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蘇三月

（一）

奕君正在涂眼睫毛的時候，家里的門鈴?fù)蝗豁懥似饋?，驚得她手一抖，黑乎乎的一團正正地印在眼皮上，討厭極了。

越來越急促的門鈴聲讓她沒有多余的時間把自己拾掇好，她打開門，陸雯雯眼紅紅地靠在門口看著她，嬌嬌地喊了一聲：“奕君姐！今天我要在你這里睡！”語氣委屈極了。

“吵架都吵到離家出走啦，一起出去喝酒吧！”奕君想也不想就知道她這樣的委屈只可能跟男朋友秦漢晨有關(guān)，她邊說邊回到梳妝鏡前處理剛剛的小事故，陸雯雯則自顧自地關(guān)好門，坐在沙發(fā)上，順手拿起抱枕抱在手里，把頭埋了進去不說話。

奕君看她一動不動，又催促她：“快把自己收拾一下，出去喝酒！”

雯雯此時沒心情出去喝酒，她跟秦漢晨吵架的原因就是因為喝酒。

半小時前，秦漢晨很惱怒地對她說：“你不要老是跟她們出去喝酒好不好？”

“女人應(yīng)該有自己的空間、自己的朋友，不能只有男朋友一個人吧！我的朋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的?！宾┫胍獙λ麆又郧?，曉之以理。

“你不要偷換概念，女人有自己的空間、自己的朋友是指女人要獨立，不是說要跟你那些朋友天天出去喝酒作樂?！?/p>

雯雯又說：“姐妹們都叫了好幾次了，不去不給她們面子?！?/p>

“一個星期就叫了三四次，當(dāng)然拒絕好幾次了！”秦漢晨不以為意地說。

“我都答應(yīng)了，今天非去不可。”

兩人你來我往地吵了一陣，最后雯雯從滿是硝煙的戰(zhàn)場跑出來。

跑到樓道口的時候，雯雯的步子停了下來，她往回探頭望了望，又低下頭來用腳踩著斑駁的樹影。此時她的心情正如她的步子一樣來來回回。徘徊了一下，她又安慰自己道：反正都出來了，就當(dāng)大家都冷靜一下，明天再和他解釋吧。

于是半個小時后，雯雯就坐在奕君家的沙發(fā)上生悶氣，她對奕君說：“算了吧！奕君姐，我都沒心情喝酒了，我們聊聊天好嗎？”

于是打定主意聊天，兩個人坐在那里卻又一陣無語。

許久，奕君看了一眼雯雯說：“還是出去喝酒吧！”

（二）

第二天早晨七點半，雯雯就醒了。對于晚上三四點才睡的她來說，這的確有些早。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早上幫秦漢晨裝好筆記本電腦送他出門，無論晚上睡得再晚，這個時候，她還是會自然醒來。

想到這里，她的心突然一陣抽痛，這陣抽痛又照例晚了十幾個小時，在每次她出去狂歡飲酒之后都會發(fā)作。

雯雯側(cè)過頭看看奕君熟睡的臉，突然很想念秦漢晨熟睡的面容。她躡手躡腳地起床，在奕君的桌子上留下一張寫著“我先回去了”的字條。

回到家，秦漢晨正在洗漱，雯雯照舊幫他把電腦裝好然后表情乖巧地看他。秦漢晨看到她，不經(jīng)意地說了句：“回來啦！”繼而聞到她身上宿醉的味道，皺皺眉，有些嫌惡地“咦”了一聲，眼神頓時變得冷淡。

雯雯刻意忽略掉他的不滿，照常送他出門。然后她躺在床上準(zhǔn)備補覺，可又翻來覆去睡不著。多少次了，吵過架后，他再不哄她，再不給她道歉了。就像是昨晚，如果在她跑出去的時候，他拉住她；如果在她在樓下徘徊的時候，他找到她；或許現(xiàn)在也不會這樣子。可是事事都是這樣，沒有如果，只有現(xiàn)在。

她想起她們第一次相遇，那個時候，她在電腦城賣電子產(chǎn)品。早班只有她一個人，遠遠的過來一個男生，雯雯不禁多看了幾眼，因為一般這么早的時間客人是很少的。

她禮貌地問：“有什么需要？”

秦漢晨說：“我的電腦需要重裝系統(tǒng)……”還未等他說完，雯雯就遞給他一張系統(tǒng)盤。

他又說：“我電腦沒有光驅(qū)。”“那要怎么辦呢？”雯雯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面前的男生笑笑說：“再給我拿個U盤好了。”然后說完就自顧自地在那搗鼓起來。雯雯看著他對著電腦的樣子，認真得有些可愛。不一會兒，他就弄好了，雯雯偏過頭看他，說：“你怎么懂這么多?！睂χ┑目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大學(xué)時是學(xué)這個的，多少懂一點，這個很簡單的?！?/p>

她在心里默默地記住他的樣子，這個男生模樣帶著點青澀，普通的深色牛仔褲，休閑的襯衣外套著件淺色的毛背心，看起來十分規(guī)整。原來他還是個大學(xué)生，怪不得看起來很有學(xué)問很有能力的樣子，不像她。

