(tǒng)屬愈多,宗教勢力愈大,而行政力量也愈覺低微了?!还芮楣?jié)如何重大的案件,甚至是殺人案,只是憑著活佛吩咐,就可以立刻解決。這種情形,與其說是教權高于政權,毋寧說政教權合為一體而未曾分開。”{36}

拉卜楞寺教權高漲迫使地方政府不得不承認,拉卜楞寺在處理區(qū)域社會事務時,相對官方來說具有更大的優(yōu)勢。因此,官方在處理地方沖突時,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對拉卜楞寺的依賴。如地方政府在處理多哇與河南蒙古的沖突時,原以為只要出動軍隊,就能起到震懾的作用,迫使多哇部落盡快投案。沒有想到的是,多哇部落非但不投案,甚至還做好了逃往他處的準備。萬般無奈下,官方只好求助于拉卜楞寺嘉木樣活佛從中調解。正如后來陜甘總督與西寧辦事大臣在上奏朝廷時所言:“再查有循化屬拉布浪(楞)寺嘉木樣呼圖克圖素為蒙番所信服,當查辦積案之時,該多哇番族雖懾于兵威,猶然心懷疑畏,志涉兩端。經呼圖克圖切為開導,曉以德威,俾該番眾頂經投誠,傾心向化,自此不敢再生事端,并具有承保甘結呈署存案,實屬曉暢大義,志向可嘉。”{37} 1899年,為解決咱由、雙朋之間的沖突,西寧辦事大臣還指示循化廳倚重嘉木樣活佛:“查咱由、雙朋互有嫌隙,恐釀巨患,唯該呼圖克圖香錯素為番眾尊崇,除諭令暫緩赴藏,俾資彈壓,免起釁端外,仰即遵照此繳?!眥38}

拉卜楞寺已經成為了地方政府無力處置循化廳所轄藏區(qū)內部糾紛時,所能依靠的重要力量,而拉卜楞寺的活佛們也正是在這種權力結構的錯位中找到了自己可以大展拳腳的空間,并在雙方的博弈中占盡了優(yōu)勢。以至于在1863年出現(xiàn)了西寧辦事大臣將玉樹地區(qū)委托嘉木樣活佛代為管理的一幕。是年西寧辦事大臣諭令嘉木樣活佛:“照得四川屬之業(yè)亥隆番子滋事將各處黃教寺院經卷佛像全行焚毀,并將與大皇帝承當差徭玉樹番人數(shù)被掠去,又將承交馬貢銀兩亦被搶劫……即令加木樣呼圖克圖把搶去玉樹番人全行追回。本大臣奏明歸爾呼圖克圖管理……并將玉樹番族內扎武百戶、迭達百戶、格爾吉百戶、拉哈受百戶等大小百戶百長暫行歸交該呼圖克圖管理?!眥39}

盡管拉卜楞寺在處理地方事務中,給予了官方莫大的幫助。然而,也讓地方官員大感顏面喪失。加之,地方上的大規(guī)模武裝沖突多與拉卜楞寺擴張教權有關。如1889年,為了與沙溝寺爭奪部落,拉卜楞寺就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武裝動員。循化廳同知稱:“拉卜楞寺……久為循化心腹之患……蒙番各地大半據(jù)為己有?!税赋跗鹑饎?,附城四五十里中庫、崖慢、夕廠三處番撒六百余名,悉被拉卜楞寺調去他處,可知約計實不下萬眾。”{40} 結果導致“自五月二十九日至六月下旬,西南兩番遠近三四百里自殺焚燒,幾有燎原不可撲滅之勢”{41}。這使守土有責的地方官員對拉卜楞寺恨之入骨。再加上,在國家整體的宗教政策下,又沒有拉卜楞寺廣泛的社會資源網絡和厚實的社會資本,地方官員在對拉卜楞寺無可奈何之余,心中的憤恨可想而知。在此種情形下,拉卜楞寺與地方政府,尤其是與之關系密切的循化廳及相鄰的洮州廳的關系,是相當糟糕的。

關于拉卜楞寺與地方政府的關系,借用地方官員之口來表述,當可明白無疑。循化廳同知任期最長的為長赟,他在處理1889年拉卜楞寺與沙溝寺的沖突時,上報陜甘總督與西寧辦事大臣說:

此次沙溝擅殺背叛之紅布,亦應屬應得之

罪。至拉卜楞寺,本一蒙古寺院,今則蒙古日

漸凌弱,該寺日漸強盛。本一念經僧人,今則

私設犯刑地牢,私抽百姓稅厘,賄買各處番目,

勒令率眾歸降,供其差徭役使,即一嫁女者,

亦必令出稅羊一只。今復聽信江洛涅力哇、買

吾紅布主唆,膽敢私起洮循番兵二千余眾,勒

令沙溝、隆哇、旦光灘、卡家、火力臧數(shù)百里

內各糧戶歸降,并籍百余年前舊案將黑錯糧番

屠戮焚燒,擄去多人,跡見其兇殘、貪暴、勒

降拓土之心,實與元昊、赫連勃勃等無異,不

日必為國家巨患。{42}

洮州廳同知在處理1898年佐蓋與黑錯沖突時,更是歷數(shù)嘉木樣活佛“為非作歹”及“為國家巨患”,并建議革除其呼圖克圖的封號。他氣急敗壞地說道:

……查嘉木樣于十年前私自出兵,與俺果

羅合相斗數(shù)年不下……上年五月猶敢私自構兵

鄰省,爭取百姓。彼佛者流,力圖強大,非蓄

謀不軌,何得為此?……又該呼圖克圖凡遇地

方官及委員查辦事件,將見之時……倨坐堂皇,

下列十八昂欠,聽客跪拜其下。官見則盤足高

坐,客入自坐兩旁咨詢其事。不如此,檢查之

件,終不能回覆。上司以一喇嘛而如此折辱地

方官,國朝令典豈有如此制度?其為蓄謀叵測,

居然番王也,已可概見!……嘉木樣荷圣人神

道設教之基,世受國恩,不思力圖報效,綏靖

諸番,乃與隆務、沙溝相爭,甫完又復逢例勾

作內地糧番,爭取鄰省百姓。彼以清凈為主之

佛教,驕倨不法,力圖強大,未知其心何居?

……今既蓄謀叵測,逢例圖占糧番,滋事鄰省,

自應稟請督憲、憲臺據(jù)實奏明,先將該呼圖克

圖新領印信銷毀,以免恃符妄為,實為公便。{43}

無論是洮州廳同知隱喻的表達,還是循化廳同知直接將嘉木樣活佛比喻為元昊、赫連勃勃,都表達了一種無奈中的痛恨,直欲以謀反的罪名將拉卜楞寺推上斷頭臺,以鏟除之而后快。

五、結語

拉卜楞寺作為安多藏區(qū)清代中后期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它的快速發(fā)展得益于清朝“眾封多建”的宗教抑制政策,是清政府扶持的結果。這與拉卜楞寺積極擁護中央政府的政治認同有關。盡管如此,出于王朝國家政治安全的考慮,清政府不愿看到拉卜楞寺政教集團發(fā)展成為一支難以駕馭的力量,因而與拉卜楞寺快速發(fā)展相伴的則是隨之而來的抑制政策。但作為具有自身利益追求的政教集團,拉卜楞寺采取相應的措施,在不觸犯王朝國家政治、宗教政策底線的情況下,進行著宗教擴張的反抑制策略。由此,在拉卜楞寺與清政府之間進行著多層次的博弈,表現(xiàn)為拉卜楞寺與清政府不同等級政治層面上的復雜關系。

由拉卜楞寺與清政府的關系亦可見,在宗教與政治之間存在多個層面的關系,只有從多個層面逐步檢視,方可得其全貌。如果不能從當時清朝宗教政策的整體來檢討,就不可能看到扶持與限制并存;不能從拉卜楞寺與清朝政治體系的不同等級來考察,也不能看到抑制與反抑制的并存,也就不能了解在拉卜楞寺與清政府之間存在的復雜關系。畢竟,盡管拉卜楞寺真心擁護中央政府,但還是有自己的利益要求的。在清政府內部,同樣也會因為在政治等級中所處位置的不同,掌握的社會資本各異,使得不同等級的政府在面對拉卜楞寺時會有不同的情勢。從而也就出現(xiàn)了拉卜楞寺與中央政府、地方高層在扶持與抑制本質外的良性互動的表象;拉卜楞寺與地方低級官員在同樣政策下的交惡。

注釋:

① 林躍勇:《清代拉卜楞寺與官方的聯(lián)系渠道》,《西藏研究》2000年第3期。

② 扎扎:《試述拉卜楞寺與清朝中央政府的關系》,《西藏研究》1991年第4期。

③ 羋一之:《青海蒙古族歷史簡編》,青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28頁。

④ 趙改萍、侯會明:《論藏傳佛教在明代政治中的作用和影響》,《內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06年第6期。

⑤ 《高宗純皇帝御制喇嘛說》,載洛桑卻吉尼瑪《章嘉國師若必多吉傳》,陳慶英譯,中國藏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13~314頁。

⑥ 趙學毅、常為民:《清代中央政府對大活佛轉世事宜的管理》,《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97年第4期。

⑦ 樊保良:《西北民族論集》,甘肅文化出版社2006年版,第406~407頁。

⑧ 原文作國師,有誤。張慶有、耿登:《貢唐倉活佛傳承世系概述》,《西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3期。

⑨ 扎扎:《拉卜楞寺的社會政教關系》,青海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63~65頁。

⑩ 羅桑開珠:《中央王朝對甘青藏傳佛教寺院敕賜匾額簡說》,《西藏研究》1997年第1期;林躍勇:《清代拉卜楞寺與官方的聯(lián)系渠道》,《西藏研究》2000年第3期;扎扎:《試述拉卜楞寺與清朝中央政府的關系》,《西藏研究》1991年第4期;扎扎:《拉卜楞寺的社會政教關系》,青海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58~60頁。