雯雯自小也算是乖孩子，剛開始成績還能過得去，隨著升學(xué)所到的學(xué)校越來越大，成績排名也越來越靠后，最后上了個中專，出來做事也只能做做最普通的銷售或是服務(wù)員之類的工作，薪水微薄。

她在顧客名單中抄下他的電話號碼，雯雯發(fā)信息給他說：“明明你只是要重裝系統(tǒng)，沒想到還讓你買了個U盤，不過你好厲害的！”

他回信息回得很快：“U盤我也是要用的嘛。以后有需要再來找你買東西。照顧你生意?！?/p>

“可是我沒在那做了?！?/p>

“怎么了？”

“老板太可惡了，剛開始我來上班的時候還以為提成是按銷售額的，結(jié)果這個月領(lǐng)工資的時候他又說提成是利潤的提成。明明是欺負人，工資還那么一點點，我還要每天早起去值早班，早上顧客又少……”雯雯抱怨起工作來總是沒完沒了的。

秦漢晨安慰她：“你還年輕，以后出去找工作自己要留心一些?！?/p>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吧？”

“我26歲，你呢？”

“你大我6歲，那看來還是大挺多的，不過你看起來沒有那么大，像是剛?cè)肷鐣膶W(xué)生?！?/p>

“可能是讀書讀呆了?！鼻貪h晨笑。

兩個人第一次聊天聊得特別投契。那天晚上她抱著手機做了一個美夢，到第二天醒來嘴角都還掛著笑意。

認識不久，秦漢晨就跟她表白，他的表白可以說是非常倉促和青澀的。但對于雯雯來說，她也沒有多少經(jīng)驗，所以也沒挑三揀四。

她在腦中粗略地把秦漢晨的一切過了一遍：模樣不錯，做技術(shù)性工作，踏實可靠，有愛心喜歡小動物，休息時喜歡打籃球。在她遇到的男生中，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生。

當(dāng)時她就覺得不知道自己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可以得到這樣一個好男生的青睞。在后來的交往中，她對自己的妄自菲薄也為兩人的相處埋下了禍根。

想著想著雯雯就睡著了。

等她醒了的時候，時間都是下午1點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去廚房準(zhǔn)備煮點面吃，往鍋里下了面后等水再沸出來，她又加了點水，這樣煮出來的面更勁道，這個程序她不知道有多熟悉。秦漢晨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總是吃得很隨便，一般都是煮個面，連個雞蛋都不會放。

其實這不僅僅是為了方便，也因為她越來越清楚自己艱難的處境。

她跟秦漢晨在一起后，并沒有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做，房租和生活費用都是秦漢晨負擔(dān)的。以前她也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后來跟秦漢晨在一起之后，看到秦漢晨的態(tài)度一點一點改變，她明白到，就算兩個人再親密，終究是兩個人，而秦漢晨對于她在家賦閑的現(xiàn)狀很是不滿。

她記得從前她看偶像劇，里面的男主角說：“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當(dāng)她自己也進入一段戀愛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句話對于她跟秦漢晨來說是行不通的，秦漢晨的終究是秦漢晨的。

秦漢晨是她第一個男人，對于像一只井中之蛙的她來說，他的一切都讓她滿意。當(dāng)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條件，也因為他這個人，她愛他也離不開他。只是現(xiàn)實太殘忍，正在一刀一刀地凌遲著她的愛情。兩人之間有很多問題，而雯雯她實在太手足無措，亡羊補牢也不知道那個牢在哪里。

她不欲多想，打開電腦，邊吃東西邊上網(wǎng)。QQ在閃動，是奕君?！霸趺?？和解啦？”

想到自己一大早就跑回來，她不好意思再提這件事，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這么早就醒了??？”

“餓了！KFC，我請客?！?/p>

聽到KFC，雯雯又看著手中的掛面，一時覺得難以下口。

奕君跟雯雯家境相似，都是從小縣城出來的姑娘，也一樣都沒有正式的工作，可是兩個人的狀況卻大相徑庭，奕君常常請姐妹喝酒、吃飯、唱K。最重要的是她甚至還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她住的那套一居室就是她自己的。這一切唯一的差別就在于她們的男人。

想著想著就到了KFC，她環(huán)顧四周找了許久才看到奕君，奕君實在太普通，很容易淹沒在人潮中。點好餐后坐下來，奕君邊吃邊問：“昨天喝醉了，還沒問你們到底是為什么吵架啦？”

“還是老問題，他不想我老是出去喝酒，想我出去找個工作做?！毕朐缟锨貪h晨的態(tài)度，雯雯變得越發(fā)沒精打采起來。

“他今年都27歲了，老公養(yǎng)老婆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憑什么老嫌你在家里無所作為啊，那他不嫌自己沒本事！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奕君說。

雯雯說：“奕君姐，我跟你是同人不同命啊！我跟他都同居了，再找一個誰會像他那樣對我好啊！”

奕君伸過頭來，壓低聲音對雯雯說：“你也說得沒錯，男人是很在乎那個的，像我家那位，要不是我第一次給了他，他會對我這么好，才怪呢！”

然后奕君又開始大談特談她的戀愛觀，把雯雯的問題丟在一邊。

雯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又能期待誰能跟她感同身受呢！她看著坐在對面的奕君，她一頭精練蓬松的短發(fā)，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直掃入云鬢里去，高顴骨，臉有些寬，她的皮膚有些蒼白，額頭和下巴冒著幾顆痘痘，是長期對著電腦沒有曬過陽光的后遺癥。雯雯想不通為什么奕君這樣一個并不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卻可以得到那么多呢？

奕君口中的“她家那位”叫孫志博，工作在北京，經(jīng)常會來這里出差。他經(jīng)常請奕君的姐妹們一起出去喝酒所以雯雯見過幾次。他年齡四十多，也可能五十幾了，皮膚下垂得厲害以至于嘴角都有些癟癟的，說起話來總是覺得他在咂嘴，眼睛里又閃著商人的精光，有家室。其實這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過問那么多。

奕君每次喝酒前叫他老公都叫得嬌滴滴的，醉了就喊他死老頭子。

大家都是酒肉朋友，可以蹭吃蹭喝也都一起嘻嘻哈哈，其實背地里都對奕君嗤之以鼻。雯雯親耳聽過她們在背后說她“拽什么拽！不過是人家的二奶！”還有其他更難聽的話。

可是后來那個老頭子給奕君買了套房子，一次性付款，戶主還寫著奕君的名字。大家頓時炸開了鍋，紛紛羨慕嫉妒恨地回過頭來問奕君，怎么搞定這個男人的。雯雯也是表示羨慕的其中一人，她偷偷上網(wǎng)查過，那是個30幾平的一居室，市價十幾萬，雖不是什么讓人難以想象的大手筆，但是對于她們這些個小打工妹來說，已經(jīng)是工作好多年才能得到的存款了。

奕君說：“我第一次都給了他，他當(dāng)然該對我好！”她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神情，雯雯想，當(dāng)時一定不只她一人不會忘記那個神情。

從此奕君在小姐妹中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不少，大家一有什么感情問題都向她請教，畢竟能從中年男人身上刮下這么一大塊油水的女人手段自然是不一般的。

雯雯正想得出神，奕君指著自己的頭發(fā)向她發(fā)問：“我的頭發(fā)是不是做得特別難看？”

“劉海再修剪一下應(yīng)該會好些?！宾┱f話一向客氣。

“我其實不想要染顏色的，那個發(fā)型師說是染個顏色拋光一下就可以柔順一些，可是你看還是像雜草一樣?！?/p>

雯雯早習(xí)慣了奕君對諸事的挑剔，她說：“那你又去找那個發(fā)型師，讓他給你重新弄一下！”

“我也這樣想?！闭f這話的時候，奕君有些雀躍。

雯雯此時完全看不懂奕君的感情變化，明明是表達不滿，為何奕君卻出奇地平靜；而明明只是重新弄一下頭發(fā)這樣平常的一件事，奕君卻又表現(xiàn)得如此開心。

有些事情奕君藏在心里，誰也沒有說，包括雯雯。

（三）

送走那個老男人，奕君又來到理發(fā)店，要是換在以前，對著一個把她頭發(fā)弄得亂七八糟的發(fā)型師她一定氣得要他賠錢不可?？墒沁@次奕君只是任他修補失敗的發(fā)型，也不過分責(zé)備。如果一定要究其原因，只能說是這個發(fā)型師有點不一樣。他名叫袁康，長相清秀，個子高高的，最重要的是他一頭黑發(fā)，不像一般理發(fā)店的男子女子總是把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的，會讓人看了覺得不夠穩(wěn)重。

奕君這個年紀(jì)的女孩，本來不大可能會看上袁康的。他只是一個簡陋發(fā)廊的小學(xué)徒，手藝還相當(dāng)生疏，也看不出有多大前途?？墒菍τ谵染齺碚f，在她最燦爛的幾年時間里，除了一套小房子和對一個老男人的喜好更多了解之外，她什么都沒有得到。人生見識、工作經(jīng)驗都停在遇到那個孫志博的最初，白白地虛擲了許多時光。

“你啊，把我的頭發(fā)都燙壞了，該請我出去吃飯才行。”奕君對著這個叫袁康的發(fā)型小學(xué)徒發(fā)出在心中醞釀許久的邀請。

有一次吃飯時那么巧地碰到了雯雯和秦漢晨。

翌日，在QQ上遇到，雯雯問奕君：“你新交了男朋友？”

“沒有，只是普通朋友，發(fā)展中。”

“那他知道嗎？”雯雯知道奕君不喜歡別人關(guān)心她感情上的事情，猶豫著小心翼翼地問到。

“他鼓勵我這樣做的，他說要我找個好男人?！?/p>

“他竟然這樣說，他給你買房子，還對你這么好！”雯雯發(fā)自內(nèi)心地羨慕奕君。

“那你們呢？”

“還是老樣子?！鞭染⒉荒芨惺艿仅┱f這話時的荒涼心情。

以前雯雯也并不覺得奕君跟孫志博這樣的關(guān)系很好，可是后來她慢慢看到孫志博對奕君的好，不僅送她房子，更為了她的終身幸福鼓勵她交男朋友。雖然這樣的關(guān)系不能長久，至少感情可以永遠保質(zhì)，不像她與秦漢晨，因為她在家里閑著不出去工作，他就對她諸多不滿。她想，自己為什么不可以像奕君一樣幸福？