{11} 扎扎:《嘉木樣呼圖克圖世系》,甘肅民族出版社1998年版,第49頁。

{12} 林躍勇:《清代拉卜楞寺與官方的聯(lián)系渠道》,《西藏研究》2000年第3期。

{13} 苗滋庶等:《拉卜楞寺概況》,甘肅民族出版社1987年版,第3頁。

{14} 《循化同知長赟為續(xù)報查拉布塄(楞)焚殺勒降緊急情形》,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681。

{15} 《循化廳為番僧調查卡家、沙溝爭佃案給憲臺的詳報》,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985。

{16} 智觀巴·貢卻乎丹巴繞吉:《安多政教史》,吳均等譯,甘肅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92~295頁。

{17} 西藏研究編輯部:《清實錄藏族史料》第8冊,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809頁。

{18} 龔景瀚:《循化志》,青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52~255頁。

{19} 西藏研究編輯部:《清實錄藏族史料》第8冊,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102頁。

{20} 西藏研究編輯部:《清實錄藏族史料》第8冊,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106頁。

{21} 《會辦買吾、黑錯番案委員等詳報擬結折稿》,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925。

{22} 蒲文成:《青海佛教史》,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98~99頁。

{23} 宋挺生校注《那彥成青海奏議》,青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68頁。

{24} 原文作“護國奉教大師”,因其為由藏文翻譯而來,似乎并不準確。根據(jù)清代定制,名號只分為國師與禪師兩種。而且在清代中葉以后,國師基本上為章嘉活佛一人所設,故我們認為同治皇帝授予賽倉三世的可能為禪師這一等級的名號。扎扎:《拉卜楞寺活佛世系》,甘肅民族出版社2000年版,第220頁。

{25} 左宗棠:《河州鎮(zhèn)沈玉遂辦理番案妥恰懇恩交部議敘折》,載沈云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續(xù)編》第65輯之楊書霖編《左文襄公(宗棠)全集》第4冊,臺北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74年版,第1884頁。

{26} 《循化廳為卡家、沙溝爭佃上陜甘總督等的密稟》,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4287。

{27} 《循化廳為不準妄增族分給嘉木樣呼圖克圖的諭》,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58。

{28} 《循化廳為隆哇與扎西寺、卡加與沙溝寺案上甘肅布政使的申牒》,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958。

{29} 《循化廳為番僧調查卡家、沙溝爭佃案給憲臺的詳報》,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985。

{30} 《西寧辦事大臣為甘家千戶繼任事札循化廳》,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59。

{31} 《佐蓋全體頭人為舊寺與黑錯寺沖突原委呈循化廳的稟》(原件藏文),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911。

{32} 《賀爾族為搶奪多哇牛馬、殺傷人命數(shù)目上的稟》,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707;《官受為被多哇搶奪牛馬、殺傷人命數(shù)目上的稟》,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707。

{33} 《會辦蒙古、隆務寺番案委員上西寧辦事大臣、河州鎮(zhèn)的稟》,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733。

{34} 《部落材料》,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縣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14;《瑪曲縣調查概況》,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瑪曲縣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13。

{35} 《河州南鄉(xiāng)紳約為請拉卜楞寺另放池哇上循化廳的稟》,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3149。

{36} 張文郁:《拉卜楞視察記》,新隴日報社1934年油印本,第30頁。

{37} 《陜甘總督、青海大臣為保查辦積年番案在事出力各員的折》,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720。

{38} 《西寧辦事大臣為阻留嘉木樣調解咱由、雙朋沖突批循化廳的諭》,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3137。

{39} 《西寧辦事大臣為調解、管理玉樹番族給嘉木樣的諭》,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58。

{40} 《會辦委員為訪查拉卜楞寺情形上的稟》,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684。

{41} 《陜甘總督楊、青海大臣薩為甘肅循化廳屬拉布塄寺番僧糾集買吾等族與黑錯、沙溝、隆哇、隆務、卡家、扎喜等寺及上下火力藏等族互相械斗情形折》,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965。

{42} 《循化同知長赟續(xù)報查拉布塄(楞)焚殺勒降緊急情形》,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681。

{43} 《洮州廳為辦理黑錯與買吾沖突上陜甘總督、甘肅布政使等的稟》,青海省檔案館,檔案號:7-永久-2918。

作者簡介:楊紅偉,男,1975年生,河南泌陽人,民族學博士,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甘肅蘭州,730020。

(責任編輯張衛(wèi)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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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卜楞寺曼巴扎倉夏季采藥活動的調查研究
擱淺的富國夢——甲午戰(zhàn)后清政府主導的第二輪開礦高潮(1895—1899)
近代史學刊(2017年2期)2017-06-06 02:25:40
拉卜楞寺院羌姆儀式的動態(tài)過程與認同功能
西藏研究(2017年2期)2017-06-05 11:31:22
九世班禪與拉卜楞寺間的史實考究
西藏研究(2017年2期)2017-06-05 11:31:21
晚清政府的海權意識與海軍實踐
紫杉酚納米纖維對腫瘤生長和新陳代謝的抑制作用
開關電源的電磁干擾抑制分析
電源紋波測量及抑制方法研究
對外開放對金融發(fā)展的抑制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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