秦漢晨下班回來，雯雯接過他身上的電腦包，興奮地跟他講奕君的事情。秦漢晨本來只想跟她隨便敷衍幾句，見雯雯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說道：“一個男人他可以賺一百塊，然后他拿出十塊給你，只是付出了十分之一的心而已。如果一個男人只能賺十塊，他將十塊都給你花，這是一顆百分之百的真心?！?/p>

“可是不管怎么說，他真金白銀地拿了十幾萬給奕君姐買了房子，而且他是對她很好的?！宾┑穆曇粼絹碓叫÷暎幌虿粦T于跟秦漢晨頂撞。

“你也覺得那個老男人好嗎？他工作在北京，收入比這種二線城市自然要高好多的，十萬對于他來說并不算什么大錢，而且對于他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來說，情婦不吵著跟他結(jié)婚破壞他的家庭才是最重要的。他這樣做不過是不想有一天奕君煩他，才不干涉她再交男友罷了！”

雯雯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怔怔地看著秦漢晨。她不明白，為什么在她跟朋友眼中的好男人在他口中都變樣了呢？

秦漢晨又說：“是他將她變成一個壞女人的，現(xiàn)在又要人變成好女人。要是早有這個心，就不要去招惹！你們這些女人就是目光短淺。”

“你怎么這樣說我的朋友？她們都不待見你?！宾┞犓@樣說自己的朋友，有些氣惱。

“那你也這樣覺得嗎？”秦漢晨本來就不理解這些女孩子的愚蠢，聽到這里一時氣結(jié)，他憑什么要被那樣一群人不待見，她們不學(xué)無術(shù)，好吃懶做，天天都想著過不勞而獲的寄生蟲日子。

雯雯見他一臉氣憤的樣子，語氣軟了下來，說：“我不在乎她們怎么看你，我只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我并不想要房子、車子，也不用兩個人太有錢，只要我們兩個開心在一起，就算是租房子住也無所謂?！?/p>

他突然又有些心軟，面前的這個女孩，是真心實意地愛著他的，他怎么會不知道她在這段感情中的小心翼翼?？墒?，也許是他們遇到的時間不對，如果時間對了，他們一定會是幸?？鞓返囊粚?，她就不用去羨慕別人的幸福了。

秦漢晨家境一般，雖不至于貧困，但父母生養(yǎng)他的時候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上頭有兩個姐姐。他讀大學(xué)時學(xué)費都是助學(xué)貸款得來的，大學(xué)四年的生活費也都是兩個姐姐給的，這些恩情實在太重了。他學(xué)習(xí)很用功，畢業(yè)后找到了好工作，對于剛?cè)肷鐣拇髮W(xué)生來說工資也不算低。工作之后存的錢都用來還助學(xué)貸款了，并沒有多少存款，隨著年齡漸大，不得不考慮到結(jié)婚的事情。他知道，對于自己結(jié)婚買房的事情還是無法指望家里人的。所以在他身上有著許多放不下的壓力。

他希望她可以獨立一點，對于他的現(xiàn)狀來說，未來是要靠兩個人一起努力的?？伤纳钊ψ永?，幾乎個個女生都是今天找個工作明天辭職，天天混日子沒想過未來。所以很多時候他努力讓自己去原諒她的不堅定，可是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她們一群女生相聚的內(nèi)容就是喝酒，吃飯時喝酒，唱K時也喝酒，反正就是無酒不歡，而且她們酒品都不怎么好，喝醉了就愛撒酒瘋。

有時候他也分不清，他怨她是酗酒多一些還是不工作多一些？

此時他聽到眼前的女孩子堅定地說不在乎房子、車子，只想跟他在一起的這番表白，很是感動。他緊緊地抱著她，像是怕會失去一樣。他說：“雯雯，可不可以少出去喝酒，找個工作好好做！過年的時候我想帶你回家見父母。到時候父母問我你是做什么的，我說你沒有工作的話他們對你印象也不好?！彼醚院谜Z地勸她也是不想辜負，若是她能為了他做一些改變，他會跟她在一起一輩子的。

雯雯聽他的話忽然感性起來，有好多次，她自己也想要改變，她也不想天天無事可做地混日子，等著腐爛至死。有時她自己都搞不懂，為什么大家都那么愛出去買醉。也許是大家都對現(xiàn)狀不滿，又都去買醉好去忘記這些不滿。

只是想要改變總是少了一些動力和契機。她太清楚自己的問題，性格羞怯懦弱，處理不好工作上的人際關(guān)系，在職場上總是無所適從。可是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想要改變自己。

（四）

雯雯跟奕君說了她想找工作的想法，奕君看著雯雯不解地說：“秦漢晨雖然掙得不多，好歹也有五六千，花一點在你身上怎么了，趁年輕就是要及時行樂，抓不到錢在手上，也要自己活得快活，這才是最實在的?！币婗┎蛔髀暎终f：“我那個房子又升值了……”

不待她說完，雯雯打斷她說：“好了，不要說了，就先找工作看看吧！”雯雯想她自己一直就是個沒有主見的女孩子，什么都是聽別人出主意，以奕君馬首是瞻，可是就是這樣，她覺得自己都要失去秦漢晨了。

她還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她跟秦漢晨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是之后就開始有埋怨，這些仿佛在透支著最初的美好，他們的關(guān)系變得如此脆弱，她都不敢想什么時候他們的緣分就斷了。

奕君看她這次如此堅決也不好說什么，就跟她商量可以做什么工作。雯雯之前一直做銷售方面的工作，一直做得不順心成績也不怎么好。這一次她想著可以做點別的，總之做什么工作不要緊，重要的是讓自己盡快改變盡快投入工作的狀態(tài)。

最后雯雯去了袁康所在的理發(fā)店做學(xué)徒，她想她生性羞怯，若是有個熟人照料著也不錯。

那是雯雯第一次正式見到袁康。她對他印象很好，雖然兩人在之前并不相識，但因為奕君，似乎又像是近了許多。

去之前奕君就跟雯雯通氣：“若是袁康問起我的事情一定要仔細答好?！?/p>

她點頭，然后跟奕君細數(shù)細節(jié)：“房子是父母買的，沒有錢了就出去工作一段時間，吃穿用度也不用愁?！?/p>

有袁康幫著她，雯雯覺得工作起來也算是得心應(yīng)手，比以前好些了，但仍有些提心吊膽。她實在不是一個會撒謊的女孩子，要時時刻刻提防怕把奕君的事說漏嘴。

有一次，袁康跟她說：“雯雯，你覺得我這樣子做個小學(xué)徒，是不是很沒有出息？比不得你男朋友，還是個IT白領(lǐng)。”

“IT白領(lǐng)又如何？”雯雯笑得有些苦。

“奕君家里會不會嫌棄我？我這么沒本事。”袁康對雯雯的苦笑并沒留意，他只是在執(zhí)著自己的問題。

雯雯給自己的笑賦予另一種表情，然后說：“奕君姐不會這樣想的。她喜歡的是你的人?！比巳硕加凶约旱牟蝗缫猓瑳]有人想要無端地聽別人訴苦，雯雯的苦也只有自己嘗。

“可是除了你，她再不要我認識她的其他朋友，也許她并不想承認我跟她的關(guān)系?！边@一直是袁康心里的一個疙瘩。

“每次我們出去玩都是一群女生，不帶男朋友的，你別多心。”雯雯安慰他，心里卻百味雜陳，那些話要她怎么說呢？

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覺到奕君的難，有著那樣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有著那樣一群看不得別人好的朋友，奕君怎么能不小心翼翼？

后來姐妹們又邀了雯雯幾次都被她找借口拒絕了，終于等到休息日，她才抽時間去跟大家一起玩。

其間，某女帶著驚訝的表情說：“你在做洗頭妹?。　?/p>

“嗯。”雯雯臉紅紅地，不想多說。

某女接著說：“之前我去學(xué)的時候，要你一起去都不去！現(xiàn)在你老公賺那么多錢，還要你出來賺錢？找這樣一個男人還不如不找?！宾┎恢缽氖裁磿r候開始，相互挖苦嫉妒成了一起喝酒的必備課。當(dāng)初她們聽說雯雯跟秦漢晨在一起，都是羨慕她的?？墒且晦D(zhuǎn)頭又被說成了這個樣子。

“女人總是要自食其力的好，不要總靠著男人！”雯雯沖著那人不客氣地說。

“有得靠不靠才傻呢！”

雯雯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是見識過這幫女人的刻薄的，當(dāng)著她的面就說得這樣難聽，背著她不知道又會說得多難聽。

在你的朋友圈里，總有那樣一個兩個喜歡挖苦嫉妒別人的成員，說話不知輕重，不想與之相交，在千絲萬縷的人際網(wǎng)絡(luò)中又總是回避不了。

回到家，秦漢晨在上網(wǎng)玩游戲，雯雯坐在他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她想起以前的每個晚上，秦漢晨也總是玩游戲，她就靠在他身邊，一會兒看看秦漢晨，一會兒看看她完全不懂的游戲畫面?？墒窃谒龀雠σ淖兊默F(xiàn)在呢？她還是一樣看著他玩她一竊不通的游戲，他仍然對她無動于衷。

那一刻，雯雯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指望了。秦漢晨是真的愛她嗎？現(xiàn)在的他們各自上各自的班，各自在各自的生活中浮浮沉沉，誰也不能分擔(dān)誰的壓力。這樣的生活就是秦漢晨對她威逼利誘所想要的嗎？

以前雯雯一直認為他們兩個的問題只要她工作了就可以解決，如今她覺得想明白了：就算她工作了，兩個人也并沒有回到相識時的甜蜜，反而多了更多的問題。

此后，雯雯工作起來也開始渾渾噩噩，看著每天來來回回那些油膩的頭發(fā)，稀稀拉拉的胡渣，那些讓她印象不好的男人，不停地用有著黃黃的牙齒的嘴巴跟她東拉西扯，她心里又泛起長久以來對工作的厭倦和無力感。

她想：每個女生心里都有一個公主夢，在成為公主以前，她可能是蓬頭垢面日日受欺負的灰姑娘?？墒侵灰幸惶焖龅搅送踝樱涂梢詮目嚯y的生活中解脫出來。后來她遇到秦漢晨，她以為，她可以不再是灰姑娘，她可以變成受他寵愛的公主了，可是為什么有了王子，原來她還是得做一個灰姑娘。

那個時候，沒有人向她指明：在灰姑娘成為公主之前，她已經(jīng)是水晶鞋的主人，并不是一無所有。

那天奕君過來剪頭發(fā)，還是像往常一樣跟她聊天，可是她知道好像這份工作雯雯又做不長久了。

奕君看她心不在焉，問：“又不想做這工作了？”

雯雯一愣，有些難堪地說：“原來你一直不看好我?！?/p>

“不是不看好你，只是覺得太為難你。你想想，你跟他遇到的時候，你就是一個不工作的狀態(tài)，他總事事想著你為他改變，他為何不為你而改變？”奕君說。

“那我能怎么辦呢？”

“你好好跟他談?wù)劙?！你的問題還可以跟他談，而我的問題我說都說不出口?！鞭染龂@了口氣。

兩人一時無話。奕君頭發(fā)剪完，也是理發(fā)店要關(guān)門的時候了。雯雯、奕君和袁康三人一起去附近的燒烤攤吃東西。溫暖的炭火，在初冬的微冷空氣里淡淡的燃燒。雯雯心事重重，看著那燃盡的炭火也不由得發(fā)起呆來，她突然間覺得自己的愛情也像是燃盡了最后一絲火光。

一旁的奕君和袁康卻顯得很快樂。雯雯想：這就是愛情最開始的時候，沒有罅隙，沒有不滿，唯一想的就是多愛對方一點。此時的三人都沒有好工作、好前途，用微薄的薪水在街邊一個小小的燒烤攤吃著東西。沒有高級的裝潢，沒有價格不菲的食材，只是因為陪在身邊的人，一切就變得很美好。

奕君見雯雯心不在焉，怕她覺得受到冷落，問道：“你不吃東西，在想什么？”

“我只是覺得，跟你們兩個在一起我覺得沒有壓力，就算是吃個燒烤也好開心，好幸福?！?/p>

“如果你將這樣的想法告訴秦漢晨，他一定又會說你不懂奮斗，沒有追求。”奕君笑她。

提到秦漢晨，雯雯的興致一下子落到谷底。她知道奕君說得太對，她跟秦漢晨并不是在某件事情上的觀點有差別，而是秦漢晨會抓住每一個機會教訓(xùn)她，要她成為他想她成為的人。

奕君自知說錯了話，就跑去跟老板點些新的菜類。此時袁康低聲說：“他一個男人都不想你在家里無所作為，那我這樣是不是也算是無所作為？”

雯雯沒有作答，只是用余光看了看袁康。她又想起奕君之前所說“你的問題可以跟他談，而我的問題我說都說不出口”不由一陣煩亂。

雯雯想：要兩個人都可以坦露心聲那多好啊！可是我們都無法對別人完全地坦露心扉。也許只有什么也沒有經(jīng)歷的人才會說自己事無不可對人言吧！

又一陣無話，明明是一頓幸福的夜宵，三個人卻各懷心事味同嚼蠟。

晚上回到家里，雯雯決定聽奕君的話跟秦漢晨好好談?wù)?。她說：“漢晨，我有話想對你說?！?/p>

“你不會又不想工作了吧！”秦漢晨聽到這里腦子中盤旋的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原來你也一直不看好我?！苯裉於嫉诙温牭竭@話了，雯雯突然覺得憤恨又無奈。見秦漢晨不發(fā)一言，雯雯又說：“我跟你說過我想要的生活并不需要太多錢，我只想每天過得快樂，你為什么要逼著我呢？你養(yǎng)我又怎么了？男人不都該養(yǎng)著女人嗎？”這是第一次她跟他說出自己的心里話。

“難道以后我娶你，不用房子不用車子？”

“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我認識許多人，他們也是在城市里打工，也沒有在城里買房子，買車子，可他們都過得很開心，生活根本不用這么累的。”

“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也就斷了這個念想。所以才說自己不在乎，你現(xiàn)在多少歲，21歲，你現(xiàn)在不要房子車子，那你在乎天長地久嗎？”

初衷是好好談?wù)?，可是還是演變成高聲的爭論?？墒锹牭教扉L地久，雯雯的心還是軟了一下：“我當(dāng)然想跟你天長地久?！?/p>

“那天長地久以后呢？有了孩子呢？我一個人薪水怎么負擔(dān)起一個家？”

聽到秦漢晨持續(xù)著往日的態(tài)度繼續(xù)追問。雯雯幾乎要失聲痛哭起來：“我沒想那么遠，可是我很不快樂，難道我的快樂就不重要嗎？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不想聽，你不要說了?！彼胍苍S她太幼稚了，在她21歲的頭腦中她真的想不出來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到底是什么？讓他們兩個都這般難過著相互折磨。

“我說過，如果這一次你不改，我不會原諒你。”秦漢晨的聲音帶著些怒其不爭的意味。

“是那個女人教你這樣做的吧！我知道?！宾┮бё齑剑K于說出了近來一直在心中徘徊的話。她想不如這一次就撕破臉皮說開來吧！在她以前無所事事的日子里，無聊的時候會偷偷地翻看秦漢晨的聊天記錄，她并不是刻意想要查他，只是無聊而已。她看到秦漢晨在QQ里跟另一個女人聊到跟她的感情，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需要作出改變的迫切性?？墒乾F(xiàn)在，也許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哪個女人？”秦漢晨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你QQ里的那個女人。我看了，你說你沒有以前那么愛我了；你說我的朋友個個都好吃懶做，想著不勞而獲；你說要是你融入我的朋友圈子你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毀了；你還說要是我不改你就對我徹底絕望了……”那些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刻在雯雯的心里，今天終于堂堂正正地哭出來了?？薜闷怀陕?，又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要是我在你眼中那么不堪，當(dāng)初你為何又來招惹我。”

秦漢晨驚得說不出話來，在雯雯不聽他勸告出去喝酒的晚上，他跟朋友說的這些抱怨的氣話，竟然都被她看見。

那些他從不忍心親口對她說的氣話像是潑出去的水，第一次讓秦漢晨感覺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覆水難收。

又一次吵架，又一次離家出走。雯雯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吵架是因為什么原因了，甚至每次吵架是為什么她都忘光了，連著那些甜蜜的往事一起。

她到奕君家的時候，袁康也在，他們兩人看著她淚眼汪汪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袁康對奕君說：“我先回去了，你們聊?！?/p>

她本來有好多委屈想跟奕君講，可是見到她的時候，她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未等奕君開口，她就說：“我不想出去喝酒。”

奕君笑笑，“那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想玩電腦?！宾┫胍郧暗拿總€夜晚電腦都被秦漢晨霸占著，這一次她終可以玩回來。

第二天雯雯醒來睜開眼睛，奕君笑咪咪地看著她說：“我煮了東西，吃點吧！”

看到桌子上那條魚，雯雯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她問：“這些菜都是你專門買的啊？對我這么好?！?/p>

“不是，是袁康買的，本來想今天做給他吃的，誰知你又來了。”奕君說。

雯雯有些不好意思，她問：“你們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奕君笑笑雖不說話，但嘴角都透著甜蜜。

雯雯有些發(fā)神：“那他呢？”

奕君嘆氣：“你就喜歡掃我的興！”

雯雯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擔(dān)心你?！?/p>

“我知道，可是我覺得沒法跟他分開。他送了我房子，我想這也許是一個成熟男人所能給我的最大寵愛吧！其實也許我是幸運的，雖然遇到一個已婚男人，可是他不算壞，至少送了一套房子，不是每個男人都是這么大方的。我覺得自己沒有主動說分手的理由，他每個月呆在這的時間不過三五天，也許這樣是可以的。”奕君說得有些無奈。在她的腦袋里，根本找不到完善解決這件事的方法。

“那要是袁康知道了怎么辦？”雯雯又問。

“我真的不知道。不敢說，說了肯定會失去他的?！庇忠淮?，雯雯看到奕君如此落寞的樣子心疼，為自己也為奕君。

奕君又說：“雯雯，你比我幸福！”

雯雯突然有些明白秦漢晨的話，雖然有錢，可是人生卻不再圓滿，遇到喜歡的人也不能好好去愛。若是沒有遇到孫志博，奕君明明還是那個溫馴懂事又清白的女孩子，她值得任何一個好男孩子。

這房子是一個籠子，奕君是沒有自由的。她順著自己的心問了個形散神不散的問題：“奕君姐，你自由嗎？你說自由和錢哪個更重要？”

“我覺得我很自由，天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許錢并不很夠花，可是你也知道，像我們這種沒有學(xué)歷沒有技能的小姑娘，就算是自己掙錢也不夠花。所以不要跟秦漢晨分手，分了手你就什么也沒有了?！鞭染X得問題不提也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決，雯雯更是沒有主意，于是她將話題又繞到雯雯身上。

“也許他都不再愛我了?！宾┑拖骂^。

“可是分了手你就什么也沒有了，想好出去做什么工作了嗎？”

“沒有。”雯雯覺得自己終究沒法逃過這個問題。

“那就對了，你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工作，你現(xiàn)在離開他是極不理智的?！?/p>

“那我可以怎么辦？”

（五）

雯雯回到家，兩人都有些尷尬，但也都沒有多說。雯雯不再像以前一樣遷就秦漢晨，秦漢晨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催促她去找個工作。有時候雯雯多說一句話，秦漢晨都沒勇氣及時回答她。秦漢晨問雯雯話，雯雯也裝作心不在焉。

秦漢晨很痛苦，他聽從自己受過的教育，在遇到這種問題的時候就換位思考。

他想，也許他們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也許雯雯找一個跟她一樣想法的男孩子，兩個人賺很少的錢，生個孩子留給鄉(xiāng)下的父母養(yǎng)著，在小鎮(zhèn)上自己建個房子，過著平凡普通不用買房買車但也快樂的日子。

可是那不是他想要的幸福，他去不了她的世界，他也不應(yīng)該逼著她來他的世界，還要她一起承擔(dān)生活的壓力。

此后秦漢晨像往常一樣努力工作。不定時的加班時，他再不給雯雯電話報告了。他想也許她受不了就會走了吧！可是她一直沒有走，只是靜靜地呆在那里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小玩具，還是一個會玩游戲的小玩具。

秦漢晨不知道怎么跟她說這一切，他真不想傷害她。

后來房子租約滿了，他對雯雯說：“如果你要繼續(xù)租這里就你住吧，我搬出去。”

雯雯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對著電腦玩著百玩不厭的連連看。

走的那天秦漢晨沒有勇氣跟雯雯說再見，哪怕回頭一次也不敢，他知道自己是實實在在地負了這個女孩。

（六）

分開后雯雯的生活并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變化，在她年輕的生命里，還有許許多多的機會將量變積累成質(zhì)變。而秦漢晨人生正經(jīng)歷著變革，秦漢晨認識了隔壁公司的女孩子，她與秦漢晨同歲，而且還跟他一樣對著事業(yè)有沖勁，但又被生活所束縛著，只是他們的束縛剛剛好各取所需。一個想要一個只在他面前撒嬌而在生活面前剛強的女子；一個想要在28歲的時候盡快找個好男人讓自己的感情有所歸屬。

經(jīng)過上一次的戀情，在選擇伴侶的時候，秦漢晨已經(jīng)懂得理性處理，而對于他的新女友來說，28歲的年紀(jì)，嫁人已經(jīng)迫在眉睫。他們交往得不錯，也都懂得要遷就對方的缺點。他帶劉茗回家見父母，父母也對她很是滿意。

兩人感情發(fā)展四平八穩(wěn)，女方主動提出兩人一起買個房。秦漢晨當(dāng)時是猶豫著的，女友清楚秦漢晨的現(xiàn)狀，她愿意拿出自己的積蓄來付首付，由秦漢晨來付按揭。秦漢晨很是感動，在這個社會里，有女生這樣為他，他很知足。

其實秦漢晨并沒有想要那么早買車的，房子實在太遠，開發(fā)商的營銷廣告是買房送車，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種車，對于他來說也最實用。他跟女友合計著，兩人上班地方相近，有個車也方便。于是換了一個女人，秦漢晨的人生急轉(zhuǎn)直上，房子車子齊齊向他砸來。

而奕君的人生卻進入另一個低谷，不出所料袁康還是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

幾個私交甚好的朋友一起喝酒，奕君醉了，哭得大聲。她說：“雯雯，你知道嗎？我真的好難！”

有許多情緒，奕君藏得很深，而此時見到失態(tài)的奕君，雯雯卻覺得自己失去了安慰她的能力。她輕輕地抱著奕君，聽著她藏在心中久久從不向人提起的所有。

奕君哭得有些乏力，聲音聽起來氣若游絲。她說：“雯雯，你知道嗎？每一次我聽到他渾濁的呼吸聲，心里就犯惡心?？墒俏揖褪且蕾囁恳惶?，我都在對他依賴又怨恨的情緒中度過。”明明是因為跟袁康分手而喝酒，可是酒醉之后，聽到的全與袁康無關(guān)。

奕君又說：“只怪我自己，若不是虛榮，不會與他有染。就算有染只要不虛榮地經(jīng)常請客吃飯，也不至于被那些人在背后嚼舌根。而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可以過多久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么走，我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說到這里奕君又笑，笑得悲涼。

雯雯也經(jīng)常想：自己這樣的日子還可以過多久？她自己也想不出答案。

凌晨兩點的街頭，雯雯扶著奕君合著其他人的拍子，在街上舞龍似地走著。

而此時秦漢晨的車子正停在路中間等紅燈。那天他加班很晚，睡意濃濃，綠燈亮起的時候，一群人踉踉蹌蹌地搶走斑馬線。他幾乎要來不及踩剎車，在車?yán)镄÷暤亓R了一句。

那群人喝多了酒，聽到他罵人幾欲上來與他理論。醉意最淺的雯雯出來勸服其他人，說：“算了算了，回去吧！”

此時，兩人都看到了對方，這一眼使雯雯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扶著奕君。他們兩個一個車外一個車內(nèi)地看著對方，其他人接著在街上舞龍似地走著，全然不管雯雯有沒有跟上。秦漢晨深吸一口氣，搖下車窗看著雯雯，她瘦了，臉頰凹陷下去，顴骨看起來更高了。

許久，秦漢晨說：“這么晚了，我送你?！?/p>

雯雯笑笑，眼角有不經(jīng)意的東西閃動，她說：“不用了，我全身酒味，弄臟你的車就不好了?！?/p>

奕君的酒意也醒了七八分，只是頭暈得顧不上看雯雯。但是就算不看她，奕君也知道雯雯在哭。

看著雯雯走遠，秦漢晨發(fā)動車子，路兩邊的街燈亮著，像是人生的指明燈告訴你方向，但當(dāng)你走近它又一個趕一個，在車兩邊的玻璃里飛快溜去，你又有了新的指路燈直帶著車子駛?cè)胍黄诔脸恋慕謪^(qū)。

秦漢晨突然又停下車來，他伏在方向盤上，仿佛那喝醉的人不是雯雯也不是其他人而是他秦漢晨。

他伸出自由的那只手摸出香煙與打火機，點上火，在那樣黑沉的街區(qū)里，在他的眼前，再沒有指路的街燈，只有這手中的火光，一明一滅。

他吸盡最后一口，望著微光黯然滅去，又發(fā)動車子駛進自己住的那棟。